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原捏了捏乌天满是汗水的手心:“点开。”

  “嗯。”乌天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第二条短信。

  “结果要三天才能出来,你那边儿怎么样了?”

  “操……”乌天忍不住爆了粗口,直接拨了周贺的电话。

  “……你怎么自己去做穿刺了?”

  “怕你忍不住哭么,就是个小检查,我自己去没问题。”周贺语气轻松。

  乌天心里一点儿轻松不起来,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检查结果出来了。”

  “你那边儿怎么样了?”

  “……我这边儿,”乌天看看聂原:“见面说吧,你在家吗?”

  “嗯。”

  “那我打包回来吧,你想吃什么?”

  “肉。”

  “……行吧。”

  乌天挂了电话,又抓住聂原的手:“跟我回去。”

  “好。”聂原五指穿过聂原指缝。

  打车去周贺家的路上,乌天把脸枕在聂原肩头,闭着眼。

  年轻的出租车司机不停从后视镜里偷瞄他们,聂原看见了装作没看见。直到下车时,司机递来找零,问:“你们是一对儿?”

  乌天很干脆地:“是。”

  “挺、挺好……”

  乌天笑笑,先迈出车门,然后弓着腰扶聂原出来。

  “我现在暂时住在周贺家。”乌天解释道。

  “为什么?”

  “因为前段时间……跟家里说了……出柜了。”

  “出柜?!”聂原愣了:“可是——”

  “我跟他们说我要追你来着,结果后来,”乌天脸有点儿红,快速说:“没追上。”

  “……”

  “不过现在到手了也是一样的,没白挨我爸打,”乌天扭头去看向聂原的侧脸,想伸爪子上去捏一把他脸上的红晕,但自己一手牵着聂原,一手提着打包的饭菜,只好作罢。

  “那你还得谢谢我啊。”聂原笑了。

  “真的得谢你,”乌天停下脚步,微微低头,直勾勾地凝视聂原的双眼:“告诉他们之后我感觉自己……”

  “打住!”聂原别过脸,想要躲开乌天高温的目光:“我知道了。”

  乌天心说你确定你知道了?

  转念一想,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告诉他。

  心情忽然就明朗了一些,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软绵绵的,浸在名叫“聂原”的粉红泡泡里。“既见复关,泣涕涟涟”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

  周贺家在五楼,老房子没电梯,走进楼道,刚上了两级台阶,乌天忽然松开聂原的手,一步向跨下去,蹲下,后背冲着聂原。

  聂原沉默几秒:“我能上楼,不至于。”

  乌天闷笑两声:“老公,快来。”

  聂原:“……”还是站着没动。

  “我都叫老公了,你就勉为其难地临幸一下呗?”

  “……我以前没觉得你这么,”聂原俯身趴在了乌天后背上,一手拎着自己的拐杖,一手搂住他脖子:“这么,浪啊。”

  到了周贺家门口,乌天轻轻放下聂原,看着他支好拐杖,才掏出钥匙,开门。

  周贺正瘫在沙发上打王者荣耀,头也不抬地问:“要辞职了?”

  “嗯,”乌天从鞋柜里找出一只拖鞋,顺手帮不便弯腰的聂原解了鞋带:“东西我都收拾好了。”

  “好吧,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别招惹聂原那样儿的蛇蝎美人了——哎我操,草丛里有人!跑啊傻逼!”

  乌天:“……”

  聂原挑眉,朗声道:“谢谢肯定啊,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是美人儿。”

  周贺缓缓抬起头,目眦欲裂。

  乌天默默低着头,把打包的饭菜放到桌上,然后和聂原肩并肩坐在了周贺身旁的沙发上。

  与此同时,周贺手机里传出一声响亮的“Defeat”。

  聂原:“我根本没答应姓黄的。”

  周贺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表情,目光在乌天和聂原之间绕了半天,问:“你俩嘿咻过了?”

  乌天眉毛抽了抽:“我们在一起了。”

  周贺面无表情:“……哦。”

  但周贺是病号……

  周贺:“吃饭吧。”说完还冲聂原笑了笑。

  乌天赶快殷勤地跑去拿碗碟。

  刚开始饭桌上的气氛挺融洽,吃着吃着,聂原却忽然放下筷子,语气平静地问:“你喜欢乌天?”

  周贺正在喝白菜汤,一口汤咕嘟吞下去,才反应过来:“你在问我?”

  “嗯。”

  乌天:这什么展开啊!

  周贺看看乌天,眼神里混着嫌弃和震惊:“你怎么会觉得我能看上他?!”

