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宅所居之地归属万年县, 但是寿郡王府所在的义宁坊却是在长安县的管辖范围内,因此来的是程县尉。

  简老爷子和简在渊听了程县尉的话被吓了一跳,都看向简穆, 简穆冷笑:“那畜生要是因为那点儿伤就死了,那就是老天爷要收了他。”

  简家长辈松了口气, 猜测寿郡王府这是要以周枫的伤拿捏简家。程县尉却是被简穆的样子给吓了一跳,不过他毕竟和简穆有些交情,此刻神色严厉, 却也没要立即抓了简穆就走, 口气中还有些劝慰意思。

  “简小郎君万不可再出此言, 周四郎君到底是宗室, 他若死了,您也得给他偿命!再说,您也得为自己的家人考虑。”

  简穆看了简老爷子和简在渊一眼,抿抿唇,没再说话。

  简在渊往程县尉手里塞了一个荷包:“寿郡王府是如何说的?”

  程县尉接过荷包, 压低声音道:“寿郡王府派管家送了帖子,有周四郎君的脉案,确实不大好了。”说着, 程县尉看了一眼简穆,“寿郡王府说简小郎君莫名其妙冲进周四郎君休憩的地方就将他打了一顿, 周四郎君不仅右臂骨折,胸前肋骨也有两根受损,虽没断,但一定是裂了。”

  简老爷子闻言, 开口问道:“郑家如何说?”

  郑家其实也被寿郡王府拉着当证人去了, 但是郑家显然没想插手此事, 说话不偏不倚,把听到的和看到的相对客观地阐述了一遍。这对简家而言,不算是个好消息,但是也并没有更坏。

  对方是宗室,周枫还躺在床上,简穆是一定要去一趟衙门的。

  简在渊要陪着简穆,一行人出了简家大门,还看到了寿郡王府的马车。简穆看了那马车一眼,嘱咐了何平一句,就面无表情地上了长安县的马车。

  简穆虽是被告,但是他有监生的身份,见到长安县县令也不必跪。

  长安县县令姓白,白县令处理权贵打架斗殴的经验是真不少,但是处理五品官之孙单方面殴打郡王之子的案子却也是第一次。

  寿郡王府来的是郡王府的大管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叙述了自家小郎君的惨状与无辜,简穆的凶恶和不知所谓。

  “我们四郎君不过是去赴郑家的宴,吃了酒后就找个小院休息。”大管事指着简穆,“这人带着一群人,不知为何,不仅打伤了四郎君身边的两个小厮,还闯进厢房,将我们四郎君打得浑身是血,大夫都说了,郎君胸前的肋骨恐伤了肺,我们郎君现在还昏迷着呐!”

  管事递上了自家的状子和周枫的脉案,最后要求长安县县令一定要严惩此等无视皇家威严的狂徒!

  能坐上长安县县令这个位置的人就没蠢的,何况这事原就不复杂,白县令听了郑家人的话,也猜出来龙去脉,但是凡事都要讲证据。

  白县令上个月曾在值房那里遇到过简穆一次,还说了两句话,当时觉得简穆是个稳重有礼的少年,今日当真「刮目相看」:“简穆,你有何辩言?”

  别的也就算了,「无视皇家威严」的锅,简穆是绝对不能接的,先解释了这一句:“郑学长和学生说出周枫的身份前,学生从未见过周枫,不知道他是郡王府的子弟,只以为是哪个混进宴会的富家子弟。”

  大管事听简穆胡说八道,看向白县令:“白大人,他胡说!他们硬闯客院时,守着院门的大贵和二贵就说了,郡王府的四郎君在里面休息,郑家的人也可作证,我们家郎君当时就一个人在那里。”

  简穆看向寿郡王府的管事,讥讽道:“那二人语焉不详,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骗人的,我猜到我的人在里面,当然要去找。大齐百姓谁不赞颂圣人英明善听,待下宽厚,有圣人这样的族长在,在见到周枫之前,我万不能相信,宗室中竟然还有周枫那等恶心下作之人。”

  “全是污蔑,郑家那么多人都看着,你以为你从哪里弄个人来,就能往我们四郎君身上泼污水?”管事向白县令鞠躬,“寿郡王府虽然行事低调谨慎,但是也说不好哪里就得罪了人,此人说不定打我们郎君是虚,往寿郡王府泼脏水才是真!”

