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宅里的三位长辈看到简穆眼角的伤, 知道是比试时不小心伤的,倒没有说教,但心中均升起一股莫名无奈, 简穆看起来多稳重一孩子啊,但来京城一年多, 这都是第几次因为打架受伤了?

  简穆自己也有一些心虚,之后的日子乖的不行,虽然受到了欧阳池的再次邀战, 算了算日子没到一个月, 就严词拒绝了, 把比试推迟到了一个月后。

  一直到四月底, 简穆才再次和欧阳池比了一场,这一场欧阳池总算是赢了,简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欧阳池就说简穆没有尽力,要和简穆再打一次, 简穆无奈,之后又打了一场,结果欧阳池又输了。

  面对欧阳池控诉的眼神, 简穆觉得自己十分无辜, 他的运气在欧阳池身上一直都在, 而他每次也都尽力打了,输赢主要在欧阳池身上。

  天生苦手这事十分玄妙,简穆莫名其妙成了欧阳池近期内跨不过去的坎,然后, 简穆就这样多了一个枪友。

  简穆现在偶尔在散学后会跑去武学馆和欧阳池练一练, 但他最近其实不太愿意在太阳未下山前大量活动, 因为天气实在热得躁人。

  进入五月后,天气愈发热起来,端午后田假前的一节射课,简穆的一个同窗甚至中暑,直接晕了。

  简穆抬手在眉间搭了个凉棚,眯着眼睛看着远处被热气蒸腾得似乎有些变形的箭靶,问简怡:“今年你还要和赵晨一起下地吗?”

  简怡的脸被晒得通红,也有些犹豫,不过他更担心他们的水稻:“我和赵晨正愁呢,之后要一直不下雨,穗数不知道得少多少。”

  简穆见简怡还一门心思想着他们的水稻,也没劝他,他和简怡身体都不错,冷热什么的都扛得住,反而是赵晨:“那你看着点儿赵晨,今年太热了,别晒出事。”

  “我要盯着铺子装修。”简穆看着简怡,“你忍心你哥我城里城外地跑吗?”

  简穆看简怡的神色,赶紧补了一句:“你忍心也不行,我答应了贺大人,趁着田假给他们那两个画师补补课。”

  简穆上个月又去刑部帮忙画了一次嫌疑人画像,两个画师现在还无法凭借他人口述描摹出人物的原貌,贺员外郎就开口让简穆给二人再补一补课。

  反正朝廷也要放田假,画师们可以直接去简宅找简穆,不耽误简穆太多时间,简穆就答应了。

  简穆把这当售后服务,也没要钱,此时拿这个借口来堵简怡正合适,两个人分班上课已经过去两个月,简穆也想趁此机会帮简怡进一步脱脱敏。

  简怡老大不高兴,但简穆有正事,简怡也无法任性,只能气得一晚上不搭理简穆。

  第二日启程去赵家庄子时,简怡一脸恋恋不舍,还坚持翻了简穆一个大白眼,简穆肚子里笑得不行,面儿上却当作没看到,叮嘱了何安几句,就目送简怡离开了。

  铺子的装修其实是由何平负责的,简穆让何平每日轮流带着徐常或徐恒去西市盯着工匠忙活,他自己则在家继续画他的百人长卷,间或指导一下前来学习的张卫二人,过得很是逍遥自在。

  赵家的下人赶到简宅时,简穆正在画第五十六个人:一个背着篮子的采药人。

  听到赵家下人前来时,简穆还以为是简怡写了信回来,要自己明日去接他回来——后日就要开学了。

  简穆也没放下笔,让徐常把人带来书房,徐常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人回来了。

  简穆看到是赵晨的贴身小厮还有些惊讶,对方都没和简穆行礼,见到简穆就满脸焦急地说道:“简大郎君,您快去仁善堂,简二郎君被人砍伤了!”

  简穆手一抖,毛笔被直接丢在了画纸上,简穆二话没说就往外跑,瞬间就出了小院。

  赵晨的贴身小厮是骑马来的,简穆的马给何安骑了,看到大门外的马,简穆直接跳上马就往仁善堂奔去。

  简穆是第一次在城内奔马,没出一点儿事故也是运气。

  简穆赶到仁善堂时,赵晨就站在仁善堂的大堂,看到简穆正要招呼,简穆却没注意到赵晨,奔着诊房就大步走了过去。

  仁善堂的诊房一般是不关门的,所以简穆一眼就找到了简怡,简怡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张圆凳上,有位大夫正在给他的胳膊缝针。

  简穆怕自己身上太脏,没敢进去,也没出声打扰大夫,就站在门外看着。

  赵晨刚被简穆无视,也没顾得上郁闷,此时跟着走到简穆身边,见简穆的脸色比简怡还要白,扯着简穆的袖子:“简穆,简怡没事,你先坐下。”

  简穆还没反应,简怡先听见了赵晨的声音,猛地转过头,一看见简穆,简怡眼圈就红了:“哥……”

  简穆见简怡脸上也有擦伤,心下更沉,不过嘴角却弯起来了,轻声逗简怡:“要哭回家再哭,先别乱动影响大夫,小心大夫手下一哆嗦,让你多挨几针。”

  简怡乖乖转过头去坐好,简穆这才随着赵晨的力道,走到大堂一边,在椅子上坐好。

  何安刚刚一直站在简怡的诊房外侧,此时见简穆看过来,才上前,双膝一弯就跪在了简穆的前方。

  “怎么回事?”简穆没理会赵晨的安慰,直直看着何安,也没让他起来。

  “栖鸣村有农人抢水,打起来时二少爷就在附近,看到打得太厉害了,二少爷就去劝架,被其中一人用锄头伤到了。”

  栖鸣村就是简穆给简怡买的那块地所在的村子,简穆买下的那户下人的男主人也跟着来了,一直站在角落,看到简穆脸色不善就没敢过来。

  简怡其实也不是主动去劝架的,实在是参与斗殴的人一下子就从两户变成了两个家族的人,一片混乱下,有不知道是看热闹还是要给长辈帮忙的小郎君被带累地跌倒,又被踩了好几脚,简怡怕出人命才跑去救人,结果就被卷进去了。

  简穆见何安也是一身脏乱,问道:“当时你在简怡身边吗?”

