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景泽既然看过来,就算是顾铭也很自觉地上前行礼,昭景泽点点头就算回礼了。他们其实算是同龄人,但此时面对面站在一起,就连年龄最大的王宇都无法把对方当纯粹的同龄人看。

  简穆本来是不惧对方气势的,奈何此刻有点心虚,心虚则气弱,简穆觉得偶尔怂一怂有助于自己保持青春。

  昭景泽比他们可自在多了,意味不明地看着简穆,简穆顶着那视线暗下决心,以后和简怡说小话时,必须得确保方圆三十米内无人。

  本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简穆随众人行礼后,又对昭景泽行礼,说道:“侯爷,我弟弟特别喜欢您的马,能让他靠近看看吗?”

  昭景泽唇角一弯,眼中含笑,吐出两个字:“不能。”

  这次轮到简穆差点被噎死,不过简穆恢复地很快,给了简怡一个「哥哥尽力了」的眼神,就对昭景泽说:“那就不打扰侯爷了。”说完拉着简怡就走。

  回去的路上,顾铭可算是逮到机会,狠狠嘲笑了简穆一番,简穆全当春风过耳,还配合地说了两句,让顾铭笑得更加痛快——今天买马,顾铭也算出力颇多,简穆就当是付报酬了。

  旬休过后,便是二月的月考——没错,国子监有月考,不仅有月考,还有旬考,考试频率比起简穆上一世经历的高三也不遑多让。

  经学诗词律法术数对简穆而言,不说信手拈来,简穆也是底气十足,但是音律对简穆真是个灾难。艺术类课程的难度在于,就算你掌握了全部理论知识,手不听话也是白搭。

  简穆上一世就是个音痴,重活一回,完全没进步不说,他觉得比起上辈子还不如呢!

  从大姑母到吴先生,如今再到教琴的博士,听完他的琴音,均是一脸想赶紧去吃点儿肉来弥补简穆琴声中的空白的表情。

  博士摇摇头:“匠气。”然后挽袖抬腕在简穆的单子上写了一个「丁」——除了没弹错,就没有其他任何优点的评价。

  简穆面无表情地感谢博士的聆听与点评,拿起单子退出琴室,通知简怡进去考试。

  赵晨看着简穆的表情,就知道情况如何了,他也是听过简穆琴音的,赵晨当时就说:“我妹妹弹得都比你好。”

  简穆问:“敢问令妹芳龄?”

  赵晨说:“六岁。”

  简怡与简穆一般无二,他们两个在琴博士那里就没拿到过除了「丁」以外的任何成绩。

  二月还有一项考试比较特别,就是礼仪课。

  国子监的礼仪课分成礼教与实践,礼教课上会教导学生们各种典仪知识,大到某种祭祀的由来与历史,小到仪式中某项礼器的含义。而实践课,顾名思义,就是将理论运用到实际当中,以提升学生个人修养为主。

  单说日常礼仪这一项,对有些学生来说几乎不用学习,他们的一静一动几乎就是标准模板,但对有些人来说就成了丢丑大赛——简穆甚至在课上见识到了现实版的邯郸学步。

  另一方面,虽然出身大族或书香门第的学子在实践课上大有优势,但某些以「文弱」为美的学子也面临着挑战:体力。

  比如静坐一项,简穆班上的大部分人都可以坐的很标准,脊梁挺直,双肩张开,但是能保持二刻钟以上的只有一半。

  仪态气质是长年累月的积淀,是个人的积淀也是一个家族的积淀,简穆和简怡的仪态不算出挑,他们仅仅是因为常年习武,身姿能保持挺拔,但仪态上比起被简穆当成傻子的顾铭都远远不如——顾铭只要不张嘴,静静站在那里就会让人觉得端贵。

  简穆倒不求自己的气质能多出尘,但是他对外在也是有要求的,有提高的机会,简穆自然不会放过。经过一番观察,简穆向卢氏进行了求助。

  卢氏其实是个喜欢说笑的人,但是哪怕在卢氏笑得「花枝乱颤」时,她都给简穆一种优雅的感觉,简穆觉得卢氏是他熟悉的人中,气质最好的人之一。

  卢氏听了简穆的请求,没犹豫就答应下来,在日常生活中会着意提点他和简怡行止上的问题,休沐无事时也会对二人进行训练。卢氏一开始只以为是简穆对成绩不满才兴起的念头,没想到简穆和简怡和她一学就学了半年。

  卢氏在第一次正式给两个人「上课」时,听简穆和简怡称呼她为「先生」,心中升起了某种奇妙的满足感。这个时代的女性地位比起简穆知道的某些朝代的女性地位不知高出多少,但是,从根本上说,此时的女性依然是男性的附庸——丈夫的、父亲的、兄弟的。

