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
落地窗边的浅色窗帘被风吹得卷了边。
那风摸着残余的尾劲儿,擦过桑怀柔裸露在外的皮肤,打着旋儿在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她下意识反手去捉裴简的手,却被对方先一步预料到。
也对,以前在黑鸦军,她即便赢得了全军将士,却总会被裴副将路过戏弄几招,再假装不敌扬长而去。
桑怀柔出神的片刻,已经足够裴简得手。
于是,原本只是握着手腕的两个人,反而变成了裴简的手掌裹着她的四指托举着。
桑怀柔试图抽手回来,才发现裴简的手攥得刻意,用了些巧劲,既能让她保持舒适,又让她完全挣脱不开。
掌心的温度在一分一分升高。
桑怀柔怒目看向裴简,扬着眉梢,示意他松手。
裴简却单单勾着唇,回望了她半晌,突然毫无征兆的稍一用力,牵着她的手背带着胳膊向前,拽到了自己眼前。
人也跟着踉跄到了身边。
“你干什……”
声音戛然而止,桑怀柔被裴简接下来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眼中的笑意被垂下的眸子遮掩,几近虔诚地执着桑怀柔的手,对着食指指背与关节的交界处,轻柔落下一吻。
像是被云朵温柔的触碰过,她只觉得那两片看起来偏薄的唇,原来触感是这样柔软,带着些寒凉雨夜无法给予的温度。
裴简一吻落定,淡然退开,却还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偏头凝望,观察她的反应。
桑怀柔虽不明白这个吻的象征意义,但到底对氛围的转换有一些知觉。
她禁不住想,这样的气氛在她和裴源明之间,是不是奇怪了些。
她歪着头,微微蹙眉,疑惑又带着些别扭的呆萌表情落在裴简眼中,唇角的笑意便更深了一层。
桑怀柔对裴简的笑很敏感。
主要是见识过太多次这人笑着憋坏的场面,下意识觉得他一笑准有坏事。
然而这次,她竟然不可思议的冒出一个念头——
他笑起来的声音,好像其实也蛮好听的。
桑怀柔不禁被自己这个可怕的念头吓到了,有些狼狈地从裴简手中撤出来,脚下也退后到一个安全距离,这才问道:“你又耍什么花样?”
裴简淡然望去,桑怀柔虽然语气狠,视线却飘忽不定的落在了床边的小夜灯上。
可爱极了。
他手臂有伤,举得也累了,索性侧着身子,支起另一只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道:“骑士吻手礼,带你认识一下现代的礼仪。”
桑怀柔现在可不好骗了,哼笑一声:“小赵老师说过,现代主要是点头礼和握手礼,你这算什么。”
裴简扬眉:“小赵老师教的还不少,他也这样给你做示范吗?”
桑怀柔深呼一口气,显然不想被他带跑话题。
裴简只好带着些宠溺地解释道:“这个是西方礼仪,公主可以理解为,比大雍还要往西的许多国家上层盛行过这样的礼仪。”
“骑士吻手礼,则表示一种……至高无上的忠诚。”
桑怀柔听到这句,忍不住回眸去看裴简,正好撞进一双深情又不加掩饰的眸子。她慌忙又将视线移开。
可能是觉得输人不能输阵,桑怀柔随口问:“哦,知道了。什么是骑士?”
裴简用她能听懂的方式解答:“就像黑鸦军里,你手下那支狼头先锋骑兵。”
哦哦,骑兵嘛,懂了。
桑怀柔很快就完美理解偏了。
她眯着眼挑衅看向裴简,问他:“呵,裴副将,你竟然觊觎我的骑兵团?”
裴简看她的眼神变得逐渐复杂,是早有预料,也有无奈叹惋。
半晌,他垂着眸冲桑怀柔勾了勾手指:“我想的是什么,公主靠近一些,详细说于你听如何?”
桑怀柔狐疑的看他,又觉得这人现在一身是伤,应该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于是顺了他的意思走过去。
她倒要瞧瞧,他今天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裴简要解释的东西很简单。
他佯装病体虚弱,让桑怀柔弯下腰,低一点,再低一点,然后拽着她的手腕,突然直起身整个人凑过去。
桑怀柔吓了一跳,心跳藏不住的加了速。
她连头都还没抬起来,裴简已经探过身子到了她脑袋顶,随后,就感觉一双唇凑近额间眉心处。
桑怀柔蓦地呼吸一滞,耳朵烧了起来。
裴简靠近,双唇停在她额前一指宽的距离,便不再有逾矩行为。
他余光扫到桑怀柔烧红的脖子耳朵,浅笑开口,嗓音低沉又有磁性:“你看,我想的就只有这点事情。”
他的吐息近在咫尺,让额间生出痒意。
桑怀柔忍不住缓缓抬着眼皮去看。
她头一次发觉,裴源明这张脸确实生得极其妖孽,只是平日里被他腹黑老狐狸的气势压着,旁的人不敢生出什么心思。
现在裴简主动勾起人来,让她骤然惊觉——
原来,意志力这东西也可以不是那么坚定诶。
裴简挑了挑眉,对桑怀柔过于晚来的情窦有些无奈。
他趁这个时机表明心意,确实存了一份试探的心思,试试公主对他,是不是真的无动于衷。
好在,结果让他满意。
裴简心情不错,垂着眸,侧过头附在桑怀柔耳边若即若离:“现在懂了吗?”
