第68章 夕阳胭脂

　　卿奇兵觉得天灵盖下火在烧，他压住愤怒，问：“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只要我能做到，我会尽一切可能帮助你们。”

　　他不问，还能平安脱身，一问，把两口子都问得来了劲。

　　前妻半躺在沙发上，两脚叉得老开，一副刁钻的泼妇模样，脸颊的肉随着说话而颤抖：“你是不知道！养个小孩！跟流水一样花钱！别的不说，就说素质教育这一块，人家都会乐器，他也得学一个吧？人家都有擅长的运动，他也得报个班吧？”

　　“你在学什么？”卿奇兵摸摸孩子的脑袋，温柔地问。

　　“我在学小提琴。”云不释乖巧地说。

　　“这还仅仅是教育呢！”男人看卿奇兵有意，生怕白白放走了他，忙说，“哪一样不要花钱的？你看看他的吃穿用度，什么东西委屈了他？”

　　卿奇兵心疼地看了看孩子，他并非觉得云不释在物质上受了多少委屈，而是云不释正在成为下一个自己——被迫接受一个新家庭，成为其中的异类，土壤本身成为对幼苗的苛责与煎熬。

　　他深知其中的痛苦，暗暗下定决心，要帮云不释摆脱这个局面。

　　即时到账的“叮”声，像一场不太成功的表演结束后，演员蹩脚的谢场。观众没怎么尽兴，热情也就不高。

　　两口子原以为，卿奇兵会大方出手。他们哪知道卿奇兵自己也不宽裕，事务局的工作尽管有意思，却不是发财的地方。他自己家里那些故事，又决定了他没多少积蓄。这一下，已经是动了老本，可惜别人不太领情。

　　前妻又懒洋洋地戴上了接口，连接星夜vip，做起一夜暴富的美梦去了。

　　男人起身假惺惺地问：“卿先生，我送你下去吧？”

　　卿奇兵一秒钟也不愿意再见到他，连连婉拒，又和云不释说了几句，才离开这里。

　　“我说你怎么白得渗人，原来是失血过多。”静谧的山道上，何田玉打趣道，“怎么样？余额不多了吧？深夜打开手机一看，那强光，那刺激，要失眠了吧？”

　　“倒不是这个。”卿奇兵无精打采地说，“我越来越觉得，这些年，每次出发都是一腔热血，到后面成了坏事。”

　　“前段时间是难了些，”何田玉宽慰道，“不过现在，元宇宙一切正常，事情都在轨道上。”

　　“我不是说元宇宙。”卿奇兵皱着眉头说，“星夜vip，快要把大家毁掉了。”

　　他越说越激动：“你想想看，一进门，两个无精打采的人，瘫在沙发上，脸上挂着傻子般的笑容。谁要是断了接口，他们就跟谁急，离开那玩意不能活，每天指着那东西来点刺激。这场景，熟悉不熟悉？”

　　“人家没准只是日子过得粗糙呢？”何田玉不愿意聊这个话题，“没有星夜，他们也过不好自己的人生。”

　　卿奇兵听出这话里的逃避，他看看何田玉，不快道：“星夜跟洪流接口，快成共轭父子了。你们资本家，到底是一伙的。”

　　“你拿他没办法，对我发什么邪火？”何田玉急道，“我在你心里，已经这么好欺负了么？”

　　卿奇兵倔强道：“我对你们这个阶层太了解，你们比任何人都在乎自己的利益，不然，也混不到这个层次。”

　　“刚刚是为了萧肃，现在更好，为了你后妈冲我发火！”何田玉走快两步，拦在他身前，“你原生家庭那仰望天空45度角的青春疼痛文学，能不能别变成我们谈话的私货？”

　　她凑得近些，娇俏地小声道：“两个成年人，不是该说点成熟的话题么？”

　　卿奇兵嗅着她身上自然的香气，心中顿时温柔了许多，他问：“那我就说成熟的话题了？”

　　“你快说。”何田玉期待道。

　　“孩子的教育问题。”卿奇兵严肃道，“怎么样，是不是充满了使命感？”

