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铭说话不好听,办起事来却很利落,两日后顾铭就给简穆拿了一张茂国公府的门帖,后日中午,茂国公……

  顾铭说话不好听, 办起事来却很利落,两日后顾铭就给简穆拿了一张茂国公府的门帖,后日中午, 茂国公在午休时会回府。

  茂国公年逾知命,两鬓已见斑白, 面部轮廓分明,整个人的气质十分端肃沉稳,完全不像是能生出茂秉文那么个惹事精的人。不得不说, 就算心有成见, 茂国公给简穆的第一印象仍然很好。

  简穆行礼后, 就开始简单介绍起自己的工作, 毕竟要对着人家的脸比比划划:“多谢您忙中抽闲,为求画像意态与国公您相符,学生正式绘制前需要先打个素描稿,学生有时需要用手丈量比例,失礼之处望您见谅。”

  茂国公颔首:“无妨。”

  简穆也不客气, 支起画架就开始作画,并起了个话头,茂国公接不接话无所谓, 他的礼仪尽到了就行:“您对画像有什么要求也可与我说, 希望表现出的气质、面容上的微调或是想以其他年龄阶段入画都可。”

  “以我如今形貌作画即可。”

  “好的。”

  作画过程中, 茂国公也并不一直看着简穆这边,但可能是因为常年打仗的缘故,茂国公对别人的视线十分敏感,每每简穆看过来, 两人都会对视片刻。

  简穆除非因事心虚, 否则不管面对地位多高的人物, 就算行事上会更加谨慎一些,心态上也稳得很。所以,简穆和茂国公对视时,也不会刻意回避,有时为了抓住对方的眼神,反而还会很仔细地打量。

  偶尔,简穆还会问一些诸如“学生在严国公府听闻东突厥一战的前一年,好几位大人都曾在城外与敌首进行骂战,学里的先生也提到过这种战术,但学生一直不明白这种战术的关键为何?”这种看似完全与画完全无关,更像是来自少年人的好奇的问题。

  简穆并不是自来熟,也不是闲得无聊,只是他对茂国公的了解极少,只能通过一些问答来给茂国公塑造出一个立体的形象——顾铭那个不靠谱地说起他舅舅,全是溢美之词,没一点不好的那种,同样也是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那种。

  放在其他场合,面对脾气稍微火爆一点的人物,可能早就被简穆这种观察新物种的眼神以及各种没有关联的问题惹得不耐烦了,茂国公竟然还挺耐心地回答了简穆的提问,就算简穆问的是口味这样的日常问题,茂国公都一本正经的答了。

  半个时辰下来,茂国公除了回答简穆的提问,其他时候似乎都在思考,当然,也可能在走神,不过他的背脊始终挺直,就连站在他身侧那个看起来也是半百年龄的侍从的站姿也未有丝毫变化。

  相处了半个时辰,简穆不自觉对茂国公本人黑转路,以茂国公的身份,今日的种种作为对简穆而言绝对算是客气了。哪怕心知茂国公是个对自家孩子娇宠无度的父亲,在与茂国公的一问一答中,简穆还是不免对茂国公有了一丝好感。

  简穆看着画纸上的茂国公,总觉得自己笔下的茂国公透着一股一板一眼的朴实气质……

  但画都画完了,简穆也没辙,这气质虽然有些诡异,但形貌逼真,作为工笔的参考已经足够。

  简穆把素描递给那侍从,让他先给茂国公过目一下,然后拿出色板,对着茂国公开始记录色彩编号——完成勋义公的画像之后,简穆就制作了一个色板,上面有比较常见的皮肤和官服以及配饰的颜色。

  这样可以避免出现记忆偏差,简穆现在记住色号,绘画调色时心里就会有谱得多。

  茂国公没有对自己的素描画像提出意见,简穆又开口要了一套茂国公的正服以作参考,并表示一定会保管好,画完就送回来,茂国公也答应了。

  茂秉文打过的人太多了,但对简穆,茂秉文还真有印象,无他,因为简穆,茂秉文第一次挨了板子。

  他没去找简穆的麻烦,一是那段时间家里把他看得紧,二是顾铭闹的那一出,再之后又是过节外加他纳了个新人,等他的心思从那妾室身上转移开,想起简穆来了,简穆却由昭景泽牵线,开始天天跑刑部。

  教训简穆没事,但茂秉文不想惹到昭景泽,更不想牵扯到刑部之事,一来二去也就把简穆丢到脑后去了。

  如今二人碰面,茂秉文第一时间也没认出简穆,简穆这三年面容与气质都更成熟了,还是陪着简穆出府的下人给自家四少爷行礼时介绍了简穆,茂秉文才认出来。

  茂秉文听到简穆的名字,就想起了前仇,虽没之前的火气,眉头也皱了起来:“你来我家做什么?”

