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 笑意盈盈:“锻炼身体呀。”

  那年轻警察明显愣住了:“你们、你们……”

  “警察叔叔,还有事情吗?没有事情我可是要去买糖吃了。”

  “……”

  最后,那小警察带着一脸的无语离开。司柏燃在旁边好笑地看着她, 问:“这又玩的哪一出?”

  糖果店门脸很小, 排起了长队。

  夏烟走到队伍的末端,冲他勾了勾手, 神秘兮兮地说:“我刚刚是在模仿犯罪心理。”

  “犯罪心理?”

  夏烟也不解释,接着说:“不过这儿的警察还挺负责的,我之前在国贸那片儿,警察都不管。”

  在刚刚的那几十秒时间里, 夏烟伪装成罪犯,从警察眼皮子底下溜走, 跑之前,她还故意看了警察几眼, 令他们先产生怀疑。

  类似的事情她也干过几次, 在肾上腺激素飙升的时候,她可以充分地和角色融为一体。

  “我是实践派演员。”她又说。

  司柏然:“……”

  可真行,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司柏燃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场景, 比此刻还要荒诞。

  他打趣:“那您要是哪天去演杀人犯,也去实践一下?”

  没想到她还真点了点头:“可不, 这不现成的, 我拿你做实践呗。”

  司柏燃被她看着, 忽而觉得不对劲, 他别开脸,轻咳了一声。

  连手腕都不对劲起来, 刚刚被她握过的地方, 还残留着细腻的微热, 有些痒。

  好在队伍排到了他们,夏烟不再看他。

  司柏燃跟着进了糖果店。这家店面积虽小,但各式各样的糖果和巧克力琳琅满目地装在墙上的玻璃柜中,包装很精美。

  夏烟挑了几款,看到玻璃柜角上的价码,觉得这家店着实有点抢钱的意思,随便买些便是百元起步。

  司柏燃象征性地挑了点糖。趁着夏烟要去结账,他把自己手中的扔进她放糖的托盘里。

  夏烟顿住脚步,回头瞪他。

  司柏燃顺势接过托盘,说:“我结吧。”

  夏烟原本要拒绝,可想了想,忽然笑了,也没跟他抢,只说:“那谢啦。”

  司柏燃心中直觉她的笑不怀好意。

  等结完账,夏烟拎着两个带细闪的银色包装袋,司柏燃手中也有相同的一个。

  她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个天蓝色的圆筒盒子,上边写着各种法文字母,像是糖,又像是保健品。

  她递给司柏燃,说:“喏,作为回礼,送你。”

  “送我?”

  夏烟笑容很明媚,还带着一丝狡黠:“小熊软糖,据说挺好吃的,水蜜桃味儿的。”

  司柏燃没料到她会送自己东西,圆筒的外包装上画着浅粉色的小熊软糖实物图,和他平日吃的国产那款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不过就是更少女心了点。

  他把糖盒扔进包装袋里,打趣道:“怎么还吃上进口的了?”

  夏烟没回答他,视线已飘向另一个方向。

  “我先走了拜拜。”忽然,她敷衍地冲他挥了挥手,像一阵风似的跑到了马路的另一边。

  “诶——”司柏燃刚想说什么,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抬眼,看到她跑到了对面一个男人的身后,那男人好像没发觉她,就见她倏地踮起脚尖,从后面捂住了那男人的眼睛。

  待她松手,那男人转过身,看到是她,露出无奈的笑。她嘴角得逞的笑容更甚。那男人揉了揉她的头发,夏烟挽住他的胳膊,两人向前走去。

  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司柏燃望着这亲昵的一幕,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儿。

  倒是没想到夏烟这么快就交了新男友。

  他回过头,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

  陈凛个子很高,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长相清隽,有几分书卷气,是很多小姑娘吃的成熟清冷的那一款。

  夏烟问陈凛:“你怎么来这儿了?”

