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天虽然短暂, 但很美,尤其是临近初夏的末春时节,花瓣纷飞, 暖风和煦。
疗养院在半山腰上, 山桃盛开,司柏燃推着轮椅, 和司松芮漫步在春光里。
司柏燃不时讲一些开心的事儿,想要逗司松芮开心,可她的神色一直很平静,也极少说话。
司柏燃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刚问护工, 据护工说,司松芮这几天一直待在病房, 一旦她要带她出去走走,她便情绪非常激动地抗议。
今天许是见他来了, 才好点儿。
“小燃, 你是不是该过生日了?”忽然,司松芮开口。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气。
司柏燃没想到司松芮还记得自己的生日, 心中如暖流淌过,“是啊, 姐, 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司松芮摇了摇头。
司柏燃鼻子发酸, 笑着说:“没事儿, 姐你以前送我的礼物,我都收着呢。”
“姐, 我碰到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儿, 以后带她来看你好不好?”
在司柏燃看不见的地方, 司松芮眼睛亮了一瞬,很快又暗下去,她张张嘴,问:“是什么样的女孩儿?”
“很漂亮,也很有……个性。”司柏燃脑海中闪过夏烟那张娇俏的脸,“你会喜欢她的,她也很喜欢你,是你的影迷。”
“是吗?”司松芮淡淡地笑着。
“嗯,她还缠着我要你的签名照呢,我到现在都还没给她。”
司松芮试图动一下自己的腿,却使不上力气,她说:“你要好好对人家,很多事情,需要提前想,不要抱着玩玩的心思,得过且过。”
自从出事后,司柏燃再也没有听过司松芮说这么长的话。
他“嗯”了声,“我知道的。”
想起最开始接近夏烟的目的,司柏燃很不齿,也很愧疚。
他想,应该找个机会和她说清楚。
一想到那个场景,司柏燃心中又分外没底。
-
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末。
付与和兰思唯攒局,一群关系不错的同学去水库边上烧烤。水库在清河那边,天气好又是周末,外出春游的人很多,去的路上一直堵。
他们开了两辆车来,原本男生一辆女生一辆,结果男的多女的少,付与就和兰思唯她们几个女生坐到了一起。
付与要替她们开车,结果兰思唯不让,她最近在练技术,立志不再走“之”字。
付与坐在副驾驶上,拍视频,类似于后来流行于网上的“vlog”。他有事没事便喜欢拍一些东西玩。
“后排的美女们抬头,今天出来玩,心情都怎么样?”
兰思唯在旁边嘟囔了句:“闲死你了。”
赵希希捂着嘴笑,又拿开手,冲镜头打了个招呼。镜头移到夏烟前边,她正给司柏燃回微信,察觉到镜头的存在,连头都没抬,只挥了挥手。
“小嫂子,你太敷衍了。”
听到这个称呼,夏烟蹙了蹙眉:“你别瞎叫。”
付与笑而不语,把镜头对准最旁边的周婷:“来,婷婷,打个招呼。”
周婷有些无措地看向镜头,半晌才说了句:“hello.”
付与看到她腼腆的模样,忍不住笑,在那笑声中,周婷的脸更加红了。
赵希希回头看了眼她,意识到什么,略感诧异。
她抿了抿唇,想起付与刚刚冲夏烟喊的那声“小嫂子”,心中不舒坦。
车里放着流行歌曲,春光灿烂,兰思唯不时和付与斗嘴,两人吵吵闹闹,那种熟稔和默契,让周婷心生羡慕。
她要是什么时候能像兰思唯这般,爽朗、大方,就好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赵希希惊讶地问她:“婷婷,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周婷“啊”了一声,下一秒就变了脸色,她忙去摸衣领。
全车的人都看向她,包括付与。
夏烟瞅了一眼周婷的脖子,心中讶然,见她表情异常,帮她解围:“是揪痧吧,婷婷不是最近嗓子疼吗。”
“对。”周婷愣怔着,说,“我自己揪的。”
赵希希笑起来:“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婷婷你背着我们交男朋友了呢。”她说着,看了眼付与。
周婷望向窗外。不敢去看此时付与的表情。她把袖口往下拽了拽,怕胳膊再露出来。
夏烟心中疑惑,那痕迹……不像是揪痧。
她正和司柏燃商量她妈妈来看病的事情,他派人去接,预计后天会到,也就是三十号。
她前天把住的地方收拾了一番,妈妈来了,暂且先住这儿。
XY:「我还没和我妈说咱俩在一起的事儿,你派去的人别说漏了嘴。」
贝贝:「啧」
贝贝:「无名无分的我」
贝贝:「行吧,我就当你好心的同学?」
贝贝是夏烟那天给司柏燃加的备注。她小时候邻居家的那条萨摩耶就叫“贝贝”……
XY:「其实,我和我妈说是陈凛派人去接的她」
贝贝:「……」
不消片刻,司柏燃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夏烟同志,你这么不地道?不给我名号就算了,还要把功劳都给了陈凛。”
夏烟听出他声音里有气,也有无奈,她笑笑,安慰道:“先委屈你了,我妈她心脏不好。”
司柏燃轻哼一声:“我是魔鬼吗?怎么,阿姨还不让你交男朋友?”
