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原晓和秦笑笑聊了很久。
原晓也由此，得知了秦笑笑家里的真实情况。
女孩子是家里长女，母亲因病被抛弃，丈夫一家都搬到了县里，另娶了。
带着病，秦母将小儿子生了下来。
有了弟弟的那天，是秦笑笑5岁生日。
从此，她再也没有过自己的生日。
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弟弟也还小，家里一应活计都是秦笑笑打理。
平时她凌晨就得起床，打扫家里的鸡笼，要是能捡到一个鸡蛋，就是幸运的一天。
把小小的青皮鸡蛋分成两份，一份给妈妈，一份给弟弟。
没有她自己的。
水加隔夜的杂粮面，混个半饱，秦笑笑就得出门跟着大队干活。
她年纪小，一个人只能顶半天工分。
可她还是很努力，想着家里的母亲和弟弟，小小的人儿总是用尽了力气，拼尽了命。
中午回家，还得赶着给两人做饭。
再对付一口，就又是下午的活计。
等傍晚回家，母亲大约就带着弟弟睡了。
她就小心翼翼地拿了废品站捡来的书，在院子里借着月光学写字。
等到了上学的年纪，秦笑笑第一次和母亲提了要求——
她要去上学。
结果可想而知，不想放开秦笑笑的秦母，一哭二闹三上吊。看書喇
秦笑笑无奈至极，用尽了一切办法说服。
直到搬出弟弟，说以后能教他识字，也能把自己嫁个好人家，多换些彩礼。
秦母这才松口。
却也最多让她上到高中毕业。
再不可能考虑大学的事。
这也是秦笑笑一直不去参加黎明学习社的原因。
既然不可能，就不去妄想了。
秦笑笑在夜色里，苦涩地说：“晓晓，你知道吗？我本来想着，毕了业就嫁人，用高中文凭找个好工作。也算替妈妈和弟弟做最后一点事。”
“可是……我实在是太羡慕了。我羡慕你们能堂堂正正地学，大大方方地活……”
说着，一贯笑着的秦笑笑哭了。
今天，她第一次被人强烈的认可了。
是严老和原晓对她的肯定与赞扬，让秦笑笑觉得自己还有一丝希望。
也许她是真的有天赋，也许她能走得更远？
原晓轻轻下床，爬到秦笑笑的单人床上。
用力搂住这个被命运折磨的女孩，就像搂住曾经的自己。
“你一定可以的。笑笑，你从来都不需要羡慕别人。你真的很优秀，你可以每天乐观的面对世界，做事利落又干净，养殖方面也有格外天赋。你比很多人都强。”
“真的吗？”
“真的，如果你愿意学，就来我们的黎明学习社。高中还有三年，未来变幻莫测，多学一点，从不是坏事。”
原晓说得隐晦。
因为知道高考会恢复，她就像劝秦笑笑多学些，如果到时候能够考中大学，那就是改变命运的大事了！
秦笑笑重重点头：“我和你们一起！”
从那之后，黎明学习社的人越来越多。
各级学生闻风，都纷纷报名参加。
这是个好趋势，但同时也暴露了黎明学习社的劣势。
由张承澈负责的理科，难度总是非常大，讲解的时候，同学们也总是跟不上天才的思路。
掉队严重。
可由原晓负责的文科，虽然难度适中，但总有些不符合时代，学起来总有些超前感。
这可愁坏了原晓。
不得不找自家老师帮忙。
钱校长皱着眉，拍了拍自己办公桌上成山的报告书。
“你看我像有空的样子吗？”
“可是老师，我们真的……”原晓还想再劝。
被她念叨烦的钱校长连忙出主意：“这样，你去找施老师。他平日里课不多，人也闲得很。文科找他准没错。”
“可这个黎明学习社本是保密的，万一出事，恐怕会连累施老师。”
原晓不想把那么一位悠哉文人拉进浑水。
钱校长挑眉：“拿拉你老师我下水，你就没愧疚感了？”
原晓嘿嘿一笑：“您是我亲老师嘛！”
“行了，可别贫了。我跟你说，那施老师别看现在文文弱弱，一副老好人的样。当初他年轻的时候……”
“所以施老师，您愿意做我们黎明学习社的指导老师吗？”原晓小心翼翼地问施老师。
可再怎么看，她都无法想象，这样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人，青年时竟是敢上街游行，搞地下学生活动的领头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
施老师听了，慢悠悠抿了口茶，还紧了紧身上的棉衣。
眼镜后面是温和笑着的双眸。
轻飘飘地看着原晓，竟有一丝极具压迫感的震慑力。
“你们这个黎明学习社，是为了什么建立的？”中年人轻声问道。
原晓刚开口，却又把‘对大学知识感兴趣’之类的客套话咽了回去。
她仔细想了想，还是将自己曾经的故事，还有秦笑笑的故事，都匿了名。
简单地说了。
“像这样的女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在学校，我们其实学不到太多实际的科学知识，一天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劳动，喊口号。”
原晓皱着眉，说着犯忌讳的话。
“我想让大家学些真正有用，对祖国对自己都有用的知识。”
这话虽然过激，却戳中了施老师的心。
曾经他也是个热血青年，为了心中理想付出一切。
最后却沦落到一个偏远高中做语文老师。
他没有不甘，没有愤怒吗？
有。但他无能为力。
眼下大形势如此，个人的力量太过单薄。
但眼下女孩建立的黎明学习社，也许是他发泄心中力量的一个契机，也说不定。
施老师还在思考，原晓就又给他添了一把火。
她从书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干净’书，都是这个年代已经有的各国名著。t
这是从中小学批发店里‘中学生必读专区’翻出来的。
精装，清晰还完整。
这个年代根本找不到这些外国作品了。
施老师打眼一看，整个人都震惊了！
“你哪来的？”
伸手就要拿！
原晓早有预料，扭身一躲！
“施老师，”她挑眉，“天下没有白看的书哦。”
“……啧。”中年文人露出了些锋芒。
不再犹豫，他直接说：“那我就接了这活，就看你们这些孩子，能学多少了！”
抢书的手，却毫不含糊。
原晓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