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在比赛上晕倒,是秦少下得狠手。她不敢揭穿,变相算是替他们隐瞒着,以为事情这样就能过去,以为他们得了好处,就不会再为难她。

  可是秦少本来就不是善茬,又在第二天餐厅里吃了瘪,窝着一肚子火。等薛莽去要钱时,他就反悔了,一分钱都没给。

  薛莽不敢惹秦少,就转头找薛灵要钱。

  薛灵讲完上面那些,顿了顿,说:“……我哥说,如果我不给他钱,他就把我女扮男装和用假身份打比赛的事曝光出去,到时我之前的比赛成绩都会取消,还会受处罚,甚至有可能以后也别想打比赛了。”

  “他们逼你女扮男装、逼你用假身份为他赚钱,现在又反过来用这些威胁你,他们怎么敢的啊!”夏栀把手指骨攥得直响,“你别怕,好好养病,咱们找他们算账!”

  闻言,薛灵无力地轻吁了口气,喃喃道:“不行的,如果我反抗,我哥真得会曝光我的……”

  凌晨的寂静,和薛灵无力挣扎的话语,让夏栀的心变得空荡憋闷。

  理智告诉她,如果真的曝光,薛灵要面对的不会只是取消曾经的成绩那么简单,她很可能会被禁赛,而电竞选手的巅峰期其实很短,被禁赛一两年,回来后水平会大不如从前,也就没有队伍肯要了。

  这还是其次,薛灵还会面对舆论的抨击。她如果要解释,就要把自己原生家庭经历得这些事,一件件扒开给大众看。不是谁都有勇气把身上丑陋的血痂展示出来,不是谁都能坦然地面对流言蜚语。薛灵怎么能承受得了这些?

  夏栀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能安慰她先睡下。

  走出病房,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的微光。夏栀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她那个跟家里闹翻的弟弟。

  喻千星从小非常顽皮,没少挨父母的训斥。夏栀还记得他小时候因为酷爱拆家,父母总无奈地叫他小拆。

  小拆在家,不是把夏母新买的鱼缸打碎,就是把夏父重要的文件叠成飞机,然后从楼上一架架掷出去,甚至夏父最珍爱的那副昂贵的肖像油画,也被他用墨水图成了纯黑色。

  夏栀对小拆的记忆不算多,因为没过多久小拆就被送到了外婆家,几乎没有回来过。

  有一年她跟着父母去外婆那过年,小拆不打招呼买了只跟他拆家能力一样的纯种哈士奇回来。本来高高兴兴的父母见到那只狗后,情绪就变了。

  父母说养宠物会影响他的学习,要把狗送走。然而小阿拆宁死不从,抱着那只狗,任父母怎么训斥都不松手。

  夏栀被保姆带到了远处,听不到他们训了些什么,只是看见那个梗着脖子,憋红了脸的倔强男孩,忽然伸手指向她,歇斯底里地喊:“你们才不是为了我好,你们是为了她!”

  ……

  那个年没过完,父母就带着夏栀回去了,夏栀扒着车窗问:“弟弟呢?”

  夏母说:“他不愿意跟我们回去,他宁可和他的狗在一起,也不要我们。”

  夏父叹了口气:“随他吧。”

  夏栀很失望,她很想让弟弟回家,她还专门买了模型放在弟弟的床上,想要给他个惊喜的。

  但也是在后来,夏栀发现了一件事。——她对狗毛过敏。

  她从小就爱生病,大大小小的病轮换着来,那么多病里,她也记不住自己还有个狗毛过敏的毛病。当然,父母也没让她知道过。

  她身边总是跟着好几个保姆,父母和保姆会帮她提前排除这些患病隐患,时刻避免她接触到猫猫狗狗。她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为这种事操心。

  夏栀早就习惯了这种被人围得密不通风的生活,直到高中遇到了傅烬寻,她才生出了要挣脱的心思。

  她想放学跟傅烬寻一起走到公交车站,就要想办法支走来接她的司机;她想要周末约傅烬寻去看电影,就要找个补课的幌子溜出去。

  那时候她的身体已经比小时候好了许多,父母也不像之前那样一刻不敢松懈地盯着她。

  所以她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把在学校后操场上捡的那只流浪狗,装在书包里,成功地带回了家,还养在自己的房间里。