  “这不是刚和一个客户在附近谈完项目,想着来这儿给你买点东西,没想到咱俩还心有灵犀。”陈凛温润地笑着。

  夏烟和陈凛说着话,余光却注意着马路另一侧的司柏燃,他的表情实在是称不上好看。

  越是这样,她在陈凛面前笑得越灿烂。

  “陈凛哥,咱们走吧,好冷。”

  “走。”陈凛看了下方向,“我的车还在地下,先去停车场吧。”

  陈凛平时的工作很忙,今天因为要和夏烟一起吃饭,昨晚熬了个大夜把一个案子的进度赶了赶,这才空出时间。

  没想到夏烟一眼看了出来,问:“你是不是平时很晚才睡?眼袋都出来了。”

  “工作太忙。”

  “大哥,钱是赚不完的,你已经够厉害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陈凛接话:“我很厉害吗?”

  夏烟白他:“怎么就听到这么一句,重点在这里吗?重点是,别总熬夜,我妈八百年不给我打一次电话,打一次就让我提醒你注意身体。”

  “帮我谢谢阿姨了。”陈凛笑着,问,“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你怎么损我的吗?”

  夏烟心虚地捂住耳朵:“我不听,你这人怎么这么记仇!”

  她现在一回想起第一次见陈凛时的出言不逊,便觉愧疚和懊恼,还有对当时中二期的羞耻感。

  那会儿她正处于“人生的巅峰”时刻,父亲做生意成功,她跟着人有点飘,性子也被惯得骄纵起来。

  陈凛被她捂耳朵的模样逗笑,“现在听你夸我,还有点不习惯。行了,我这就把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忘记。”

  夏烟这才放下手,冲他撒娇似的笑了笑。陈凛一怔,不过转瞬,又恢复如常。

  到了停车场,他在一辆崭新的黑色SUV前停下脚步。

  夏烟惊讶:“你换新车啦?”

  “嗯。”

  她“啧”了声,调侃:“厉害呀,陈凛哥,请问您什么时候买房呀?”

  陈凛笑笑,打开车门,上车后,说:“在事务所旁边付了一个小房子的首付。”

  他说得谦虚,其实房子不算小,地理位置还很好。

  “行呀你,闷声干大事。”夏烟竖起大拇指,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陈凛:“等装修好请你来家吃饭。”

  “行。”夏烟点头,“希望到时候你能脱单,千万不要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陈凛看着她,不说话,半晌才移开视线,淡淡道:“小孩子不要操大人的心。”

  夏烟装傻充愣,继续说:“我妈都不把我当小孩儿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儿。”

  陈凛知道她和陈穗芬的生活费都是她在赚,听她这么说,不自觉叹了口气。

  明明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数还在校园的象牙塔里,无忧无虑地享受着生活。每天的烦恼不过是男朋友是否称心,衣服妆容是否漂亮,又或是绩点够不够高。

  哪有人像她这样,一个人扛起了一个家?

  而那种缺钱的感受,陈凛也曾切身体会过,因此更能理解。

  “生活费还够不够?”他问。

  “够的。”夏烟点头,转移话题,“你们事务所招女性吗?”

  “招呀,你要来?”

  夏烟笑起来:“我去了只能帮倒忙,就是觉得学法律的女孩子好酷的。”

  陈凛点点头:“律所里的确有很多优秀的女性。”

  两人找了家火锅店吃火锅。冬天随便挑一家火锅店都是人满为患,好在这个时间,才刚刚到了下班点儿,他们去的时候,没用排队。

  两人边吃饭边聊天,陈凛像个成熟、理性的大哥哥,关切又不过分地问她一些学习和生活的事情。

  他大学学的法律。毕业后先是在一家红圈律所工作了两年,靠着自身的勤奋和聪明,积累了不少人脉和资源,去年辞职,和一个师兄合开了自己的律所。

  陈凛身世比夏烟更惨,是孤儿,小时候没少受领养家庭的虐待,三年级时又被扔回了福利院。

  也是从那年开始,他成为了夏泉一对一资助对象。

  夏泉当初风光时,身边一堆狐朋狗友。后来他生意失败,负债累累,大家唯恐避之不及,待他去世后,对前来借钱的陈穗芬和夏烟母女,更是闭门不见。

  谁能想到,唯独他当年无意间资助的一个学生,学成归来,主动找上门,提出帮助。

  那时陈凛刚毕业,在律所的实习期还没过。夏烟不指望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能帮她还上夏泉的巨额债务。