  “那最好,”聂原顿了顿,继续说:“我是正儿八经和他在一起的。”

  周贺盯着碗里晶莹剔透的白菜沉默两秒,随即抬起头:“那好吧,刚刚是我想多了……我这会儿也不能喝酒,这汤就当酒了,我敬你。”

  说完端起碗,将半碗白菜汤一饮而尽。

  乌天心里舒了一口气。他以为这俩人要动手来着。

  当天晚上聂原和乌天一起睡在周贺家,第二天一大早聂原回槊县了,乌天独自去了七中。

  今天没有乌天的课,他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

  乌校长坐在皮质沙发上,藏蓝色女士西装,气色红润,威风凛凛。

  “姑,我要辞职。”

  乌校长想了想,说:“现在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当年你和聂原的事情了,你再待这儿确实为难……要不这样,前两天省城十一中的校长,我同学,和我见了面,他知道你说课比赛拿了不错的名次,还问起你……”

  “不用,”乌天冲她温和地笑了一下:“我决定要考研了。”

  “考研?”乌校长反应很迅速:“你可以读个在职研究生。”

  乌天干脆地摇摇头:“我要考学术型硕士。”

  “你放着好好的老师不当,去费这个劲干什么?现在研究生毕业的学生,还不是来我们学校当老师,之前和你一批进来的,我记得有西南大学的研究生吧,还有华东师大的……再过一段时间,你的编制也有了,这样多好?”

  “我和聂原在一起了。”乌天忽然答非所问地说。

  “……”乌校长手里的笔“啪”地被掉在桌上。

  “昨天他之所以会那么说,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想和我在一起。可能我这么说您不太理解……反正我也想和他在一起,只想和他——这事儿我都和柳叶,就是相亲的那个女孩儿,说明白了。”

  乌天看看沉着脸的乌校长,继续说:“姑,我之前也觉得当老师挺好,铁饭碗,然后待遇也不错,还比较清闲……再次遇见聂原之前,我一直没有喜欢的人,就觉得一个人稀里糊涂地过,也挺好,或者你们非要让我结婚,我也不是不能找个顺眼的姑娘……现在再想想,这些想法太不像个男人了,我想接着读书,我喜欢聂原,除了他,不想和别的人谈朋友,这些才是我真实的想法。”

  过了很久,乌校长缓缓道:“你太天真了,你只看到你自己的想法——你想没想过,考研是很难的,还有,同性恋,你以为你身边几个朋友支持你们,就是全社会支持你们了?乌天,你想想,以后你毕业了,出去工作,你的老板很可能是你爸那个年纪——会支持同性恋吗?”

  “你把生活想得太理想化了。”

  乌天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道理,或者说,十分正确。

  “我不怕。”

  乌校长简直是怜悯地看着乌天了:“你不怕,好,我们不讨论你现在不怕以后会不会怕,我们单说,你不怕,那聂原怕不怕?你能保证聂原有勇气和你一起面对各种挫折吗?”

  “我能。”

  “你能个屁!”一向文雅的乌校长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你根本想象不到你们将要承受的压力!”叹了口气,接着说:“乌天,你对社会了解得太少了,我不是凭着自己比你大几十岁才这么说,而是你了解的真的太少了,那种残酷,你想象不到的。”

  乌天心里明白乌校长是真的心疼他,担心他,为他着想。

  但是——

  “该经历的总得经历,那就让我等着吧,就算以后我失败了,过得不好,和聂原分手……”乌天一字一句地说:“起码不会后悔。”

  走出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夏末的阳光极其嚣张地洒了一地。

  这是高一新生们步入高中的第一天,乌天从一个个教室窗前走过,此时是课间,但拘谨的新生们大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偶尔有一两个趴在走廊栏杆上,眺望着远方,大概是在想家了。

  乌天忍不住弯起嘴角,他想起七年前,他不情不愿地来到七中,火箭22班,往角落里一趴,整个人十分高冷,十分装逼。那时的聂原,也是现在这些学生的模样,拘谨而忐忑。

  过不了多久,这些新生彼此混熟了,就会开启一个个令班主任头疼的、疯闹的课间。

  就像当年他和聂原混熟之后,逼也不装了,天天小跑着去买两人的晚饭。

  片刻后,手机振动,是聂原的回复:

  很好看。

  你的离职手续什么时候办完?可以开始在网上找房子了,车票应该不用提前买,甘城去北京的车次很多。

  看,七年过去了,我们不是又在一起了么。所以下个七年,下下个七年,大概也没什么可怕的。

  “嗡——”回复聂原的话还没发出去,一个电话打进来。

  是陌生的号码。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忙,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