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有师徒之情在这儿, 顾高枫又在实是爱才。温声劝道,只要江东流能安心留在无相宗,不将无相宗的功法外传, 便可不去追究他的责任。顾高枫认为自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但是没有想到他自认的优厚条件, 却被江东流给拒绝了。

  扣住江东流的铁链被他拉得哗哗作响。

  “师父,有锁链在身,请恕弟子不能给您行礼了。师父您想必知道我的原身。我们龙族天生就是有一套适合自己修练的功法, 因此, 此族也比别族更容易飞升。我来无相宗的目的, 是为了开创一套人人都可以习得的功法。”

  无论是羽族,还是鳞族。他们所习得的功法都是前人数百年的智慧结晶,但这些功法往往只适合于本族子弟。而本族弟子, 若是进不了本族的宗门, 这一辈子就别想再踏入修仙界了。而他们死后的灵魂又不能像凡人一样,进入轮回, 最后只能魂归于血海。想要打破种族的壁垒, 开创各族都可以修行的一套功法, 只能说江东流是有些太过自负和异想天开。先贤前人们都做不到的事, 他如何做得到。

  但江东流似是铁了心一般。顾高枫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也因着爱才之心, 没有要了江东流的命。

  与其约法三章, 其一,便是江东流废去在无相宗所学的功法。其二, 便是不得将本宗的功法外传。更不能在无相宗的地界上开宗立派。其三,便是之后江东流是渡劫成仙, 还是永堕血海都与无相宗无关。

  这些江东流都一一答应了, 只不过要废弃无相宗所学的功法, 跟将一个人的骨头从身体里剔出来,也没多大分别。

  沈柏川三日之后出现在沈笙面前,给他带来的便是江东流废掉功法,逐出无相宗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时,沈笙霎时便感觉天好似天崩地裂一般,口中呢喃。

  “怎么会……怎么会。”

  沈柏川揉了揉额头。月闲眼急手快,给沈柏川搬了一张椅子。

  沈柏川坐下,“你也不用过于有心理负担,他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这次只不过是因为你的事,碰巧牵扯出来而已。”

  “老三你这是干什么?月闲还不快把小公子给扶起来。”沈笙跪在沈柏川的面前,推开月闲的手。

  “哥哥,我知道错了。你罚我吧,可江东流是受了我的拖累……”

  沈柏川气急反笑。

  他刚起身,袍角就被沈笙拽住,无奈又只能坐下。

  “无相宗为什么会轻易放我回来?”

  沈笙不是江东流,还是有一些自知自明的。顾高枫一定是趁机向大哥提了很多苛刻条件。

  沈柏川道:“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代价,不过让渡一些在空桑上的权益而已。无相宗没有让你废除功法,也没有将你逐出师门。但是同样你不能将无相宗的功法私相授受。从今以后你只能是无相宗的弟子。”

  “哥。”沈笙的声音的有些哭腔。

  “好了,都多大了,还哭鼻子。你毕竟还是飞羽宗的小公子,无相宗不会真敢处置了你,但放你回去他们面子上也挂不住,左右不过是要个名份而已,给他们便是了。”

  沈柏川临走的时候,将他随身带着的小童留下。

  “这人孩子名字叫月闲,以后便是他负责你的起居。”

  后来,沈笙便一直没有离开过苍梧山。有一次他在进入沈柏川的书房时,看到桌脚底下垫着一张鲜血烫金请帖。帖子是江东流寄来的,邀请沈柏川前去观礼。

  看日期就是近期,但显然沈柏川根本没有去的意思。沈笙将那封请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有看到地址。

  此时,距沈笙身份揭穿也已过了数年,飞羽宗上下对他的看束,也略微松泛一些。沈笙便借着这个时机,回了趟无相宗。

  好在,他之前和顾明轩住的那个小院子较为偏僻,他进山时,也没有惊动守山的弟子。

  以顾明轩今时在无相宗的地位,根本就没有必要住在这里。沈笙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有想到,他一推开摇晃的木门,就有一物什飞快得朝他掠来,顺手接过时瞟了一眼,这才看清楚被他抓在手里的一个沉甸甸的酒壶。

  沈笙将酒壶放在地上,有些无措,不知道怎么跟他打招呼。

  顾明轩定定看着他,半晌才道:“是你。”

  “是我,你喝酒了?”沈笙看着顾明轩脚下几个已经空了的酒坛子,感觉自己说了废话。

  沈笙看他面上潮红,额头上还冒着细密的汗珠,想替他擦一擦汗,手还未碰到他的额头,却被顾明轩一把打掉。

  “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沈笙一脸无辜,“不是啊,我在飞羽宗听说你这些年颇得顾族长赏识,就知道你过得不错。真有你的!”他用力拍了拍顾明轩的后背。

  “你这样,我怎么会笑话你,羡慕你还来不及!”