  “在,不过小人在水田另一边,小人没能叫住二少爷,再赶过去时二少爷已经被牵连了。”

  “伤简怡的人呢?”

  “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村民,小人没动手,只卸了他的手臂,之后小人把二少爷带出人群就直接来仁善堂了。小人没能护住二少爷,请少爷责罚。”说完,何安就要磕头,被简穆伸手托住脑门给拦住了。

  简穆给何安的吩咐就是陪着简怡,既然当时何安在场,肯定是想办法叫简怡了,简怡受伤有一半是他自己的责任。

  简穆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和了脸色,开口道:“行了,起来吧。”

  何安听话地起身,神色中仍十分愧疚,但简穆此时也没心思安慰他,拍拍他的手臂才看向赵晨:“你当时也在栖鸣村吗?没事吧?”

  赵晨见简穆总算搭理自己了,嘟嘟嘴,不过赵晨也直到简穆现在不是能接受抱怨的状态,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在啊,不过我当时在院子里,听到动静才出去的。”

  “那就好。”简穆皱眉问,“这样缺水吗?怎么打起来了?”

  “嗯。”

  赵晨看简穆脸上仍无血色,又安慰起简穆:“你别担心,你来之前大夫就说了,简怡就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最近多吃点补血的东西好好回回血就行。”

  “我知道。”

  赵晨看了何安一眼,何安可不止卸了伤了简怡的那人的胳膊,他把几个拿着带刃农具的人的胳膊都给卸了:“你要追究伤人的村民吗?”

  简穆摇摇头:“简怡还要时不时过去,没必要这时候得罪人。”不过,简穆会把简怡这次看病的账单送去给伤人的人,免得他们再反过来纠缠何安伤人的事情。

  和赵晨说了一会儿话,简穆心情平静下来,简怡的伤也总算处理好了。简怡吊着一只胳膊,衣服灰扑扑的,脸上也抹着伤药,看起来别提多凄惨了。

  简怡对上简穆的眼睛,刚想诉苦,又想起简穆曾经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凑热闹」的话,瞬间心虚起来,正踌躇着要不要说话,就被简穆按住了脑袋,然后,简怡就听到简穆有些沙哑的声音:“我真是要被你吓死了。”

  简穆他们离开仁善堂时,卢氏带着徐常和赵家的下人才赶到,卢氏被使女扶着下车,看到简怡的样子,就快步走了过来,一指头戳到简怡的脑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去逞英雄,想没想过家人!”

  简怡眼睛发酸,看了简穆一眼,给卢氏鞠了鞠躬:“婶婶,侄儿知错了,以后绝不敢了。”

  卢氏也不是真要教训简怡,实在是他听到简怡被锄头砍伤后,这心提了一路,此刻看他还好好站着,这心才落下。

  简穆一行辞别了赵晨,就回到了简宅。

  简怡缝针时没喝麻药,但是回家后喝了汤药,里面有安神的成分,加上失血,很早就睡了,但是半夜就又疼醒了。

  简穆本来就担心他,今天和他一起睡的,听见他哼哼就醒了。

  简怡从没受过这样重的伤,应该是真疼,缝针时还挺着面子,这时已经满脸小泪花了,简穆看得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这个时代没有止疼片,简穆只能找个话题转移简怡的注意力:“何安你准备怎么着?祖父要罚他,我给拦下了,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简怡一愣:“何安没什么错啊,干嘛要罚他?”

  “他没护住你,在长辈眼里就是错,咱们祖父还算讲理,我这次是拦住了,但不能保证下一次还能拦住。”简穆这话与其在说何安,不如说是在警告简怡。

  简怡也听懂了,蹭蹭简穆的肩膀:“哥,我以后尽量少吓你。”

  简穆差点被气笑,轻拍了一下简怡的脑门:“用词还挺精确。”

  简怡讨好地笑:“哥,你要遇到同样的事,冲过去救人的速度肯定比我还快。”

  简穆:简怡闷笑了一会儿,又说:“哥,你明天别去上课了,咱俩都快二十天没说话了。”

  “我已经和何平说了,下一旬都在家休假,理由就是弟弟疼得打滚,我得陪着。”

  简怡讶异:“真的?这么久吗?”

  “后半句是假的。”

  简怡笑,也不说话了,大概真是失血过多,就算胳膊疼,不一会儿又昏睡了过去。

  简穆却一时睡不着,比起其他人觉得简怡只是被砍伤失血过多,简穆心底却有个被他一直压制的恐惧:他害怕简怡得破伤风。

  简穆不知道肮脏的锄头和深几见骨的伤口是不是破伤风的必要条件,只能在内心和从未见过的母亲祈祷:求您一定保佑简怡,他是您唯一的孩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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