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桥?你怎么了?”

  眼前的熟悉的景物突然像潮水一般退去。

  沈笙略有些焦急地看着阿桥, 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不料阿桥却将头微微一偏躲开了。

  沈笙一怔,这是他和阿桥相处的几个月中, 他第一次躲避自己的碰触。

  刚才那个人突然不去管沈笙, 而是转身向阿桥这边冲过去。

  沈笙心里一惊, 叫阿桥躲开,可他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无奈之下, 他也就跟着冲了过去, 好在那个人是只是虚晃一枪转身朝着那个婴灵冲了过去。

  阿桥看看四周, 除了他和沈笙两个站着,其余人全都东倒西歪滚到地上。原本顾泓法阵里困住的那个婴灵早就不见了。只余下一团小火苗,不知道在烧着什么东西。

  伸出去的藤条, 猛然收回。

  “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笙扶起倒在地上的顾泓。回头看了一眼阿桥, 没有再说什么。倒是潘渊有些不忿,就差指着沈笙的鼻子数落了。

  “我说你们明知道这个婴灵有危险, 还让这个孩子跟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跟这个孩子有仇。”

  沈笙默不作声。

  刚才如果沈笙不是跑过去救阿桥, 而是向那个婴灵发难, 说不定那个神秘人根本来不及将那个婴灵救走。但当时的情况紧急, 沈笙的身体已经提前替他作出了决定。

  方才变故发生的瞬间, 神秘人已经冲到顾泓的身边,向顾泓的胸前拍了一掌。顾泓当时喷出了一口血, 阵法下子便有了空隙,顾泓本以为那人会借机进入阵法里面, 将那婴灵给救出。却没有想到, 那人轻笑一声, 伸手便去揭阵法最外面的符篆。阵法所产生爆炸,雷击转瞬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神秘人手指微微用力,手中的符篆顿时化成了飞灰。那人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纸人,往空中一抛。那个纸人在半空之中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活动活动自己的身体,打着哈欠。止住了向外飞的姿势,又飞回到那人身边,身子贴在他的领子上,像是累极了似的,脑袋一软趴在那人的下巴上睡了觉。

  “好好睡吧。”

  那人摸了摸已经被婴灵附身的纸人脑袋,回头看了一眼躺倒在地的顾泓,嘻嘻笑道。

  “让你们这么空手而返,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样吧,我给你们留一样东西,让你们回空桑山,见沈柏川也好有个交代。”

  顾泓被沈笙搀扶着胳膊,却没有起来,仿佛还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听到潘渊冷嘲热讽的话,眉毛一挑。

  “你倒还好意思指责别人,你刚才在干什么?我布阵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给我护法?现在你捡回了一条命,你就留着回去好好见你哥吧。”

  潘渊双手此时还握住徐素秋的双手,闻言立马便松开了,有些讪讪。顾泓这句话,明显是要上北斗宗告自己的状。

  他刚才见沈笙冲了过去,脑海里确实冒出了,应该要为顾泓护法的念头,可是如果那个人摆脱了沈笙,要回去救那只婴灵,必定就是要对顾泓动手,自己去了,肯定也打不过那人。

  沈笙四下一望,见那妇人和阿承还倒在地上,没有醒来。上前叫醒了那妇人。

  妇人醒了之后,立马去试探阿承的鼻息,察觉到指间气息的流动,这才放下心,对着沈笙又是一阵磕头谢恩。

  沈笙将那妇人扶坐了起了,待众人的体力都恢复得差不了,刚将阿承负在背上想起身时,正看到一双靴子停在自己的面前。沈笙抬头,正是阿桥。

  顾泓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嘴角还有一道没有擦干净的血渍。他伸手指向潘渊,咐吩道。

  “你去背那个孩子。”

  潘渊刚才被顾泓夹枪带棒嘲讽了一顿,自知理亏,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麻溜地跑上前,从沈笙背上将阿承接过背了起来。

  见他如此识趣,顾泓反倒不好再说些什么。倒是那个妇人,方才就已经明白,眼前这几个人绝非凡人,哪里还敢让潘渊去背自己的儿子。

  顾泓被沈笙扶起来往外走,见状便道:“我们现在尽快离开此地,如果那个人改变主意想回来杀我们,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一个也跑不了。”

  那妇人身子一凛,便也不再说些什么。

  潘渊背着阿承,心道这次丢人可丢大发了,他的修为在沈笙他们这一辈中算是最末等的。外出历练之时,没有北斗宗的人跟他在一起,他就找别的宗门的人。

  他只想着保全自己,却不料却因此把别人陷入危险之中,脸莫名有些红。

  便在此时,一簇正在灼灼燃烧的小火苗,跳入了他的视线。应该是那人破开阵法的时候,火星溅到地上,引燃了地上的物体。沈笙他们走过去的时候,都有意避开。潘渊心中此时不知怎么想的,一脚踩上。那个挣扎跳跃的火苗顿时熄了。再挪开脚时,潘渊的瞳孔微微一缩。

  当他转身看到潘渊盯着的那个东西时,沈笙听他声音颤抖,身子也不由得一僵。

  一根金色的细羽正静静得躺在地上。

  潘渊复看了沈笙一眼,这一眼可当真包含了千万种含义。虽说世上的飞鸟千千万,但是凤凰羽却只能出自苍梧山的沈氏一系。凤三除了几根稀疏的尾羽是金色的,脖子小腹颜色则略有差异,说好听点是五彩凤凰,难听一点,就是杂毛鸡。