桑怀柔大脑还在宕机状态:“……什么……”
裴简无声扬起唇,这一次贴着她的耳鬓,呼出的热气纠缠着她无处遁形:“臣并非觊觎骑兵团,而是觊觎公主您呢。”
悄悄话的每一个字眼落定,都像雨中难舍难分的湿吻,又像过了电以后的酥酥麻麻。
桑怀柔整个左耳发麻,在更多的变化产生之前,慌忙挣开裴简的桎梏连退好几步。
她随便扯了个话头:“那你,你又何必行什么骑士吻手礼?”
裴简浅笑睨着他,也不阻拦。
“忘记告诉公主,骑士礼只对已婚女子用,要是不小心吻了未婚小姐的手……”
桑怀柔心中警铃大作:“亲了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娶回家就好。”
桑怀柔顿时脚下踉跄退了几步。裴简几不可见的弯了唇,显然对自己骗人的说辞感到愉悦。
信以为真的桑怀柔默不作声,一点一点移到门边,背着手摸到了门把手,妄图在这人眼皮子底下逃走。
裴简敛起笑意,慢悠悠道:“这件事公主可以慢慢想,我不急于一时,你总会愿意给个回应的。”
回,回什么应……
桑怀柔神色一滞,逃也似的飞奔回自己房间。
身后是裴简温柔宠溺的笑。
……
任谁遇上这样的事情,晚上都很难睡得着。
桑怀柔在床上再次翻滚一圈后,决定找个人聊聊。
她的首选目标当然是裴音。
[专治老头儿不服]:音音,我有一个朋友,她多年的死对头突然玩新花招,玩不过该怎么办?
[专治老头儿不服]:就是那种“扬言觊觎你,还威胁要你给个回应”的那种。
裴音看到消息差点没笑岔气。
嗯,我有一个朋友系列。
这都不用猜,实在是太明显了,一看都是她家小叔叔嘛。
小叔叔这速度是够快的,说表白就表白了。
就是结果偏差太大了,想想他要是知道怀柔的内心戏,不知该是什么表情。
裴音言简意赅问了几个问题,很快就掌握了今晚发生过什么。
牛哇。
她小叔叔这么支棱的嘛。
还敢骗怀柔接收了吻手礼就得嫁给这个人,也不怕翻车。
裴音笑到变形,还不忘飞速给桑怀柔回复消息。
[阿音超甜]:既然是死对头,那就更不能输给他啊。
桑怀柔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一骨碌坐起身请教裴音。
[专治老头儿不服]:怎么做!怎么才能不输给他!
[专治老头儿不服]:实不相瞒,刚才我……朋友完败了,对方太不要脸,总是出卖色相!
裴音看着消息,磕得无比激动,豪情万丈。
天呐。
小叔叔竟然会主动出卖色相了,出息啦。
这么卖力的小叔叔,必须得助他一臂之力呀。
裴音开始循循善诱。
[阿音超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朋友就得比他更豁的出去才行。
[阿音超甜]:他不是觊觎嘛?我们就觊觎回去,比他玩的更花更BT,肯定能赢。
桑怀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懂就问。
[专治老头儿不服]:BT是什么?
裴音一拍脑门。
[阿音超甜]:嘿嘿,就是变.态,很厉害的意思。
[阿音超甜]: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桑怀柔想象一把裴简面红耳赤,被她逼得节节败退,落荒而逃的惨状,顿时激动得不行,觉得裴音说的真是太对了。
她一定要把裴简逼到小角落,狞笑着问他“我这么变态,你怕了吗”!
桑怀柔越想越兴奋,捂着脸在床上翻滚扭动,又跟裴音密谋起反击的细节来。
刘司机早就回到桑家老宅了。
他跟老爷子汇报时,裴音就在边上,因此第一时间就知道小叔叔受伤的事情。
原本她还在担心小叔。
现在被桑怀柔这样一打岔,担忧的情绪冲淡,只想近距离看八卦的心思蹭蹭冒出头。
裴音决定明天一早,借着探望病情的名义过去看看两人现在的氛围,顺便今晚就给怀柔和小叔叔下点猛料。
她手指翻飞,很快发过去一出馊主意。
[阿音超甜]:你朋友要是豁得出去,明天早上起来,给一见到对方就给他一个经典的见面脸颊吻,绝对震撼他全家!
她发誓她没骗人。
他们整个裴家都会为之震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