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情, 顾泓从自家长辈口中得知,沈絮先是跑到空桑山和沈柏川吵了一架。之后,再单枪匹马跑到落雨街跟老街主干了一场。据说是两个人打了平手, 但顾泓猜测可能是沈絮略盛一筹, 老街主则是受了些内伤。

  否则他唐唐一个街主, 在落雨街的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怎么可能会被后来的柳桥风三拳两脚给打败了。

  这只是顾泓外出历练时经历的一桩小事,很快便被他遗忘了。他看到沈笙拿出那根尾羽之后, 才忽又想起。

  可能是因为他刚刚生了一场大病的原因, 又突遭大劫, 身体提不上力气,但他的神智一直清醒着。知道柳青芜是为了救自己,才冲向那个神秘人。

  顾泓是想起来了。看柳青芜的神色, 似乎是也想起了她之前曾救过这么一个人。

  她似回忆了良久, 半晌才道:“你是因为那件事,才想对我好的吗?其实, 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柳桥风听到这里, 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前半句还好理解, 后半句是怎么回事。

  “他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师姐的事吗?”

  当时的顾泓心中也有些疑惑, 觉得柳青芜说的话有些不对马嘴, 但当时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沈笙和柳青芜一起待了十几年, 沈笙的性子又活络,可能是他干过一些很过分的恶作剧, 惹恼了柳青芜。

  当时他脑袋里只充斥着一个爆炸性的信息。无相宗从人族招来的那个女子, 竟然是飞羽宗的小公子。此事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只有顾泓在其他弟子还在消化着这惊天的消息时, 率先反应过来,向沈笙抛了一个捆仙索。

  沈笙眼角余光瞟到,旋身向后,躲过了兜头落下的绳索。但沈笙毕竟是在酒醉状态,行动要比平日里慢了几分。几个回合之后,身子便被捆仙索牢牢套住。这时,众位无相宗的弟子也反应而来,一拥而上,将还在挣扎的沈笙扑倒在地。

  “顾泓,你这是做什么?”

  一个身后负着一张巨弓的少年,出现在他的身后。自从顾明轩修复好丹田之后,没过多久便顺利进了无相宗。

  别的弟子睡觉的时侯,他在拼命练剑。等别的弟子醒来的时候,顾明轩已经在小竹林里练了一个时辰。这儿的竹林还是顾明轩亲自种的。他看沈笙喜欢竹子,又听说苍梧山那带的竹子最好,因此不远万里从那一带买了一些翠竹,没过几年。这几根竹子,便长成一片小竹林。

  今日众人都以为顾明轩又去练剑修行,不会来这里参加聚会了。

  顾泓伸出去的手却没缩回,在顾明轩的面前,伸进沈笙的里衣,在里面摸索了一阵。从沈笙怀里掏出一个已经发硬的馒头,扔在顾明轩脚下。

  这时,旁边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弟子。

  “师弟,你刚才没有来,错过了一场天大的好戏。”

  旁边立时有人将沈笙如何向柳青芜告白之事一说。顾明轩原本按住腰间剑柄的手忽然顿住,连连后退几步,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脸白得骇人。

  这时,一名压住沈笙的弟子感觉到沈笙挣扎的力度变小,低头俯身察看。

  “师兄,师妹她……好像睡着了。”

  沈笙闹腾了大半夜,将无相宗的弟子连此次参加上元节的目的都给忘了。现在闹够了,他倒是睡了。可把别人折腾得够呛。

  顾泓收回捆仙索。

  “什么师妹,得,以后多了个师弟了。”

  沈笙是在无相宗的牢房里醒来的。

  因为宿醉的原因,他的头微微用些疼。用手扶住额头,从地上坐了起来。脑海里费劲的回想之前的画面。

  他昨天好像是给师姐告白来着,师姐还没来得及答应,然后就被一群红眼病给围攻上了。后面的事情,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总觉得有人在他耳后吵吵嚷嚷。

  沈笙环视四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无相宗给关起来了的,只以为他是喝了酒,犯了无相宗的戒律,被关在这儿反省。

  脚步声渐近,沈笙抬头,就看到站在牢门外的顾明轩。

  沈笙吓了一跳,揉着额头的手也停下来。

  明明是他宿醉,可顾明轩怎么看起来比他还要憔悴。眼窝深陷,眼球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青的胡碴。

  他看自己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好像自己是欠了他的钱没还。难道他耍酒疯的时候,顺便把他给揍了。不对,这种眼神不像是欠钱不还的,反而像是自己抢了他的媳妇,给他戴了顶绿帽子。

  “我睡了多久?”

  “三天。”

  沈笙听他声音冷硬,更加确认了自己昨天晚上酒醉时,可能做出什么对不起顾明顾的事儿,暗道糟糕。

  “原来我睡了那么久了,喝酒误事,下次不能再喝了。”

  “这句话,你之前便说了。这次不还是一样再犯。”

  沈笙总感觉今天顾明轩哪里不对劲,他脑海里灵光一闪,莫不是他向师姐告白,顾明轩怕他抢走他姐姐,对他才会有如此大的敌意。

  想到这一层,沈笙也只以为他是小孩心性,也没有去接他的话茬。

  “你姐姐怎么样了?”