夏烟不说话。
半晌,他叹了口气,“行吧,先不告诉阿姨,我也不往阿姨面前凑。”
“乖啊。”夏烟说。
司柏燃:“……”
等挂掉电话,司柏燃心情比刚刚好一点。
他想起他宿舍一重庆哥们儿,女朋友在外经贸上学,两人从高中开始便瞒着家长谈恋爱,到现在女生都没告诉自己家里人。
据说是因为那女生家长管得特别严,不允许她本科期间谈恋爱。
也行吧。
说不准夏烟妈妈管得也严格。但一想到陈凛,这个夏烟很信赖敬重的大哥哥,司柏燃便有点心烦。
“小嫂子,我哥的电话?”付与探过头来,贱兮兮地问。
夏烟在手里转着手机,冷眼瞧他:“你换个称呼,否则别和我说话。”
付与:“夏烟,行了吧。”
赵希希问:“烟烟,你妈要来北京吗?”
“嗯,她最近腰疼。”夏烟说。
“那你在剧组,顾得上吗?”
兰思唯开口:“没事儿,反正我天天闲,只要没课,按摩呀,去医院什么的,我都可以带阿姨去,正好还有车方便点儿。”
她前两天听说这件事儿,就主动提出了要帮忙。
夏烟:“唯唯帮忙,除此以外,我还找了一个保姆。”
赵希希拍拍她的手,“没事儿,我也可以帮忙,我最近也没什么事情做。”
夏烟没想到赵希希会这么说,两人平时也不算太熟,一时心中还挺感激。
烧烤架摆在水库边上,水波荡漾,杨柳依依,付与和几个男生在旁边搭帐篷。
夏烟控制饮食,不怎么吃油腻的东西,全程负责给他们烤。
她戴着墨镜,穿了件墨绿色的短款羊毛衫,下身是条宽松的高腰牛仔裤,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头发扎成高马尾,在春光里很是好看。
身后不时传来一群年轻人的欢声笑语。
兰思唯:“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就坐这儿犯懒,也不帮夏烟烤烤。”
付与:“你不也在这儿坐着?”
“嘿!”兰思唯把扇子往桌上一拍,“放下你手里的鸡心,那是姐烤的。”
付与一口吞下,随后又拿起桌上的青团,慢悠悠地吃着,看得兰思唯来气。
等吃完一个青团,他站起身,去烧烤架前,让夏烟歇着,他来烤。
聊着聊着,不知是谁聊起婚恋的话题。演艺圈里有很多人终生未婚,有个男生好奇,先问兰思唯,兰思唯说:“我想结呀。”
她想过不止一次,穿婚纱和昼短站在一起的画面。
一定很美好。
那男生又问夏烟,夏烟摇摇头,“没想过。”
“不会吧!”兰思唯惊讶。
夏烟皱了皱眉,“爱情是有保质期的,过了保质期,就变质了。”
为什么非要用一纸证书把两个人绑在一起?