  夏栀是半夜呼吸困难,被保姆发现送进的医院。

  那一宿兵荒马乱,她躺在病床上,听见医生对父母说她对狗毛过敏,偶尔摸一下,需要立刻洗手。如果长期和狗待在一起,她会皮肤红肿,甚至呼吸困难休克。

  夏母趴在夏父肩头哭,自责没有看好她,后怕会失去她。

  夏栀不想再让父母担心,她同意把小狗送走。但是她又舍不得那个瘸着腿、骨瘦嶙峋的小家伙就这样又一次没有了家,就把它“强买强卖”地给了傅烬寻。

  “夏栀,我凭什么给你养?”傅烬寻当时是这么冷冷地说道。

  夏栀也知道不妥,哪有一边追着人家,一边强行给人家塞狗的。

  “可是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夏栀说,“你要养不了,那我去问问周墨吧,他之前说喜欢狗。”

  “周墨是喜欢吃狗肉。”傅烬寻这才施舍了点怜悯,嫌弃地把狗拎走。

  可是过了几个月,那只小狗还是死了。

  那天夏栀哭了好久,哭到傅烬寻都烦了,为了堵上她的嘴,给她买了块蛋糕。

  夏栀问:“你也总给狗狗买蛋糕吃吗?”

  那只狗被傅烬寻养得胖了不少,肯定是吃了很多蛋糕吧。

  “狗不能吃奶油。”傅烬寻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个笨蛋。

  夏栀没反驳,因为傅烬寻在养狗这件事上,确实比她在行。他不仅养胖了那只狗,还治好了他的瘸腿。

  夏栀想小狗生命最后的时光,应该跟着傅烬寻过得挺幸福的吧,否则一只总是胆小得夹着尾巴的流浪狗,怎么会生出勇气冲出去救一只被恶犬们围攻得断了翅膀的小鸟。

  可惜啊,小鸟没从恶犬的嘴里救回来,它自己还搭上了命。

  夏栀那次才感受到父母要把喻千星的小狗送走,对他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

  而这一切矛盾的根源,是父母为了保护她,或者说,是偏爱她。

  夏栀意识到这些时,小拆已经很父母的关系很差了,他在昂贵的私立寄宿学校里惹是生非,每次跟父母见面都是犯了错,被老师把家长请到学校的时候。而他和父母,也总是不出三句就会吵起来。

  小拆对夏栀没那么凶,但不肯收夏栀给他买的礼物,也不肯亲近。姐弟俩的关系也是近两年才渐渐缓和的。

  站在走廊的窗口,沉吟良久,夏栀拨通了电话。

  喻千星的声音干哑:“姐,什么事?”

  夏栀自责平时不够关心弟弟,心疼地道:“你生病了吗?声音怎么这么哑?”

  喻千星:“没……姐,我只是在睡觉。”

  “睡觉?”夏栀茫然了一瞬,同时看见了墙上的电子时钟。

  凌晨五点五十。

  夏栀:“……”

  见没了声音,那头的喻千星紧张地问:“姐,你打给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

  就是忽然想关心关心他,所以凌晨打给了他。

  想得不太周到……

  “我打错了哈,你快睡吧。”夏栀捂着脸,挂了电话。

  -

  夏栀尴尬地回去后,趴在薛灵的床边睡了会儿,七点闻到食物的味道,醒了。

  傅烬寻应该是也没怎么睡,眼里都是血丝,但身上有清爽的沐浴液味道,应该是洗了澡。

  “衣服,还有鞋。”傅烬寻把袋子给她。

  “谢谢。”夏栀笑了一下,“你先出去一下嘛。”

  她不想去狭小带着刺鼻消毒液味道的卫生间换。

  傅烬寻准备往外走,看了看床上的薛灵,表情有那么点微妙地迟疑。

  薛灵识趣地把脸转了过去。

  “姐姐。”等夏栀换好后,薛灵才转了回来,她指着床上的衬衣,“这是傅哥的吧?”

  夏栀顿了一下。

  薛灵道:“这衬衣的扣子不知道怎么掉过,是我帮傅哥缝的。”

  夏栀佯装漫不经心,边收拾着衣服,边说:“昨天出来急,我只穿了件睡裙,他就把……”

  “我到战队一年了,从没见傅哥把衣服给哪个女人穿,连小白他们都不行。”薛灵打断了她的话。

  夏栀一怔。

  薛灵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道:“而且刚才,我看你换衣服,他都不太高兴……姐姐,傅哥是不是在追你啊?”

  夏栀缓缓看向男士衬衣,又缓缓看向薛灵,抬手轻轻戳戳她的头,话是说给她,也是说给自己。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