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柏燃以前玩游戏的时候, 经常遇到绝处逢生、化险为夷的境况。

  有一次他去采露水,不料走到别人的地盘,那群人见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很多, 又是一个人, 于是一群人开始打他一个。

  最后他被逼到绝情谷,眼看血条就要掉光, 他心一横,索性跳下绝情谷,谁曾想半空中被一棵树给拦住了,死里逃生。

  司柏燃当时觉得这游戏真灵, 画面设计得又美又逼真,竟然还有被树拦住这种情节。

  他在电脑屏幕前, 仿佛真的走了一遭鬼门关。

  今天,他见到卓凡。

  卓凡想看他笑话, 他压根儿理都不想理。

  但当夏烟真的出现, 并站在他这边的那一刻,他的一颗心,重新体验了一番当年被逼到绝情谷后的心境。

  妙啊。

  他看着卓凡变色的脸, 克制住笑,尽量平稳地说:“是呀, 你又算什么玩意儿?”

  妇唱夫随。

  夏烟察觉到自己的胳膊, 被他夹得紧了两分。

  卓凡瞪了他俩一眼, 不知骂了句什么, 愤愤地转身离开。

  夏烟猜,骂的估计是“狗男女”。

  他的背影有点滑稽。

  两人同时注视着他的背影, 直到他拐了个弯, 在兵乓球室前不见踪影。

  司柏燃轻咳了一声。

  夏烟要抽出自己的胳膊, 发现这人不放,她看向司柏燃,看到一双湿漉漉含着喜悦的眼睛。

  “松开胳膊。”她声音冷冰冰的。

  “不松。”他说,“你先勾上来的。”

  夏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脑袋一热,就过来了。她刚刚没走远,在后边听到了卓凡的话,没忍住。

  此刻的司柏燃有点得寸进尺,他音调暧昧地凑到她耳边问:“你说他会不会以为,咱俩复合了。”

  “你这么关心他的想法干嘛?”

  “我不关心他的想法,我关心你的想法,你什么时候要和我复合?”司柏燃淡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出这一串话,实则心一直在快速地跳。

  “想什么呢你,我刚刚不是帮你,我是因为看不惯卓凡。”

  “你嘴硬。”司柏燃说,“你就是不忍心我被卓凡欺负。”

  他说话的语气,再配上那双眼睛,夏烟又想摸摸他的头了。

  “司柏燃,你知道你在我微信里的备注是什么吗?”夏烟忽然牵起唇角,笑着问。

  “是什么?”司柏燃想她这么冷酷,备注肯定不会是什么“亲爱的”。

  “我名字?”

  夏烟趁他思考的功夫,抽出自己的胳膊,然后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道:“贝贝。”

  说完,她便溜了。

  司柏燃耳廓一热,僵在原地,她身上的香气,弥散在四周。

  贝贝。

  蓓蓓。

  北北。

  被被。

  背背。

  思考半天,司柏燃也没思考出来名字究竟是哪两个字,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无奈,掏出手机给她发微信,问:【哪个bei啊?】

  没回复。

  意料之中。

  得。

  司柏燃去壁球室找付平津。

  付平津正一个人打,见他来了,边接球边说:“不错嘛,聊了这么长时间?”

  “碰到卓凡了。”他说。

  付平津一愣,“他怎么来了,他说他今天去……”

  付平津顿了顿,球落到地上,怕司柏燃误会,他解释:“今儿可不是我让他来的。”

  “我知道。”司柏燃发球,两人边打边说,“这么好的看我笑话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抓住?”

  付平津干笑了两声,说:“我前天见卓尔了,他和你姐的离婚手续还没办下来?”

  司柏燃冷笑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他原本想走法律程序,他爸妈不同意,说和卓家还没到短兵相接的地步。

  司柏燃不明白,还要到什么地步?

  另一方面,司松芮毕竟是名人,要走法律程序,保密措施做得再好,也很容易泄露出来。

  司柏燃怕舆论对她的二次伤害。

  当初司松芮和卓尔结婚,在圈内轰动一时。

  两家是世交,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谁见了都要夸一声这婚结得好。

  司柏燃当时却隐隐不安。

  他一直知道他姐喜欢卓尔。他虽然庆幸司松芮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用像付平津那样,因为想娶一个家世不想当的女孩儿,便受到四方阻力。

  但他,对卓尔不放心。

  卓尔虽是卓凡的哥哥,但在南方长大,和司柏燃并不是很熟。

  他给司柏燃一种很阴柔的感觉,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藏在金丝框边眼镜背后的一双眼深不可测。

  那会儿,司柏燃只以为自己是多想了。

  是因为怕姐姐受委屈,才对卓尔心存偏见。

  婚后的第一年,司松芮表现如常。

  随后一年接着一年,司柏燃察觉到司松芮的目光越来越黯淡,也很少出门。

  他问司松芮发生了什么,过得怎么样。

  司松芮每次都说很好。

  卓尔在外人面前,也的确对司松芮很好,温柔体贴得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司柏燃心中疑惑,便去问卓凡,他姐在他家怎样。