  顾明轩道:“我姐姐,她很好。她知道我要来看你,特意让我给你带句话。”

  见沈笙眼里闪过欣喜,顾明轩抿了抿嘴唇,开口。

  “你过来,我讲你听。”

  沈笙只以为柳青芜有什么秘密的话儿要以他说,勉力撑着发软的双腿,走到顾明轩面前。

  他还未开口说话,顾明轩手就穿过他的栅栏,碰到他了胸膛。沈笙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踉跄跌坐地上。

  “你到现在还用这种嗓音跟我说话,是不是凤三小公子。”他的脸上有一丝痛楚。

  “你怎么是个男人?你为什么会是男人?”

  沈笙:「?」。

  那晚酒碎时记忆呼啸而来,沈笙的脑袋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清醒。

  顾明轩将乾坤袋中的那根尾羽,丢到沈笙脚下。似是不想再与他多说一句,转身便走。凭任沈笙在背后,如何叫他,他也没有回头。

  两日之后,沈柏川接到顾高枫的书信,带着许多厚礼,来无相宗赔罪。

  顾高枫亲自将沈柏川接到书房里,与他密谈了半日。

  沈柏川从书房里走出来之后,径直去了无相宗的大牢。

  沈笙看着自家大哥突然出现,颇有些手足无措,喊了声大哥之后,便低着头不敢吭声。

  “玩够了吗?”

  沈笙不敢点头,更不敢摇头。

  沈柏川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玩儿够了,便跟我回去。”

  沈笙怂着脑袋跟在沈柏川的后面,阶梯两旁早就有闻声而来的无相宗子弟。

  “我说那次在万蛇窟,他一个刚刚修行的人族怎么会完好无损的出来,原来是飞羽宗的人跑来偷学我们的功法来着,真不要脸。”

  沈笙又羞又愧,自己干的这些胡涂事儿,也让他大哥跟着自己丢脸,也不敢去看他大哥,用袖掩面的瞬间,他好像看到一抹熟悉的衣角。环视四周,却没有在在人群中看到顾明轩的影子。

  等沈笙的身影消失在台阶的尽头,才从树后转出三个人的身影。

  “你如果对他无意,就断个干净,不要给他任何幻想。对你和他都好。”

  安抚好柳青芜之后,江东流的目光随即便落到顾明轩的身上。他看了看顾明轩,又看了看沈笙消失的方向,眉毛一挑。

  “明轩,沈笙好歹和你同住那么长的时间,你怎么不过去送送他啊?”

  顾明轩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东流摸了摸鼻子,顾明轩今天的脾气怎么这么大。

  无相宗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这点沈笙属实没有想到。按照他的猜测,无相宗应该废了他的修为,毒哑了他的嗓子,以确保无相宗的功法不会外传。

  但他现在能老老实实地回到自己小阁楼,除了不能出去之外,日子和之前的也差不多。

  除了沈柏川将他从无相宗带回来那次,沈笙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家大哥。这反而让他更加忐忑,不知道鞭子什么时候落下来。孰不知,这几日外面早就天色大变风起云涌了。

  无相宗混进了飞羽宗的人,整个无相宗都有些惴惴不安。需知,这世上或许存在着一个十全十美的人,但绝对不会存在一个十全十足的功法。一旦有人得知功法的缺陷,势必会使整个无相宗都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既然沈笙能瞒天过海进入无相宗,说不定无相宗内还有别的宗族趁机潜入进来。因此,自沈笙走的第二日,无相宗便开始了从上而下的自查。这一查可不要紧,江东流的身份随即也曝了出来。

  柳桥风听到这儿,看了眼顾泓,“肯定是你干的好事。”

  顾泓倒也不否认,他早就看不惯江东流了。这些年来,江东流可算上是无相宗年轻一代的领袖了,在宗门内可以说是一呼百应。下山历练之时,又接连除了数个棘手的邪祟,在定天宗的地盘上,盖起了无相宗的神庙。就连族长顾高枫见到他,也笑得几乎都看不到眼睛。

  顾泓很是怀疑,若不是碍着江东流的身份,族长恨不得将族长的位置都让给他坐了。

  顾泓道:“他和沈笙一前一后进入无相宗,是个人都会怀疑他的身份。”

  但江东流显然没有沈笙背后有那么大的靠山。住的也不是普通的牢房,是无相宗专门关押穷凶极恶之人的水牢。江东流身份一经曝出,整个玄门世家的弟子几乎都忘记了沈笙的事儿。那个敢在定天宗头上动土,近些年来风头无量的少年,居然另有身份。

  同时,各个玄门也都开始自上而下地自查,看看有没有别族子弟混入本门。

  当时的顾高枫得知这一消息之后,怄得几天吃不下饭。去地牢里审问江东流的时候,江东流第一句话,便是,“师父你瘦了!”

  这句话让顾高枫原本按向腰间戒鞭的手忽然顿住。一屁股坐在顾泓搬来的椅子上。

  柳桥风道:“你这个样子,真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