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景泽这话说得真是客观真实又很有上位者的气质, 简穆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在「毫无艺术细胞」的标签外,给昭景泽的缺点列表里又加了一条「不会说甜言蜜语」。

  昭景泽看简穆转着眼珠不说话,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习惯性地用其他方式安慰简穆:“这不是你能左右的, 多想无益。我刚得了一小坛青田酒,你下午若无事,午食时拿给你尝尝?”青田酒就是椰子酒。

  青田酒从原料到酿造技艺都十分难得——青田酒的酿造周期颇长, 也不易保存, 最重要的是, 大齐目前有椰子的地方只有崖州, 而崖州是有名的流放之地,距离京城极远,新鲜椰子很难运送过来。反正,简穆在京城就只在仁善堂里偶然见过一次药用的椰子皮,至于椰子, 简穆是一颗都没见过的,椰子酒自然也没喝过。

  昭景泽的这一坛青田酒是太子匀给他的,酒是从圣人那里得的, 而圣人总共得了也不过二十坛之数。昭景泽能拿到一坛是因为几年前他提出的衙尉刀制改革之事终于通过且开始执行了。

  简穆对酒并没有特别嗜好, 此时也没能体会椰子酒到底有多珍贵, 不过因为能品尝到新鲜的吃食,简穆的心情又恢复了灿烂,外加他与昭景泽相处确实是越发自在了,简穆一时不查就没管住嘴, 脱口道:“好想吃椰子鸡啊。”

  “简穆, 你吃过椰子?”

  昭景泽这问题问得猝不及防, 简穆也说不清自己听到这句话时脑子里在想什么,嘴上接话却接得自然顺滑:“怎么可能,准确得说,是椰子皮鸡,但这个名字多不雅啊。不过,炖鸡时加一点儿椰子皮,味道不差,对身体也有滋补之效。”

  “你没发现我今年长高了好多吗?”简穆抬手比了比自己的个子,侧头看向昭景泽,“长含,你吃过椰子吗?”

  昭景泽瞄了一眼只到自己的鼻子高度的手,语气淡淡地回道:“没吃过。午食再加上一道椰子皮炖鸡如何?”

  简穆「呵呵」干笑两声:“客随主便。”

  说完,简穆就顺势把话题转到了昭大娘的生辰宴的食谱上,昭景泽倒也没揪着椰子的事不放,配合地和简穆商量起昭大娘生辰宴的具体事宜。

  简穆一边与昭景泽交换意见,一边默默地想,昭景泽和简怡终究是不一样的。简怡看到他不假思索就画出一辆从未见过的婴儿车,只想着给自己还没出生的孩子也要一辆,昭景泽听见自己语气熟稔地念叨着椰子,则会思索自己在哪里吃到过椰子,这无关信任,而是由个人的经历和性格决定的,该注意言行的只有自己而已。

  十一月初五,月亮高悬正空时,简穆简怡就由简在渊陪同着到达了大明宫外,虽然是大半夜,但二人丝毫困意也无,凑在一起趴在马车的窗口处观察已经前来的其他学子——今日他们要在大明宫含元殿外聆听圣训。

  半夜就被家长赶来的学子不止简穆简怡,二人见到认识的人就打声招呼,不认识的,若碰到视线也会点头致意,这些人未来都可能是他们的同科呐。

  简穆简怡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看了大半个时辰,简怡总算估摸出了个大概的数字:“哥,今年参加岁考的人应该会超过2000人。”

  经历过高考的简穆对这个人数其实没太多概念,简穆便转头看向坐在另一侧正在闭目养神的简在渊:“五叔,您参加岁举那年,考生有多少人啊?”

  简在渊略掀了掀眼皮,声音有些沙哑:“报考进士科的只有150多人。”

  如此分开来算,竞争者就更少了,简穆点点头,心中踏实了不少。

  简怡则问了个关键的问题:“最后取了多少人?”

  “六人。”

  简穆简怡:简在渊本来还有些困倦,被简穆简怡的表情又给逗乐了,也精神了一些:“咱们家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已经比绝大多数人有优势了。明经科取士差不多是进士科的十倍,你们俩不用有太大压力。”

  叔侄三人说话间,寅时更鼓响起,大明宫宫门敞开,简穆简怡往窗外又看了一眼,便回身对简在渊行礼,双双跳下马车,往宫门处走去。

  距离仪式正式开始其实还有一个半时辰,不过早到的学子们大多都在第一时间进入了大明宫,穿过丹凤门直行便能到达含元殿。

  含元殿外,负责维持秩序的官吏们见学子到了,就直接组织大家在含元殿殿前阶下的广场上列队。面对官吏的指引,有老实听命的,自然也有自恃身份不鸟官吏的,还有突然紧张起来打听更衣室位置的,一时场面分外热闹。

  简怡搭在简穆的肩上,轻笑着说:“「常言殿廷中班列不可整齐者,唯有三色,谓举人、蕃人、骆驼。」,前辈们说得果然不错。”

  简穆也忍不住笑。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简穆简怡按照官吏的指示找位置站好后便一人一句开始背经书,一直背到天光初晓,二人都口渴得不想吃荷包里垫肚子的点心了,仪式才终于开始。