  卓凡总是说很好呀,还说他是不是姐控,否则怎么疑神疑鬼的。

  司柏燃信不过别人,但他信卓凡,信他最好的兄弟。

  于是听卓凡这样说,他便安下心来。

  如果那会儿他再细心一点儿,再敏感一点儿,就会发现卓凡的眼神实际上在闪烁,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

  直到去年九月份,司柏燃有一次路过卓家,想起很久没见司松芮了,便没打招呼,把车直接开进去看她,想给她一个惊喜。

  司柏燃永远记得那天,一整天都阴云密布,空气闷热潮湿。

  雨迟迟未下。

  他在他们那栋别墅门口,看到卓家的阿姨站在门口,面色不安。一见到他,像是吃了一惊,随后拦着他不让他进,推推辞辞说司松芮不在。

  他一听司松芮不在,原本打算回去,改日再来,却觉得这阿姨举止很怪异。他说:“没事儿,我就是来取个东西,我姐让我来拿的。”

  说着,他不顾保姆阻拦,推门便往里走。

  刚走进一步,司柏燃就愣住了。

  他听到了从二楼传来的卓尔嘶吼怒骂的声音,还有司松芮哭喊的声音。

  “臭婊`子,你是不是跟那男人搞破鞋?”

  “没有……我没有……”

  “还不承认,他不是好久以前就给你写情歌了吗?还发到网上。别以为我不知道?说,你昨天出去和他干嘛了……臭婊`子。”

  “还有,还有……”司松芮哭着,声音断断续续,“还有很多人,大家以前都是朋友。”

  ……

  司柏燃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愤怒蹿上头。他想也没想,就往楼上跑,不堪入耳的辱骂声、无助的哭喊声,越来越清晰。

  他刚跑到一半,所有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映入他眼帘——

  卓尔正站在楼梯口,双目猩红,一边拿鞭子抽司松芮,一边拿脚踹她的后背,让她保持跪姿。

  九月的天气里,司松芮却穿着长袖长裤的黑色家居服,小小的一团,像是一只蚂蚁。

  她拼命想要站起来,每当刚直起腰时,就又被踹倒。

  她像是一片飘摇在风中的残破纸张。

  卓尔忽然看到司柏燃,愣住,手指颤抖,却没停下对司松芮的鞭打。

  “卓尔,我要杀了你!”司柏燃早已经失去了理智,拼命往上冲

  司松芮趁机站起来,口中呢喃着:“小燃、小燃……”

  卓尔见状又一脚,这次踹到了她的腰上。

  司松芮真的是一张摇摇欲坠的纸片。

  司柏燃刚跨上最后一级台阶。

  可一切,都晚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司松芮被卓尔刚刚的那一脚踹倒,然后整个人向后方倒去。

  她从二楼楼梯口向下滚去。

  “姐——”

  “小芮——”卓尔也惊道。

  司柏燃拼命追,却追不上。

  直到最后,“哐”的一声,司松芮停在平地上。

  声音静止。

  时间空白。

  一切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轰”的一声,电闪雷鸣,屋外下起了大雨。

  司柏燃大喊“姐”,他蹲在司松芮身旁,绝望地、一遍遍喊着——“姐。”

  她身下,开始汩汩溢出血。

  ……

  那一幕,司柏燃永生难忘。

  司松芮重伤。

  医生给做手术时,发现她浑身都是伤痕,有轻有重,还有很久以前留下来的,一旁的小护士看到都吓哭了。

  有一个未出世的生命,也在那天奔赴天堂。

  ……

  司柏燃永远无法原谅卓家,一群道貌岸然的变态。

  他发疯了一般去找卓凡,问他究竟知道不知道。卓凡不语,眼神却出卖了一切。

  司柏燃不可置信地看着卓凡,像是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

  “卓凡,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是不是我兄弟?”他一拳挥上去。

  “阿司,我……”他面露为难,“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卓尔他毕竟也是我兄弟。”

  亲兄弟。

  司柏燃想起很久以前。

  卓凡说告诉他一个秘密。

  他问他是什么。

  他说我喜欢你姐。

  司柏燃当即要打他,拳头却没真落下去,还笑着夸他有眼光,不过让他趁早别做梦,他姐不喜欢小屁孩儿。

  也就是一段平平无奇的少年心事。

  十几岁的男生,不都喜欢二十几岁的漂亮女人吗?

  更何况司松芮不是一般的漂亮,她整个人,都是闪闪发光的。

  后来,卓尔和司松芮结婚。卓凡晚上拉着他喝酒,边喝边哭。被司柏燃笑话了好久。

  不过那会儿,卓凡早就换过好几个女朋友了。

  司柏燃恨卓尔、恨卓凡,恨卓家的所有人。可他更恨他自己。

  他觉得有把刀插在他的心口、

  过往有很多细节,都有迹可循。

  司松芮总是穿长衫长裤,即使是在夏日。

  她那么闪耀的一个人,也开始犹犹豫豫不自信。

  有一次他在她面前提起学校有个同学很优秀,用了“卓尔不群”这个词,刚说到“卓尔”两字时,司松芮便明显有一瞬间呆滞,眼神惊恐。

  只是当时,他都忽视了。

  司柏燃恨自己是个瞎子,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