  但多一人帮忙,总归是好的。

  她没等中考,便在陈凛的帮助下,带着陈穗芬逃到了她的老家湖南。临走时的车票,还是陈凛给的。他还帮夏烟联系了那边的学校,并给了一点生活费。

  他刚毕业,实习工资微薄,一个人在北京既要租房子,又要负担平日的开销,其实是很紧巴的。

  但那两年,陈凛时不时会寄一点钱过来,到后来随着工资上涨,寄的钱也越来越多。

  直到夏烟考上大学,她说什么也不再要他的钱。

  夏烟对陈凛的感激之情,是会记一辈子的。

  她告诉陈凛自己的近况:“前一段时间去试镜了,要是成了你以后说不准还能在电视上见到我。”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好,那我等着在电视上见到我们大明星。”

  夏烟夹了一筷子虾滑,正想说这家店的肉都还挺新鲜的,就听到一道熟悉又愤怒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夏烟!”

  是卓凡。他满脸怒气走到她身边,盯着她和陈凛打量。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卓凡捏住手腕。

  是捏,不是握。

  力气重到夏烟那一刻以为卓凡要把她的手腕给捏碎。

  夏烟蹙眉,在陈凛面前,她不想太失态,她忍住疼痛扯起笑问卓凡:“卓凡,你也来吃火锅?”

  卓凡冷笑一声,下一秒,夏烟始料不及,就看到他把一碗油碟倒在陈凛头上。

  “你有病吧!”夏烟立刻炸了,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被卓凡强硬地摁住。

  他一双眼睛猩红,声音瘆人,盯着她,说:“你这么快就找了新男友,夏烟,我可从来没有说过和你分手了,你这是出轨,出轨!”

  他一边说着,一边剧烈地摇晃夏烟的肩,背部不断撞击着木质的椅背,疼得夏烟额头冒汗。

  而即使到了这会儿,卓凡还顾着“脸面”,他没有大吼大叫,而是克制着声音,用仅仅他们三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喊。

  夏烟忽然发觉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陈凛没来得及管自己,胡乱用纸巾擦了擦眼睛,便一把拽开卓凡。

  夏烟趁机赶忙逃脱卓凡的控制,站了起来,她忙招呼服务生忙送来干净的湿毛巾给陈凛擦拭。

  慌乱间,陈凛忽然捉住夏烟的手,看到上边的红痕,眼眸中戾气闪过,最后一点修养和脾气都被耗尽,他拽着卓凡的领子便把他往出拉。

  卓凡明明也高高大大,此刻却像是只提线木偶,动都动不了。

  刚走到外边,陈凛便一拳打在他身上。

  和司柏燃、卓凡他们不同,陈凛虽然看着一身书卷气,但他是实打实的能打,从小在孤儿院,没点本领傍身,也熬不过今天。

  从第一次见过夏烟之后,陈凛不知道自己费了多少力气,才伪装成如今这副温润君子的模样。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一拳接着一拳落在卓凡身上,而卓凡这次毫无还手之力。

  眼见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夏烟也越来越急。“陈凛哥,别打了,别打了。”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

  卓凡已经趴在地上,起不了身,脸上是血迹。

  陈凛停下动作,摘下银色的半框眼镜,揉了下太阳穴。

  再抬头,他已恢复惯常温润和煦的声音,看向身旁的女孩儿:“抱歉,烟烟,让你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