  简穆不欲生事,因为还提着书篮和装着茂国公正服的包袱,简穆就微微倾身行礼,回答道:“公事。”

  茂秉文听到这个答案一愣,瞥了眼他们来时的方向,又看回简穆,嗤笑道:“找我爹谈公事,你以为你是谁啊?”

  对着个非要抬杠的人,简穆也不想再说什么,抬步绕过茂秉文就继续向角门处走去。

  被宠坏的人不能忍受被挑衅,更不能接受被无视,茂秉文眯眼看着简穆的背影,右手用力,一鞭子就朝简穆甩了过去。

  简穆耳闻风声,想也没想,侧转回身的同时就提起手中的包袱挡住了头脸。布帛轻裂,茂国公的正服便掉落而出,简穆其实不是故意的,但是闪躲时还是不小心在上面踩了一脚。

  跟着简穆的侍从脸都绿了,没敢装鹌鹑,上前就拖住了还要动手的茂秉文的手臂:“哎呦,四郎君您息怒,这位小郎君真是来办公事的,这不还借了老爷的朝服要用,您要打要骂,老爷的朝服可不能损毁了!”

  简穆弯腰拾起衣服,还好,只是有些灰尘,他今日出入也没走过湿地,他留下的脚印也很清浅。简穆用手弹了弹,衣服便再次恢复了洁净,至于衣服上这一脚,简穆也没想着回去找茂国公解释,前院里来来往往的仆人无数,该看见的都能看见。

  简穆眼神淡淡看向茂秉文:“今日得缘拜见茂国公,闻国公之语颇受启发,深觉国公入凌云阁乃为正理。如今见到你,我才明白,这世间最大的憾事不过是子不肖父。”说完,简穆转身快步离开,把暴怒的茂秉文和拼命劝解的一众仆从全部甩在了身后。

  与茂秉文的见面倒不至于影响简穆的心情,坐上马车后,简穆直接回了国子监。葛朗的补课后日才恢复,简穆简怡如今午食还是在食堂吃,一般吃完就一起去书楼看书。今日简穆有事,简怡独自行动,行程也未变。

  结果刚到课室,简穆就被简怡拉住了,简怡一脸有话要说的模样。

  简穆将书篮放下,问道:“学里出事了?”简怡就是看了一中午书,简穆可不觉得简怡会出什么事。

  “不是!”简怡吧啦吧啦念了一首诗。

  简穆疑惑:“《入京》,你还背错了三个词,这诗怎么了?”

  简怡从书篮里扯出一沓纸,将最上面的那张递给简穆,纸上就是简怡刚刚念诵的诗句,不过,题目不是《入京》,而是《别乡》。

  简穆一时有些懵,看着上面何安的笔记,又把诗看了一遍,定定看向那个「卫昊」,猛地抬头看向简怡:“这是何安在庆元楼抄回来的诗?”120篇文章,就算每篇都不长,何安也着实抄了几天。

  “对啊!这诗当日排在了第六位,也不知道这人是花了钱,还是真得了万馨楼的喜欢,何安说,万馨楼已经将这诗谱成了曲。”

  这个时代,文人们想扬名的话,作出一篇好诗赋是最通用的一种途径,传播诗赋的最通用的途径则是交给妓坊的乐师谱成曲子,再由女娘们传唱出来,而能从京城第一大妓坊传唱出来的诗歌,无不会火遍全京城。

  “抄袭狗!”简穆直接骂了一句,上一世他为稿子被「借鉴」的事搞得多闹心,现在就有多愤怒——这篇《别乡》分明就是由葛朗上个月给简穆简怡上课时即兴作出的《入京》改来的,只调整了其中的两个词和一个字!

  简怡没听过「抄袭狗」这个词,但也猜出其中之意,问简穆:“这个卫昊是不是就是和葛大哥同租一院的那个乡贡生啊?哥,这事怎么办啊?呃,也不是,葛大哥也没说要用这诗作什么,可就白白给那人用了?”

  简穆被简怡的话一打岔,头脑也清醒了,说道:“走,先去外面找个人给葛大哥送个信儿,他这几日养病,多半还不知这事。卫昊这诗既已传出来了,葛大哥若早就给其他人说过《入京》则罢,若没说过,现在就不能说了。”

  简穆简怡踏出课室时,上课的钟声便敲响了,两个人正好与前来授课的博士撞了个对面。

  简穆的手瞬间放在小腹上,脸上也浮出痛苦神色:“先生,学生午食恐吃坏了肚子,想去净手。”

  简怡的手则搭在了简穆的后腰和手臂处:“先生,我担心我哥,陪他一起去净手。”

  先生:我信了你们的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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