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东宫被冰雪覆盖,往来宫人缩着脖子把手揣在袖子里,就算被落雪飞了满身也浑不在意。

  自侧门入宫便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宫人自雪中开出一条两人宽的小路,没有人踏足在小路上,只在两侧的雪堆里踩出密密的脚印。

  太子其人在沈绾的印象里只有两个字,恶劣。

  不光是因为太子作弄她的缘故,还有便是坊间的传闻。

  太子与赵王之子斗殴,打断了赵王世子一条腿。

  太子与京中纨绔纵马,踢翻了无数摊贩毫无怜悯之心。

  太子不堪教诲,数次对太傅出言不逊使陛下震怒。

  如此传言数不胜数。

  沈绾虽不信谣言,但在心底对太子早就打上了一个标签。

  若不是必须就出父亲,她根本不想见太子。

  “臣女沈绾,见过太子殿下。”

  沈绾规矩行礼,垂着眸子站在堂下。

  “大冷天的你不在家好好赏雪,跑到东宫来做什么。”

  沙哑的嗓音听着有种故作威严的感觉。

  隔着雪幕,能瞧见堂中坐着一位身形略显消瘦的年轻人。

  一身青衫手握书卷,说是书生气也好,说是老气横秋也好,总不像是个会和人纵马的嚣张纨绔。

  大抵是自己也不爱说话,太子凝眸瞅了半天才问了这么一句。

  沈绾无心发笑,撩着裙摆跪倒在堂前新落下的一层薄雪上。

  “家中有事,母亲遣臣女来与父亲相商。”

  沈绾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越来越响。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一样。

  大堂里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风吹雪落的声音。

  飘雪的日子,沈绾却生生出了一身的汗,感受不到跪在雪地里双膝的疼痛,也感受不到寒风吹过脖颈带来的刺骨冰冷。

  只有疯狂的心跳,好像尖锐的警报一声一声往沈绾的脑袋里钻。

  来不及了,要来不及了。

  “太子......”

  “起来吧,给沈三小姐上杯热茶。”

  太子出言打断了沈绾的话。

  “太子殿下,家中有急事,还望殿下许臣女去见父亲,臣女拜求殿下。”

  水碧色的斗篷上落了一层雪,伏在地上的沈绾小小的一团好像从地上凸起的小雪包。

  沈绾已经顾不得这许多,纵然她还未想通自己的梦境中到底错漏了哪些细节,但是最终的结果一定不会出错的。

  “绾绾?你怎么会在这里?”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一连串的脚步声在沈绾身后响起,沈绾抬头却见不知何时顾晏沉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太子殿下,东西已经拿到了,全都在这里。”

  沈烜单膝跪地,手中捧着一个木盒举至头顶。

  顾晏沉却没有看沈烜手里的盒子,点点头便让人起身。

  “沈绾,你说有事与你父亲相商,此刻你父亲就在这。”看書喇

  沈绾听不到顾晏沉的话,视线里只有那一个木盒子。

  这个盒子,那些被找出来的信件就被放在一个木盒里,从东宫搜找出的证据全都在里面。

  顾晏沉面色不改,沈烜皱了眉躬身向太子致歉。

  “小女年幼不懂分寸,望太子殿下恕罪。”

  父女两个跪在一处,沈绾直直身子欲要开口,垂在身侧的手就被父亲扯了一下重新垂了下来。

  顾晏沉捧着盒子,指尖在木盒子上走了两圈,转身回了内堂。

  “进来说话吧。”

  “谢殿下。”

  堂门大开,可里面外面分明是两个世界。

  堂中一只双嘴雕花镂空地龙拜在当中,四角上焚着不知什么香料,闻着就叫人心里暖洋洋的。t

  左右两排太师椅,在最靠门边的位置,沈绾只略坐了个边。

  最里面沈烜和太子正说着什么,沈绾捏紧了斗篷却说不上话,几次抬头,却撞上了太子的视线。

  “太傅,孤见沈三小姐确实与你有要事相议,你且去休息片刻罢。”

  顾晏沉说着要沈烜去休息,自己却起身回了后堂。

  没了太子,堂中似乎轻松了许多。

  沈烜踱步行至沈绾身边,没有问她来东宫做甚,反倒问起她是不是被冻坏了。

  沈绾在雪地里跪了不过盏茶的功夫,自是不会出什么问题,且她急着把父亲和太子的罪证找到,哪里有心思管自己是不是冻着了。

  “父亲,女儿确实有要事要告知父亲,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甚至离奇,还望父亲莫要惊慌。”

  沈烜沉眸,他这个三女儿平日最是沉稳,鲜少有能让她这般严肃谨慎的事情,见她这个样子,沈烜也不由得一并认真起来。

  “你且说罢。”

  “父亲,在女儿讲述之前,可否容女儿问一句,父亲刚刚带回来的盒子里面,装的可是一些书信?”

  沈绾掌心湿透,目光落在那个被太子落下的盒子上,希望自己的猜测成真,又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成真。

  沈烜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呼吸一瞬间变得急促起来,拉着沈绾到自己身前压低声音问道。

  “你是如何得知?”

  沈绾惨笑一声,在沈烜不解复杂的目光中跪在了沈烜身前。

  “父亲,女儿知道这些,是因为女儿做了一个梦。”

  纷乱嘈杂的碎片连接在一起,汇聚成连贯的梦境。

  或是血腥惨烈,或是肝肠寸断,痛到了极致就成了一片茫然。

  沈绾不知自己何时流了泪,一幅幅痛彻心扉的画面,让沈绾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或许她现在才是在梦里?

  沈绾伏在沈烜的膝上,头顶是沈烜带着温度的大手。

  不管梦境现实,她只希望这一抹让她依赖的温度永远不要消散!

  “你说,这是你做的一个梦?”

  “是,但女儿出门前已处处验证过,女儿知道预言之事乃怪力乱神,但还请父亲宁信其有勿信其无。”

  沈绾泣不成声,抬眼就是沈烜腰间的香囊,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沈绾伸手抓过香囊,扯开了封口的带子。

  “父亲,你看...”

  沈绾颤着手,从香囊中取出了一张纸条。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东宫放肆!”

  “大理寺查案,若有敢违抗者,格杀勿论!”

  堂外突然吵闹了起来,隐有叫骂呵斥声传来。

  “出什么事了。”

  顾晏沉自后堂走了出来,沈烜扶着沈绾起身,走到顾晏沉身边告了一声罪,伸手就去拿桌上的木盒,就在此刻,雕花木门骤然被人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