  而沈絮身上细羽的颜色,则更像是傍晚天边的红霞,这是苍梧山羽族比较体面的说法。

  对此,潘渊有一个更加恰当的比喻,比起晚霞,沈絮身上羽色,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一个杂毛鸡,一块烙铁,一个土得掉渣的大金块。这下,苍梧山三兄弟全都凑全了。

  而这根浑身金灿灿的细羽,明显便是沈柏川身上掉的。

  潘渊道:“怪不得那个婴灵的魂魄能在顾泓的法阵里坚持那么久,原来是有这件法宝护身。”他见沈笙仍旧一动不动,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找补回来。

  “虽说,这根细羽确实有可能是沈大哥的,但沈大哥极有可能是因为玄门之中压力太大,没注意休息,一不小心就谢了顶,掉了毛。而这根细羽恰好被这婴灵给捡了回去。”

  沈笙心知潘渊是在安慰他,可他找这个理由,实在是让他没有办法再接下去。

  这时,顾泓察觉到他们没有跟上来,回头挥手让他们快点走。沈笙也不再耽搁,将那根细羽收入乾坤袋中,随后便追上顾泓,搀扶着他向外走去。

  阿桥跟在他们的后面,目光在顾泓和沈笙身上来回打着转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去的时候,比来时要顺利许多。至少没有迷路,就在他们眼看快要出岭的时候,忽然从旁边的草丛里窜出一个黑影。

  沈笙吓了一跳,连忙去摸腰侧的剑柄,待看清那人身形之时,才略略松了一口气,按在腰间剑柄的手松开了。

  顾泓脸上才稍微有了那么一点血色,看到那人之后随即又沉了下来。就是昨夜被沈笙从将军墓前救出的那批人,他本以为那些人早早地就跑得远远了。

  “你回来干什么?不是早就让你们跑了吗?想回来找死?”

  按照顾泓的想法,那些凡人都已经逃出去了,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搭上自己的小命,实在是不值得。

  那人看起来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还涂着昨日参加婴孩满月酒时涂得夸张的胭脂,闻言略有些委屈。

  “我是特意在这儿等你的。我知道几位都不是凡人,想问问你们的原身是什么?回去想在我们村子里面给你们盖一座神庙。”

  闻言,众人都是一怔。

  这时,潘渊走了过来。指着沈笙和顾泓道。

  “他们两个一个是羽族,一个是兽族。我看你们就在神庙里供奉着两只神象罢了。”他见那少年的目光又转向自己,忙道。

  “我今天可没帮上什么忙,可不敢居功。”

  一个神庙里供奉着两尊神像,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但那少年却很认真都一一都记下了。

  他们回到安陵城的时候,已是日头偏西。潘渊带着徐素秋就近找了一间客栈休息去了。

  顾泓受了一点小伤,服下丹药之后,便是倒头大睡。

  阿承娘也跟着折腾了一夜,安顿阿承之后,便也昏昏沉沉睡去。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这间屋子里还保持清醒的,只有沈笙和阿桥两个人。

  自从阿桥从将军墓回来,就变得古怪许多。沈笙只以为他是受惊了,从院子里打了一盆水,拧开毛巾,便去给顾泓擦脸。

  这一套动作沈笙做的很是熟练,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妥,倒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阿桥开了口。

  “哥哥,你们现在不用再扮成夫妻了,不必再像妻子一样照顾他。”

  被阿桥一提醒,沈笙才惊觉,这几个月做戏装成一个贤惠的妻子照顾顾泓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不过,他手中也没停,给顾泓擦好脸,往屋外倒水回来的时候,便见阿桥坐在椅子上看他。

  “哥哥,我要走了。”

  沈笙心里一怔,面上却尽量保持平静。

  “你家里的来人接你了吗?”

  阿桥点了点头。

  沈笙在他旁边坐下,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套文房四宝。阿桥定定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片刻之后,他才明白,沈笙是要给他写请柬。

  沈笙问他出身何处。阿桥顺嘴编了一个百丈峰的身世。

  待沈笙将请柬写好交给阿桥之后,柳桥风这才发现请柬上面是没有日期的。

  沈笙道:“到时候,阿致出关了,我会给他办个成人礼,你便拿着这个请柬到长守山。”

  阿桥手里头捏着请柬,定定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你那个师侄?”

  沈笙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这有什么可比较的。”

  阿桥看他笑,自己也跟着笑了。确实也没什么可比性,反正两个都是他。

  “那要是有一天,你发现你那个师侄有什么事在骗你,你会怎么办?”

  沈笙觉得今天的阿桥确实有些古怪,但也得老实回答。

  “阿致不会的。”

  一丝血珠从沈笙白晰的手腕上滑了下来,阿桥喉咙滚动,伸舌舔了舔自己略有些干裂的嘴唇,不自觉地便把头凑了过去。

  沈笙一惊,连忙抽回了手的同时,顺手抹去手腕上的血珠。

  阿桥一愣,片刻之后才抬头向沈笙解释道:“我娘告诉我唾液可以清理伤口,我刚才见哥哥的伤口……”

  沈笙只以为他是情急之下,真的想帮自己处理伤口。自己反应这么大,反而是伤了对方的心。

  便道:“只是一些小伤而已,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我手腕上已经受伤,到时候处理起来难免麻烦。说起来,阿桥怎么会知道我手腕上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