　　何田玉气得连翻了他好几下白眼，两人又行在浊浪山的步道上。

　　“自然是可以的。”听了卿奇兵的想法，何田玉道，“把云不释接到洪流的员工子弟学校上课，连带着培训班，我们那师资也是最好的。一切学费、生活费，都不用他家里操心了。”

　　“只是这样真的好么？”她不无担心地问，“长期住校。周末才回去。一年到头见不着家里人几面。”

　　“这一点，你就信我吧！”卿奇兵笑着摇摇头，“不是每个家都值得。有些土壤，你明知它有毒，干脆换个地方生长，既然可以选择，就要过不一样的人生。”

　　说到这，他感兴趣起来：“何总，我好像从没听你说过，你自己以前的家，是什么样的？”

　　“在遇见朱老板之前。”卿奇兵试探地说。

　　往事翩翩，何田玉想起从前，不由微笑。

　　蓦然，她欢笑道：“你打听我！你竟然也有八卦的时候！”

　　她轻轻搂住卿奇兵的腰：“你是不是早就对我好奇了？”

　　卿奇兵顺势牵着她的手，很想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他才稍微犹豫了那么一下，这个契机就错过了。

　　何田玉很不爽地接听电话：“香檀，怎么了？”

　　她一惊：“啊？”

　　办公室外，失魂落魄的大开财务总监彭浩瀚在门口叹气，焦虑地走来走去。

　　他见何田玉终于来了，也顾不得卿奇兵在边上，慌张跑过去说：“何总，你救救我们吧！”

　　“别急，进来慢慢说。”何田玉沉稳道。

　　今天，彭浩瀚同往常一样去上班。

　　仿佛毫无征兆，直到午餐前，一切还是正常的。

　　陡然间，一群面目凶恶的大开保安闯进了办公室，他们竟然还戴着头盔，不知是怕键盘伤到脑袋，还是怕鼠标砸到额头。

　　“全部不许动！站起来！贴墙！”保安小队长丝毫没意识到他这话里有矛盾。

　　财务的员工们惊呆了，各个愣愣地看着他们。

　　“听不懂人话吗！站起来！脸贴着墙！”小队长示意手下开始揪人。

　　他们冲进彭浩瀚的小办公室，对他也毫不客气。

　　彭浩瀚被摁在墙上，脸气得通红，他大吼：“你们发什么神经！凭什么这样对我！”

　　“清除内鬼！”小队长满脸小人得志，“黄首席亲自点了你的名！”

　　他和几名财务的员工，双手被掐在身后，直接提溜到大开hr。一进门，彭浩瀚就见已有许多人被抓了上来，人们在保安的吼声中排好队，张皇失措地瞪着hr。

　　hr满面肃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开公司章，在红印泥上“啪啪”盖着，似乎想让大印显得更为血红。

　　人群充满了疑惑与惶恐，声音也在发颤，议论个不停。彭浩瀚一眼望去，不难发现，这些全是大开里头对黄厚土不满的人。

　　小队长一声怒吼：“不许说话！闭嘴！”

　　也不是谁都那么听招呼，刚被捉上来的钟肯就不断挣扎：“放开我！你们这群强盗！我少帮他黄厚土干活了？他没有权力这样对我！”

　　小队长早已得到过指示，他冷笑一声，平常钟肯忘了跟他打招呼的场面浮上心头，他充满快感地往拳峰上吐了口唾沫，狠狠一拳砸在钟肯鼻梁上。

　　望着昏过去的钟肯，他得意地举拳大叫：“看到了没有？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他一脚踩在钟肯肚子上：“这个人！私通洪流！出卖公司！背叛大开！他是你们里边最严重的，走都走不了！要关起来慢慢审！”

　　白领们少有见过这个阵势的，人们全吓傻了。

　　“其他人！”小队长蛮横道，“你们被开除了！该赔你们的，一分都不会少！拿了钱爱去哪去哪！记住！你要是敢找麻烦……”

　　他又相当公报私仇地踢了钟肯一脚：“他就是你的榜样！”

　　“彭总，你是不是说……”还没等何田玉表态，卿奇兵已经表现出极大兴趣。

　　“你的意思是不是，技术派的中流砥柱，德高望重的大牛钟肯，现在被大开私自关在黑暗铁塔中？”卿奇兵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