  卢氏从简穆和简怡对待她的态度中,清晰感受到他们二人有将她与教授他们经学的先生摆在同等地位。这种尊重令卢氏陌生而喜悦,卢氏以前就常听简穆和简怡说自己的什么什么是大姑母教导的,她那时还不明白一个归宁在娘家的女人怎么愿意花费那么大的精力教导庶弟的两个儿子,此刻却是有点理解了。

  于是,卢氏也不仅在礼仪方面教导二人,还会给他们讲一些为人处世之道,卢氏虽然是家中幼女,但毕竟出自世族,接触过的许多事对简穆和简怡都是新奇的。

  自从开始教导简穆和简怡,卢氏能感觉到简穆和简怡对她亲近了不少,三月倒数第二日,卢氏甚至收到了简穆和简怡送她的生辰礼——一面三尺长宽的花屏,上面用红白两色的山茶花拼出了一只兔子(卢氏是属兔子的)。

  卢氏的生辰是简穆问简在渊的,简在渊自己都没庆祝过生辰,自然也没想过给妻子庆祝,被简穆问到时还很奇怪——过生日这事流行起来还是在前朝,如今在大齐,会真正庆祝生辰的也只有家中长辈(当然,这其中不包括皇家,太后还在,但是圣人每年也是要举办千秋宴的)。

  简穆只得讲了一番「不放过任何一个理由让自己和家人高兴」的理论,简在渊觉得是两个孩子自己想折腾,不过简在渊很有心,卢氏生辰当日他给老爷子和两个孩子订了琼林馆的席面,然后就带着卢氏去别院过二人世界去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月考后对于简穆,或者说对于所有人来说,最重要的都是即将到来的清明祭祖。

  三月一日这一天,简穆和简怡换上月白素衣跟着祖父与五叔进入祠堂,祖父念祭词,上香三柱,然后简穆等人随祖父一起,对着一桌祖宗叩首。待祖父与简在渊分别祭拜后,简穆和简怡上前将自己抄写的佛经投进堂中的火盆,再次跪拜。

  简家的祖坟在幽州,因此上坟的步骤省了,祖父倒霉催地今日要轮值,简在渊则准备带着卢氏去踏青,简穆和简怡婉拒了二人的邀请,带着何平与何安去了清泉寺。

  清泉寺就是那个素斋很有名的清泉寺,不过简穆和简怡这次过去不是为了吃素斋——不是不想吃,而是没订上,嗯,说回来,简穆和简怡这次是打算去那里给母亲苏氏点一盏长明灯。

  清泉寺坐落在东山山腰处,东山就是京城通化门外的一座山,山不高,一开始没有名字,后来清泉寺建成,本改了名字叫清泉山,但是因为京城的人一直「东山、东山」的叫,所以大多数人还是习惯称呼它为「东山」。

  东山山顶有一小片白梅林,梅花吐蕊,风曳花舞,由于昨夜刚下过雨,花瓣更显晶莹。简穆实在不舍那一片春景,为苏氏点了灯后就直接登上山顶,将画架支在了梅林一角。在这个角落,正好能看到清泉寺的一角。

  梅林另一边还有处清潭,那边景色更佳,不过简穆贪图这边清净,简怡也没意见,就把野餐地点定在了这一处。何平与何安帮忙布置好后,就回去了寺院的寮房,只留下简穆简怡二人。

  简穆和简怡到达梅林时才不过辰初,简怡一开始还坐在毡毯上看书,不一会儿就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简穆把自己的外衫给简怡披上就没再管他。

  等简怡一觉醒来,看自家哥哥姿势未变,还以为自己只迷瞪了一会儿,结果探头过去,看到简穆面前的画,才抬头看了看天光,问:“哥,我睡了多久?”

  简穆也看了看太阳:“你再睡半个多时辰,咱们就可以吃午食了。”

  来到古代后,简穆才觉得,人就是被惯出来的,也是被逼出来的。

  想到前一世板绘时的各种笔刷以及Ctrl+z,再看看手中的鹅翎管笔,他都没想到自己能画出细腻程度不逊于上一世的风景素描。简穆一直都觉得自家哥哥的画和别人很不一样,就像真的一样,简穆自然也教过他,不过简怡实在没这方面的天分。

  简怡跪在毡毯上,把下巴垫在简穆的左肩,目光随着简穆的笔尖移动:“哥,你怎么从来不画人像?”

  “我不是画过娘吗?也画过你。”

  “那是我要求的,你自己就从来没画过。”

  简穆一时没说话,他在这里的第一张完整的素描作品其实就是人物,那是他前一世的父母。不过那张素描完成时,他已经来这里三年了,当时简穆盯着画中的人,静静看了半日,从那以后,他就很少画人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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