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出来吃饭吗?”

  就在隔天傍晚,季怀之休假呆在家里,她正摆弄着那些林止渊买回来后就吃灰尘的限量版,游戏机、挎包、球鞋、手表、积木玩具,应有尽有,想来林止渊喜欢买限量版的喜好从很早以前就有了,要是把箱子里这些东西倒卖出去,说不定能买下一栋房子。

  手机被接通之后另一头传来沈又言的声音,背景还有杨蕾嚷嚷着让她们出来出来。

  “止渊在码字呢……”她不是很想出去,但是也不好意思明确拒绝。

  “我打她电话没接,你提醒她一声今天是我生日。”

  季怀之乖巧地拿着手机走到书房外,轻轻地敲了房门,门没关,留了一条缝,她推开时正好看见林止渊戴着眼镜,正托着腮子看她。

  “今天是沈老板的生日。”如实转述。

  林止渊点亮手机,看了一眼上头的日期,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伸手示意季怀之把电话给她。

  季怀之只听见林止渊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句,便挂了电话关了电脑说:“走吧!陪她庆生。”

  两人来到目标地点,一家中式酒楼,林止渊看起来已经熟门熟路了,季怀之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沈又言很喜欢这家酒楼的鲍鱼粥,所以每年生日都要来这里吃一顿饭,平时是不来的。

  按她的话来说,一年只吃一次的话,更显得珍贵一些。

  林止渊左右观望,最后向柜台问了沈又言的包厢位置,这才带着季怀之朝那里走去。

  就像是怕她走散一样,林止渊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穿越来往的人群,季怀之有点喜欢此时此刻这样的感觉,因为这是林止渊本人都没发现的,无意间的关心和温柔。

  途经走廊时,一间包厢门突然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女人,女人低着头无意撞上正要经过的二人,她脸带歉意地抬起头,本应说出口的道歉却在看见林止渊的那一刻变成了另一句话。

  “你是林芷渊?”

  林止渊一愣,随即说:“你认错人了。”

  女人挠了挠头,表情露出了些许不确定的疑惑,有些怀疑地又看了几眼,随即说:“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没关系。”林止渊只是露出礼貌性的微笑,然后转头就走进了位于尽头处的最后一个包厢。

  包厢里的沈又言和杨蕾还没开始吃饭就已经喝得微醺了,一旁的安妮有些无奈地玩着手机,还有另外几个元老级员工都在各自聊天,一眼望去……

  “好多……”女人。

  “论老板是酒鬼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安妮将厚厚的眼镜往上一推,看见两个人进来,只当她们是新的受害者

  沈又言握着酒杯,一个仰头,深红色的液体瞬间就被倾倒一空,让人好奇她的口腔容量到底有多大,怎么能一口就把酒杯三分之一的酒一口喝掉。

  “老板生日快乐,礼物就不送了,反正你也不缺。”林止渊拍着沈又言的肩膀,自然地坐在了她身边的座位上。

  左手边的安妮拉开了自己身边空着的一张椅子,示意季怀之落座。

  “哪有庆生不送礼的?你也太没诚意了!”沈又言一边抱怨着,手上却握着酒瓶给林止渊的空酒杯倒上了酒。

  “那怎么样才算有诚意?新书的版权送你好不好?”林止渊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任何人看了也会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老杨,快录音作证,免得她日后告我侵权。”沈又言夸张地拉扯着杨蕾让她快拿手机。

  结果在几十只眼睛的注视下,林止渊很认真地抓着杨蕾的手机说:“我林止渊自愿把新书《余有秋》的版权免费送给沈又言小姐。”

  “这是你送过给我最豪华的礼物。”沈又言满意地点着头,又开始拉着林止渊喝酒。

  季怀之感觉腹部有些沉重,于是便起身前往厕所,在隔间里她听见隔壁有马桶冲水声,然后是清亮的鞋跟点地声。

  “刚刚那个人你认识哦?”

  “认识啊!虽然她自己说不是,但是我印象还是很深刻的,是她没错。”

  “我看她长得也不是特别惊艳人,你为什么会印象深刻?”

  “你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说过的故事吗?她就是里面的那个神经病啊!

  季怀之脸色一沉,整理好自己就拉了马桶抽水,外头那两人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就看见一个脸色阴沉的女人肃着脸从隔间里走出来,沉默着在两个嚼舌根的女人旁边洗了手,然后走出了厕所。

  “我靠,偷听人说话,她也是神经病……”

  回到包厢,林止渊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往外的阳台落地窗开了一条缝,熟悉的背影就倚在栏杆上,她走去阳台,将落地窗关好,彻底隔绝了外头晚风带进包厢的薄荷味。

  “喝完了?”季怀之回头一看,沈又言失去了林止渊,正开始拉着安妮陪她喝。

  “不喝了,是她生日又不是我生日。”她说话的时候,缭绕的白色烟雾就这样从她口中溢出来,下一秒就被风吹散。

  季怀之趴在栏杆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风向正好。

  “你生日的时候,我陪你庆祝。”

  “我生日……”林止渊看着漆黑的夜空出现了片刻的失神,直到季怀之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的视线才重新聚焦在季怀之身上,“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六月二十八。”

  “都过去两个月了。”林止渊突然露出有些懊恼的表情,问:“不然我给你补过?”