付与正端着一盘刚烤好的鸡翅走过来,闻言“呦”了声:“说得还挺文艺。”
他在心中为他哥捏了把汗,
鸡翅是抢手货,刚一上桌,就被抢了一空,他“靠”一声:“你们能不能要点儿脸,我还没吃呢。”
兰思唯冲他摆摆手,不耐烦道:“你快自己再去烤去。”
她心里一直回味着夏烟刚刚说的话。赵希希同样如此,她抬头打量夏烟,有点不解,也有点欣喜。
-
司柏燃的生日在六一儿童节。
那天,夏烟在剧组拍戏,晚上七点多才拍完。
Amy来探班,听说她要回市里给司柏燃过生日,便顺路捎了她一程。
“你们在哪儿玩?”
夏烟说了一个会所的名字,Amy一听,道:“挺巧,我也要去那儿,有个制片人攒局。”
她瞅了一眼夏烟的包,说:“司柏燃不是过生日吗,你给人家的生日礼物呢?”
夏烟揉了一下脑袋,“忘了。”
“回去取?”
“算了。”她说,“改天再给他吧。”
Amy笑笑:“你倒是心大,他不生气就好。”
“他脾气还好。”
Amy忍不住叮嘱:“你和他谈恋爱归谈恋爱,别当真,他家比你想象得要复杂很多,也不可能娶你。”
夏烟望着窗外,说:“我没当真。”
她语气平静,倒是让Amy吃了一惊。
“那挺好,你比我想得开。”想想也是,这姑娘虽然才十八九岁,但经历的事情比同龄人要多得多。
“好好搞事业吧,这一行挣得不少,自己能挣钱比什么都有用。”Amy劝道,“也别抱着什么嫁入豪门的想法,看看圈里嫁进去的那几位,现在有几个过得幸福的?要不是当了小妈天天受继子的气,要不就是受婆婆的气。被看不起不说,老公还天天在外边沾花惹草。”
“我懂的。”夏烟说。
车子停在会所外边,门口有人听说她姓夏,忙领着她往里走。
走廊深长曲折,装修得富丽堂皇,像是迷宫一般。
刚走到包间门口,夏烟正要推门进去,听到里边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她顿了顿,手指从门上离开。
一抬头,看到司柏燃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他刚接了个电话,看到她,眼睛亮起来:“来了,怎么不进去?”
夏烟拦住他要推门的手,笑笑,“等一下。”
司柏燃觉得她的笑容有点奇怪,下一秒,他听清里边在说什么,一时表情难看起来。
“阿司还真和卓凡前女友好了?”
“如假包换。”
付平津咳嗽了一声,想要制止:“一会儿她进来,你们都克制点儿,甭提那些有的没的。”
另一人说:“谁会那么没眼色,不过阿司真够厉害,卓凡他哥把他姐伤了,他就抢卓凡女朋友来报复。我前两天见卓凡,脸色差得不像样,这招真妙。”
付平津冷声道:“行了,别说了。”
……
包厢外,夏烟抬起头,望向司柏燃,她眸中含着讽意,唇角仍旧勾着笑。
司柏燃抬手,要碰她的胳膊,被夏烟一下子躲开。
“烟烟,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话还没说完,夏烟便转身跑开了。司柏燃连忙追上,在一楼的楼梯口,他拽住夏烟的胳膊。
“你听我说!”
夏烟冷冷地打量着他,笑了笑,甩开他的胳膊,“没什么好说的。”
正巧这时,Amy经过,看到纠缠的两人,忙走上前:“怎么了?”
司柏燃不理会她,只盯着夏烟,一字一句地说:“我本想今晚告诉你的。我姐,司松芮,她息影后嫁给了卓凡他哥,后来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我——”
他声音有些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夏烟打断他,缓缓说道:“司柏燃,结束了。”
司柏燃愣住,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她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美丽又清冷,像是一缕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陌生得很。
说完,她转身离开,Amy忙跟上去。
走到门口,她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司柏燃,这个介于成熟男人和少年之间的大男孩儿,正站在大厅中央,一脸懊悔和落寞。
他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落在大理石地砖上。
有工作人员上前询问。
Amy回过神,掏出车钥匙。
两人上了车。
夜色浓稠、潦草。灯光忽明忽暗。人流、车流模糊成细线。
红灯停。
Amy猛地刹车,疑惑地看向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是唱的哪一出,他说的这些,你不是都早就知道了吗?”
“嗯。”夏烟点头,莞尔,语调轻快,“知道呀,还是你告诉我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