  顾明轩脸色蓦然沉了下去。

  “你来这里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那个,江东流要自立门派你听说了吗?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现在在哪?”

  顾明轩上下打量沈笙一眼。

  “这么些年,你到现在还没放弃。我姐姐已经和江东流在一起了。他们很般配,你趁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可他们还没有成亲,只要没成亲,我就还有机会。”沈笙心道,就算是成亲也有和离的时候,他等得起。

  顾明轩知道沈笙不是来看自己的,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听到他如此无耻的发言,心里头便有些难以明状的怒火。沈笙见他要起身,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会自己找出来。你告诉我你姐姐的近状如何,她……她的身体好些了吗?”

  “我姐姐她很好,如果没有别的事,滚吧。”

  在顾明轩那里吃了半日的闭门羹,沈笙经过多番打探,终于弄清楚江东流长守山所在的位置,但赶过去的时候,已是深夜。

  无奈,沈笙便在山脚下一个小村子里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匆匆上了山。

  此时的长守山,还未有人工开凿的阶梯,只有仅仅供一人行的山间小道,其余都是被各种杂草覆盖。要不是听山脚的人说这里前段时间来了位天外高人,沈笙简直就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挨了半日,终于到了山顶。

  有两间破落的草房座落其中,有一人手拿着扫把清扫地上的落叶。江东流听到脚步声抬头,和沈笙四目相对。

  “凤三,你怎么来了?”随即,他便朝屋里喊道,“青青,来了位稀客。”

  “来了。”柳青芜一身农妇打扮,从屋里走出来时,手里头还拿着一个罗筐。

  这两个人,哪里像是开宗立派的,分明是寻常的乡间夫妻。

  柳青芜快步走过来,上下打量沈笙一番。

  “师妹这些年长高了。”

  江东流把手中的扫把一丢,向这边走了过来,闻言便道。

  “还喊什么师妹,是师弟了。”

  沈笙轻轻「嗯」了一声,压下心中的苦涩。

  沈笙从怀里掏了掏,将乾坤袋里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地塞到柳青芜手里。

  “我……我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些什么礼物,希望师姐不要嫌弃。”

  柳青芜颇有些无措。

  “师弟,你能来这里都已经很不错了,这些都是你随身用的东西,我不能收。”

  沈笙目光扫过这两间新盖的茅房,以前他和顾明轩住的那间小院也是破烂不堪,但和眼前这两间粗陋的茅房一比,才知道什么叫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师姐能住惯这个地方吗。

  柳青芜还要再推辞,江东流却忽然开口。

  无奈之下,柳青芜便将这些东西收了。

  他们中午是在江东流临时做的一个木墩上吃的饭。饮食虽然比不上在无相宗的时候,但柳青芜将一番素菜也做得色香味俱佳。

  柳青芜给沈笙盛了一碗小米粥,问他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知道沈笙爱吃红枣,因此他的碗里几乎满满当当全是此物。

  沈笙隐去垫桌脚的那部份,将他如何在大哥的书房里发现书信,到无相宗寻问顾明轩无果之后,又在无相宗待了三日,顺手便捉住一落单的无相宗的弟子,逼他说出长守山具体的方位。

  沈笙道:“我说我不记得有长守山这个地方,原来是你们给太西山改的名字。”

  江东流和柳青芜互相对望一眼。

  “是你师姐,喜欢这个名字,我便把此山改为长守山。”

  这含情脉脉的一眼,顿让沈笙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他向屋子里张望一眼,屋子里摆放着两张床,中间用一道帘子隔开。注意到他的视线,柳青芜脸上微红,借故要帮沈笙添饭便离开了。

  沈笙一走,他们两人也不掩表面上的和气了。

  “是你把我师姐诓进来的,看你这儿这么埋汰,怪不得那些玄门族长看不上你这里。”

  江东流眉毛一挑,立即针锋对决怼回去。

  “那自然是不比上你飞羽宗家大业大,你回去之后,有没有被你哥打了屁股,让你以后做事万都小心谨慎,不要到处去乱惹桃花。”

  沈笙没有听出他有弦外之音,道:“看来传言是真的,龙族果真天生就有属于自己一套的功法。听说你废了无相宗的功法之后,回去养伤了大半年。现在看来,也只有嘴皮子恢复得快些。”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他二人见柳青芜回来,都极有默契地闭上了嘴。

  江东流道:“没什么,师弟让我好生待你。”

  作者有话说:

  谢谢飞鸟和鱼小天使给我投的雷。但是,不要再投了。你已经给我砸得够多了。

  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