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绾心思何等细腻,怎会没有捕捉到皇后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反常。

  她现在终于知道皇后方才说的,杜老将军不喜欢顾晏沉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不满意自己的女儿嫁到深宫去,所以连带着皇上的骨肉他也不满意。

  这样一想,顾晏沉好生可怜。

  外面雷声滚滚,压根不给人反应的时间,紧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皇后身子本就虚弱,这下更是承受不住,开始剧烈咳嗽。

  “娘娘,再坚持会儿,马上就到了。”

  沈绾坐到皇后身边,让她将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房嬷嬷和秋月,一个盯着马夫,催促他尽快,一个留在车里时刻关注皇后的安危,如此折腾了半晌,终于抵达杜老将军府。

  回房间后休息了会儿,皇后终于缓和下来。

  “你一直在这吗?”

  她声音孱弱,仿佛只吊着一口气。

  “是啊娘娘,沈三娘子从回来后就一直待在您身边,没有离开过。”秋月端着一盆温水进来。

  “你快去歇息。”皇后神色担忧。

  今日一早就出了门,从这里到青陵山来回也有三个时辰,落脚后还要马不停蹄的照顾她。皇后实在放心不下,唯恐沈绾累着了。

  “娘娘,您别担心,我没事。”沈绾轻声宽慰。“我昨儿个用了晚膳后就睡了,今日去青陵山的路上也打了盹的,您现在叫我去睡我都睡不着。”

  “可你总要休息一下啊。”皇后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神情仍旧担心得紧。

  “我不过在这里坐了会儿,又没累着。倒是房嬷嬷和秋月,她们才是一直在做事情,没有停下来过。”

  沈绾这样说并非客气,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本来就没有做什么,皇后如此担忧她,她反倒觉得难为情。

  “你啊,和沉儿简直一个性子,难怪……”

  “娘娘!外面有天虹!”

  沈绾还等着皇后继续说下去,便被秋月打断。

  “走,出去看看。”皇后觉得稀奇,说着就要下床。

  房嬷嬷快步上前,与沈绾一左一右,搀扶她走到门口。

  果真,天上出现一道五彩斑斓的天虹。

  “真好看。”

  皇后由衷发出感慨。

  沈绾侧头看向她。

  莫名的,她想象里那个骑在马背上恣意盎然的少女,与眼前的皇后一点一点重合。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皇后同兄长撒娇,让他教自己武艺。

  “娘娘,您饿了吗?奴婢让厨房蒸了荷叶饼,下白粥最好了,要不然现在端来?”房嬷嬷不在意那天虹有多漂亮,她只知道自家娘娘一上午没有进食,身子很是虚弱。

  “去吧。”皇后一听厨房蒸了荷叶饼,顿时提起十二分兴致。

  “绾绾,你吃过荷叶饼吗?将盛夏的荷叶采摘来烘烤干储藏,想要用时就拿出来,把揉好的年团子用荷叶包裹,放蒸笼上蒸。做好的荷叶饼清香四溢,口味软糯绵甜,好吃的不得了。”

  “我只听说过,这是卞城特有的一道糕点,但我从未吃过。”沈绾乖巧回答。

  “那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吃。”皇后笑盈盈的道。

  沈绾犹豫了片刻,破天荒的没有顾虑尊卑礼数,婉拒掉她的提议。

  房嬷嬷去厨房端菜,叫了秋月一路,院子里只剩下沈绾和皇后。

  皇后气色相较于回来路上好了些,一边同沈绾说笑,一边欣赏天上的天虹。

  “绾绾,你还记得几个月前的春蒐吗?那是我最羡慕你的时候。”

  “羡慕我?”沈绾诧异。

  “他们叫你三娘子,我便会想到我自己。可我再也不能骑在马背上驰骋了,我已经很久没有骑过马了。”皇后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却是要多苦涩有多苦涩。

  听罢此话,沈绾忽而鼻子发酸。

  二十多年前,杜三娘子想必也是卞城最富盛名的人物。

  可惜了。

  “绾绾,你日后想过怎样的人生?”皇后突然提问。

  这个问题她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

  沈绾缓了下。

  “我没什么抱负,只想身边人平安顺遂,我能自由自在过完这一生。”

  “自由自在……真好啊……绾绾,你真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我。”皇后似是在与沈绾说话,又像在喃喃自语。

  “但你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她看向沈绾,语气十分郑重。

  “娘娘,您想骑马吗?”沈绾忽然想到什么。

  “什么?”皇后疑惑。

  “等到天彻底晴下来,我陪您去骑马,如何?反正这儿不是京城,您只是杜家的三娘子,不是大明国的皇后,骑一次马无妨的。”

  “春蒐那次,您不是还跟我说过,有机会想与我比试一番吗?”

  见皇后迟迟不做声,沈绾恨不得替她答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做此决定,可能是皇后的那句“得偿所愿”惊醒了她。

  皇后待她那样好,处处想着她,帮皇后得偿所愿一次又何妨。

  “好。”

  末了,皇后重重点头。

  东京城,皇宫。

  皇上接过从卞城寄来的书信,打开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随后他将信纸扔到桌上,起身出了御书房。

  彼时,玉昭仪正低头绣花,阵阵微风拂过,吹动她鬓角碎发。

  “奴婢参见皇上。”看書溂

  宫女们率先看到皇上,忙不迭弯腰行礼。

  玉昭仪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将手背到后面。

  “你在做什么?”皇上不解。

  “臣妾只是正好空闲,随便捯饬些小玩意儿罢了。”玉昭仪眸光闪烁,一副心虚模样。

  “让朕看看你在捯饬什么。”皇上浮出几分兴致。

  “臣妾技艺生疏,还是不在皇上面前献丑了。”玉昭仪婉拒。

  皇上走上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下一刻,针线和披风一同掉在了地上。

  玉昭仪着急,顾不得规矩礼数,蹲下身捡起,仿佛怀里紧紧抱着的是稀世的珍宝。

  “这是送给朕的?”皇上一眼看见那明黄色披风上绣了一半的鸳鸯。

  “皇上恕罪。”

  玉昭仪二话不说跪倒在地。

  “近些时间天气日渐起凉,皇上日理万机,每每忙到夜深,臣妾便想着做件披风,您入夜了披在身上,可以驱寒暖身。臣妾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想要等做好了再告知于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