  通事舍人声音透彻洪亮,圣旨用词典丽堂皇,但简穆通篇听下来,发现其中并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基本上就是圣人代表朝廷对前来参加岁举的考生们进行一番夸奖加勉励,有点儿像上一世的考前总动员。

  待到通事舍人读完圣旨,礼部侍郎又简单地叮嘱了两句,今天的活动就算完了。

  简穆估摸着,从仪式开始的钟声算起,到他们离开大明宫的宫门时,前后加起来也就二刻多钟,甚至都不耽误简穆简怡回去国子监上学。

  岁考前,需要学子们参加的活动不止这次「动员大会」,之后还要去国子监去拜谒孔子像,正月时还要去宫城前拜列圣人。

  不过只说这个月,最重要的活动就只有含元殿听训了。

  完成这件事后,简穆一边继续备考,一边和昭景泽一起为昭大娘的生辰宴做准备,然后,圣人的千秋宴就先到了。

  千秋宴上,简穆过得还算平稳,他一直老老实实跟在起居郎身旁,距离圣人很近,视野绝佳,从头到尾都是个旁观者。简穆丝毫没觉得无聊,他趁着这次宴会把皇家的大部分人——从太后、皇后到和太子不太对付的三皇子一家子,以及更小的几个皇子和公主等都过了一遍。

  简穆看得肆无忌惮,因为除非走到大殿最前面,不然很难看到他们——从殿中看他们这处角落,视线会被一根柱子挡住大半。当然,也没什么人会特意看简穆和起居郎,简穆也是和起居郎一起工作了两次后才发现,包括圣人在内的所有人,几乎不会将视线定在起居郎身上超过三息。简穆事后从简老爷子那里得知,就算是圣人,若在某些敏感的时刻看向起居郎,会有「企图干涉史实」的嫌疑,会被御史念叨的。

  简穆看人自然是为了画画,在瞥见起居郎运笔写下的「成康王献万寿图帝甚乐」后,简穆就把原本计划的画的主题给改了——简穆最开始是想画外族进贡贺寿的场面以彰显大齐盛世的,不过,受到起居郎的启发,又看到了皇帝这一大家子,简穆觉得把重心放在皇家家庭关系和睦上更保险一些。

  简穆进入工作状态后,基本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脑子里想得也是画的事,他没见过这些王子皇孙,之后多半也很难见到,所以一心急着打稿。所幸,宴会的程序十分繁复,延续时间也够长,除了太后、圣人、皇后和太子外,简穆对其他人也只抓特征,所以,勉强能完成底稿。不过,随着正式开席,众人吃吃喝喝好不快乐时,简穆的注意力就有些涣散了,因为他的胃开始哀鸣了——简穆这半年长高了不少,简穆为了摆脱小矮子的现状,一直很努力地补充营养,自然极少挨饿,此时精神稍稍放松,胃就有些不舒服。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一个小太监就在此时端着一个托盘,站在简穆身后轻唤简穆:“简郎君,昭大人吩咐小人给您送些吃食过来。”

  简穆一手还按着胃,脑袋唰地就转了过去:红木托盘上,满满盛着两个胡饼、一碟羊肉、一碟菘菜、一壶果酒、一小碗枣子,菜式简单,但除了枣子都冒着温热的雾气。

  简穆很没出息地咽了口唾沫,强行把眼珠从托盘处挪向来人:“真是昭侯爷送来的?”

  小太监闻言,手腕一翻,亮出一枚玉佩,简穆看过后,点了点头,右手从左手袖筒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对方后就接过了托盘:“多谢。”

  然后,简穆就在起居郎拒绝接受分享的示意后,毫不客气地在起居郎的眼角余光中把所有的东西吃了个精光。

  简穆吃得专注又香甜,所以没有发现,好几位过来给圣人敬酒的大人瞥到简穆一脸幸福地啃着胡饼时都有些无语,看把孩子给饿的。

  就是圣人也看到了,不过简穆年龄不大,又是过来干活儿的,圣人也没有在意,宋大总管在看到简穆吃完后,还派人给简穆送了干净的湿布斤净手。

  千秋宴会过后不久,工部那里就送来了新的凌云阁的画像要求,这次的人,简穆倒是见过——刑部尚书、圣人的大舅子,刘肃。

  撇开完全不能松懈的备考不算,简穆要忙昭大娘的生辰宴,而且他还欠着叶二郎几张稿子,虽然比起凌云阁之事,这两件事看起来更加无关紧要,却是简穆放在心上的事,接到工部的公函时,简穆就有些烦躁。思量过后,简穆托借了千秋宴画作之事,把刘大人的画像直接推到了12月的下半旬,工部和刘大人再位高权重也高不过圣人去,所以工部也就答应了。

  然后,紧赶慢赶地,昭大娘的生辰宴的准备总算在11月最后一个旬休前完成了。

  简穆和昭景泽并肩站在城外运河畔,看着停靠在岸边的双层画舫,简穆满意地点点头:“虽然小了些,但也勉强够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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