  “今年的过去了还有明年。”季怀之也不是个会特别庆祝生日的人,今天的生日她是在局里写报告度过的,和平常一样。

  “明年说不定就庆祝不了了。”

  “为什么?”

  “天知道,或许世事难料……”

  眼看林止渊陷入了某种莫名诡异的氛围中,季怀之一击掌,将她拉出那不讨喜的氛围,说:“你想怎么补?”

  林止渊歪着头想了许久,终于说:“去游乐园吧!给你补过,也给我提早过。”

  “为什么要提早过生日?”

  “天知道,世事难料。”

  同样的疑问,同样的回答,季怀之盯着她的侧脸,又想起了刚刚在厕所听见的对话。

  “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像是由两个不同的人组成的,工作时的你、睡觉时的你、喝酒时的你、抽烟时的你、白天的你、夜晚的你……”

  她省略了后面的许许多多,省略了林止渊的千千面。

  “那现在呢?”林止渊将头枕在臂弯里,眼神柔和,像一汪平静且暗沉的湖水,深不见底,还有从那湖水中透露出来的些许好奇。

  她好奇季怀之会给她什么答案。

  “现在的你,是现在的你。”季怀之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觉得。

  就像是,现在这一瞬间的林止渊,只存在于现在这一刻,下一秒,就换做别的林止渊了。

  林止渊笑出气声,笑了好一阵子,这才收敛了一些,“那你觉得,我应该要去改变自己吗?”

  季怀之一愣,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她却很清楚,正因为林止渊是这样的林止渊,所以自己才会被她吸引。

  如果林止渊只有一个面貌,那么自己都不会喜欢上她。

  她喜欢林止渊,正因为她是她。

  “不用,做你自己就好。”

  林止渊莞尔一笑,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着勾人的话。

  “任何时候,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就是快乐的我。

  季怀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林止渊的眼神能勾人,她总感觉在对方眼里,自己身上不着任何衣物,她眼里那暗不见底的漩涡,甚至能把她的魂都吸走。

  要是换作其他时候,比如在家里,比如在床上,她就给她了。

  突然有些破坏氛围的声音从包厢里头传来:“你们两个能不能尊重一下生日的人,赶紧进来,菜都凉了……”

  在沈又言的叨叨絮絮下,林止渊终于移开了视线,她伸出两根手指,掐灭了还剩下三分之一的烟,指间搓了搓,将灰烬散去。

  “走吧!进去尊重一下生日的沈老板。”

  这一次林止渊倒没装醉,她喝得很尽兴,以至于后来路都走不了,只能季怀之背她,林止渊喝醉不说胡话,只是很安静地呆着。

  进屋后,她随口问了句:“要洗澡吗?”

  林止渊闭着眼睛,脑袋用极小的幅度点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季怀之就知道她是要洗的,她不管多晚回来,上床之前一定要先把自己洗干净。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

  把人带进浴室,季怀之帮着她脱了全身衣物,说:“手搭着,站着别动。”

  林止渊也很听话,双手勾着她的后颈,真的就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个假人一样,季怀之打开花洒探探水温,温度合适了这才淋在她身上。

  帮人洗澡自己也难免不了湿掉,身上的衣物变得有些沉重地贴在她肌肤上,她按压着沐浴露泵头,手心搓出泡沫涂抹在林止渊身上,由上至下,手掌贴在大腿内侧。

  “张开。”

  林止渊听话地张开,季怀之认真地帮着洗干净,正要起身却感觉肩头沉重了一些,林止渊把脸埋在了她的左肩,她和对方肌肤零距离接触的手能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一下一下的,她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耳边听着几乎被水声盖过去的抽泣声,她垂着手,任由林止渊将自己抱着,任由指尖的泡沫滑落在地,随着水流逃亡而去,任由她的情绪在小小的浴室里爆发,然后又在杂乱的水声中沉寂。

  也任由自己的不舍和关心在水声中消磨殆尽。

  她很清楚,林止渊此刻并不需要她的安慰。

  “快好了。”

  季怀之拿过花洒,将林止渊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这才抓过毛巾帮她把身体擦干,换上干净的衣服。

  “你洗吧!我自己能回去睡。”

  季怀之看着她的背影,比刚刚稳了不少,她也放心让她自己走。

  她想她今后再也不会看见刚刚的那个林止渊了。

  这一晚,季怀之失眠了,她只是临睡前,突然想起了故事里那个叫余有秋的女孩,别无其他,就是突然想起了之后,就睡不着了。

  她想知道故事的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