  徐常没生命危险,简穆也没人证,大管事看向简穆:“我们寿郡王府告你殴打宗室,你再乱扯些有的没的,也掩盖不了你将我们四郎君打成重伤的事实!”

  这一点简穆确实没法辩驳,他只能先避开对方的重点,抓住大管事之前的话头,混淆一下视听:“你们寿郡王府自己不干净,可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白县令和大管事都看向简穆,一个疑惑,一个皱眉。

  白县令问简穆:“你不承认你殴打了周枫?”

  简穆谨慎回答道:“我不承认故意殴打宗室,我不认识周枫,更不知道他是宗室。我也不承认我有污蔑周枫或意图抹黑寿郡王府。”打周枫和打宗室并不是相等关系,简穆不想留下话柄。

  简穆看着白县令:“学生到达小院时,小院门前只有两个小厮打扮的人,后来,学生要离开时,周枫身边却多出两个人,其中一人还穿着侍卫服。学生不过15岁,虽日日锻炼,也不会是郡王府侍卫的对手,若当初有此人看护院门,学生一定进不去。”

  简穆余光瞄着管事,大管事的表情有一瞬错愕,显然不知道这事,简穆便继续说:“白大人,若那侍卫是被周枫支走的,从侧面可以证明周枫心里有鬼,若那侍卫自己离开主子身边,就证明那侍卫心里有鬼。前者说明周枫绝不是一人在院中小睡,后者说明就算有人要陷害周枫,也是寿郡王府自己的事!”

  白县令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大管事的脸色却不太好,谁家内宅没点儿事,简穆说这话只是要撇开一切能撇开的指控,大管事却是想多了。

  堂上众人一时安静无言,堂外何平赶到了,简穆请示了白县令,白县令抬手,让衙役把何平放进来。何平进来后将一张纸递给简穆,简穆接过来看了一眼,从怀里拿出状子,躬身后双手托举状纸至头顶:“学生状告寿郡王府周枫奸未成丁官奴。”

  此言一出,白县令和寿郡王府大管事都愣住了,原本竖立在两侧目不斜视的衙役也看向简穆。

  大管事从没想过简穆竟然为一个下人状告自家郎君,实际上,寿郡王府知道内情的人都猜测简穆动手是因为感觉被冒犯,少年人冲动而为。周枫那点儿毛病大管事是了解的,甚至曾经处理过一些事,但大管事是完全没料到,简穆竟然来这一出。毕竟,有人会因为郡王府郎君伤了一个下人就一本正经地去衙门告他吗?大管事一时完全无法理解简穆的思路。

  白县令也是没想到简穆会递状子,不过他很快猜测,这多半是简家减轻简穆罪责的策略。

  简穆从袖筒里又掏出一个布包,连同何平送来的徐常的「验伤报告」和状子一起递给衙役。

  衙役将东西放到白县令面前,白县令先看了状子,又看了脉案,然后就解开了布包,看到布包里的东西,白县令差点吐出来。

  除了简穆,堂下众人都疑惑白县令的古怪表情,白县令却不可思议地看向简穆:简穆竟然在那布包里放了一条染着血和奇怪东西的犊鼻裈。

  简穆的脸上从登上长安县马车开始就一直没什么表情,此刻眼中却闪着明显的嫌恶:“裈带上有一个篆体的「枫」字,上面也有他的精血。学生在去小院之前,未与周枫见过,徐常在郑家举办的宴会上除了去净手,从未离开学生半步,不可能冒犯他,周枫却趁徐常独处时强掳走他行这等无耻恶毒之事。徐常不仅是官奴,他才十岁。”

  一个案子变成了两个,甚至中间还有被简穆延申出的「半个」。寿郡王府状告简穆伤人的案子,白县令可以审,但是简穆状告周枫的案子,白县令接了状纸和证物,却只能封存——齐律疏议上规定「奸官私婢者,杖九十」,然而宗室成员犯罪的案件,必须交由宗正寺处理。

  由于简穆打人和简穆状告周枫的案子相关联,白县令十分谨慎地没有当堂判罚,而是先行将简穆收监。

  简穆被带下堂时看了一眼悬在高案上方的牌匾,一时觉得「秦镜高悬」四个赤色大字无比刺眼。

  齐律疏议上明文写着「皇家戚属,理弘尊敬」,对殴打宗室成员的案件,根据宗室成员和皇家的远近、受伤轻重、凶手使用手段的不同做了明文规定,简穆一个时辰前查看律书时才注意到,殴打宗室成员的条款前竟然没有「无故」二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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