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起，卿奇兵拿起手机。
他有点意外：“何总？这么有空，拿我找乐子？”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瀑布在窗外飞流直下。何田玉倚在窗边，嬉皮笑脸地说：“我怎么敢拿事务局找乐子？今天发了好大一通火，难受得很，特来向你一诉衷肠……”
卿奇兵连忙走到事务局办公室外，小声道：“我可没资格给何总心理按摩。有什么事务局能帮忙的，何总说就是了。或者找我老板也行。”
何田玉心中气鼓鼓地骂道：小毛贼！
她忙道：“沈处那人，太正经了，找他，肯定当个事，没准还得开会讨论。”
她又恢复了笑容：“你就没那么正经……”
趁着卿奇兵一秒没接上来，何田玉抢着说：“你是不知道，我今天深刻体验了一把孙权的感觉。我现在不叫何田玉，我叫，何•坐拥基业·年轻有为·夹在中间·大杀四方•威吓老臣•强迫参战•禁止苟合•绝对忠诚•仲谋快乐•田玉。”
纵是卿奇兵再聪明过人，这一长串下来，也给彻底绕晕了。
“你想知道么？”何田玉低低地说，“你过来，我仔细讲给你听。”
“那我一定来，”卿奇兵一本正经地说，“再带上几个事务局的同志，做好会议纪要，认真研究何老板的指示。”
山坡上的松鼠，陡然被一道光刺得蹦了起来，那是何田玉翻出去的白眼。
“哎，我跟你说真的，”何田玉只好说正事，“洪流有一笔生意，得找大开吃个饭。事务局……”
她本来想问，事务局要不要来个人？
一瞬间，冲动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迫切需要陪伴，迫切需要爱护，迫切需要一个人悄悄证明：虽然我不说，但是我在乎。
所以她临时改口问：“你来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快要超出她忍耐的限度时，卿奇兵说：“我会去的。”
“太好了。”何田玉几乎欢呼道。
她一时觉得有些失态，十分尴尬，急忙找补道：“你是没跟那个黄厚土吃过饭，每次见到他，都得恶心我三天……”
放下电话，何田玉握着手机，揣在怀里，欣赏着窗外的瀑布，她简直觉得这瀑布像烧开了似的，暖烘烘的到处乱流，蒸得人热腾腾的。
“何总。”身后有人呼唤她。
她一回头，朱香檀说：“金融城的人来了。”
这双蓝眼睛，正在打量它自己。
它也曾经清澈过，单纯过，曾经充满了激情和热忱，曾经饱含善意，涌动着浪漫与友爱。
可是，眼睛是会变的。
随着年岁的增长，这双眼睛浑浊了起来，它充满敌意地打量这个世界，总觉得有人要害它，侮辱它，使它受到不洁的损伤。
质的改变在于，它看自己，也充满了疑惑，它快不认识自己了。一旦产生怀疑，它原有的灵魂就在一声叹息中，灰飞烟灭，剩下一个躯壳。
耳朵听到脚步声，不情不愿地拍了拍眼睛，把眼睛从迷惘的镜面上拉回来。
眼睛快速打量着这个美丽的丰韵女人，礼貌地握了握手：“何董事长，今天的参观，就麻烦你了。”
“金融城的专利督查亲自下场，我可不敢不重视呀。”何田玉笑道，“一个不小心，惹得麦克先生不高兴，回去打我的小报告，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何董事长真是幽默，”麦克说，“董事长和金融城的友谊要是那么脆弱，全民基金也不会坚定持有洪流多年了。”
他沉着地说：“正是因为金融城对我们的友情有信心，才特意叫我拜访您，学习洪流的伟大成果。”
何田玉听得直乐：“您来学习？快得了吧，我们折腾的小玩具，压根不入全民基金的眼，否则，也不会两年没消息了。你们这群狐狸，哪会看上我们这种小店产品？只有人美心善的事务局，才会买回去给孩子玩。”看書喇
麦克有些失望，他不禁道：“看来是事务局，率先体验人类科技的最新成果了。”
二人漫步在浊浪山的步道上，向科技中心走去。山风颇富使命感地吹来，将麦克散发出的紧张，一丝丝卷进何田玉心里。
科技中心内，所有人员严阵以待。麦克一走进来，就显示出极大的兴趣，到处看，到处问，甚至提出要瞧瞧洪流使用的电脑系统，按照何田玉之前的吩咐，他的要求一一得到满足。
他所希望的漏洞，一个都没找出来。最后只得对何田玉道：“何董事长，想不到洪流现在，自主能力这么强了，几乎没有金融城的东西了。”
“这不是在金融城的激励下进行的嘛？”何田玉话里藏着深深的讽刺，“当初我们愿意用，你们不肯卖，我们只好自力更生喽。”
她挖苦道：“麦克先生，你不知道我们多不容易——开局只有一个碗呐！”
麦克脸上波澜不惊：“现在万里江山了？”
“那可不敢说，”何田玉笑眯眯道，“也就是自给自足。”
她想让场面轻松一点：“你们金融城，就是不了解我们神州人。我们是农民的后代，如果有灵魂，那一定是锄头的形状！辛辛苦苦折腾，就是想给粮仓多囤点吃的，把家里布置得红红火火，过好自己的日子，打理那一亩三分地。什么江山不江山，那不是庄稼人考虑的事。”
“是吗？”麦克讥讽道，“跟我感觉的不一样。”
“你们现在，就是太缺乏安全感。”何田玉说，“连累金融城做了许多不那么正确的决定。”
“我是来弥补这一点的，”麦克真诚道，“来做一个正确的决定。金融城相信，在这个伟大的新时代，我们没有理由，不共享人类最美好的成果。”
“当然可以共享呀，”何田玉装傻，“便携接口的专利使用权，洪流完全可以卖给朋友。”
麦克苦笑道：“董事长，我的何董事长，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只好放下矜持：“金融城希望，除了便携接口完整的专利之外，也能接入洪流正在铺开的算力中心。”
他连忙道：“价格很好谈！神州给你多少，我们翻倍！”
他们两人，本坐在科技中心大落地窗下的咖啡桌边，隔桌而谈。听了这话，何田玉身体往椅子上一靠，嘴角略有一抹微笑，歪着头瞧着他。从她平静的神色上，麦克看不出她动心与否。
何田玉忽地眼睛一亮，招呼候在一旁的朱香檀：“快！快给我抱只猫来！”
麦克顿时莫名其妙，完全摸不着头脑。
朱香檀从员工咖啡厅里抱来一只布偶猫。
何田玉兴高采烈地对麦克说：“我可是个电影迷！做梦都在等今天这个机会！”
只见她摸着小猫，故意放粗声音，把嗓门压得很低很低，刻意阴沉地说：“包纳萨拉！包纳萨拉！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不尊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