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了他三年的枕霞没有看到他洗练成功后出来的模样,他本有诸多欢喜,却突然不知要如何宣泄出来了。

  辞别玄女时,竟在那里见到了司法天神玄玦。

  他这才知道,原来玄玦正是九天玄女之子。

  那玄玦冷若冰霜,未曾看他半眼,憎离念着心事,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却在转身之际,看到了玄玦手腕上的那串金铃。

  那金铃胖乎乎的,三个挤在一起,随着玄玦的动作轻微晃动,却不会发出半点声响。

  同样的金铃,他曾在绛珠仙子手腕上看到过。

  他骤然响起仙子在人间问得那句话,原只当是一句玩笑话,直至看到同样的金铃,他这才发现,原来……仙子问得是心事。

  问心幻境中的憎离按着心口,他觉得有些难过,可心里又没有人间所说的痛得感觉,遂又摇了摇头。

  一个魔,又怎会真的和人一样呢。

  ……

  可如今呢?

  憎离抬手轻轻按在心口的位置,分明能在那里感受到剧烈跳动的节奏,那阵热情,好似可以穿破胸腔。

  再一低头,正对上湘云的视线,那双眼睛第一次蒙上了一层水雾。

  过去他只当枕霞是个开心果,任何时间看到都是欢喜得模样,怒也带着几分娇。

  如今还是第一次真真感受到了伤悲,和绛珠仙子的梨花带雨不同,她就是伤心也带着几分明媚。

  若绛珠是烟雨朦胧的小巷,那她便是晴日里的一场春雨。

  憎离抬起手,下意识想要触碰她的脸,可他们如今仅是神识,触碰时便穿了过去,虚得像是幻觉。

  可他觉得,分明感受到了她的眼泪,湿湿的,又带着几分微热,就在眼角,微弱的一滴,被藏得珍贵。

  “你当是如何呢?”

  湘云低低地说出这样一句,有几分没头没脑,不清不楚,可他还是听到了心里。

  “那时……你为何离开了?”

  他反问道,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当时之事已是执念,离了昆仑后,心里多被失落包围,那时不懂,只当失落为的是那串金铃,如今想来,他失落的,分明是那个来过又离开的人。

  她陪了他那么久,怎会在最后的关头突然离开了呢。

  湘云拧眉认真思索,思绪游荡到百年之前,可就在即将探寻到过去之时,眼前却突然一片空白,像是被刻意封存,再无法窥探。

  良久,湘云摇摇头道:“不记得了。”

  憎离回忆着在幻境中所看到的景象,迟疑道:“可是和绛珠仙子有关?”

  一提到绛珠仙子,两人的氛围又多了几分微妙。

  憎离暗叹自己失误竟然不合时宜的提到了这位。

  他也不是呆子,几个幻境看过来,湘云那明晃晃的心意,已尽数看在眼里,而他也因那几次阴差阳错,再度整理了心意。

  如今这一言……

  湘云却嗤笑一声,面上虽是不做出来,可心底已骂了憎离几个来回。

  可真是个呆子,还是无可救药的那种。

  这种怪异持续片刻,憎离在心底一阵搜寻,始终不知该要再说些什么,第一次懊恼他竟这般嘴笨。

  湘云轻笑一声,眼里的阴霾尽数散去,“幻境里皆为过去,即便尽数和她有关,可我和她又能有什么冲突,我俩虽脾气相对,可千百年来,也未真有过争执。”

  说罢,湘云眼里还染上了几分笑意。

  憎离轻叹一声,一个线索就此断了。

  “其实不难,若我也记不起来,那定是和玉儿有关了,如今想来,被抹去的,定是我们入薄命司的缘由。”

  憎离下意识地开口: “可还能想起来?”

  却见湘云好整以暇地看了过来,憎离心中又是一阵发乱,心虚地补充道:“我只是问问,不是……”

  话还没说完,却见湘云的笑意逐渐放大,眼睛柔得像是可以淌出水来。

  憎离的心顿时乱得一塌糊涂,随即,自暴自弃地转过身。

  “总之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哦?”湘云挑挑眉,揶揄道:“那你说说,你想的是什么意思?”

  憎离的心里像是有个东西慢慢炸开,再不愿搭理她了。

  湘云唇角弯起,把他的反应尽数看在眼底。

  那颗心经过了上千年的磨炼,早就装不下旁的东西,变得空寂。

  直至这一刻,才像是迷途之人又在灯火阑珊处寻到了专属于自己的港湾,瞬间被再次填满,有了归属感。

  “我什么都知道。”

  湘云如此说着,声音较以往多了几分轻柔,好似一阵清风在憎离心头扫过。

  憎离微微一动,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幻境一阵颠簸,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赫然进入了最后一层。

  天庭乱做一团,就连被关禁闭的哪吒都被放出来迎战。

  天兵天将包围着整个南天门,憎离赫然就在其中,与白衣的玄玦打得不可开交。

  ……

  “你当时有这么大的本事?”

  湘云促狭地笑笑,她只记得当初和绛珠仙子携手抵御魔族,亲手把魔族圣女弑雪封印,在南天门大战的玄玦和憎离倒是未见分毫。

  等把弑雪封印之后,憎离也被玄玦封印了。

  憎离尴尬地笑笑,心中竟生出窘迫感,下意识地想挡在湘云的身前不让她再看下去。

  湘云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饶有意味地看向他,似是打定了主意,憎离轻叹一身,僵硬地移开了身子。

  ……

  南天门前的两人正是战意磅礴之时,一时打得难舍难分,恰巧绛珠仙子听闻南天门一战,惦记着玄玦,便把封印一事交由枕霞仙子,远远朝两人奔来。

  幻境里,绛珠仙子难得的面容急切,似是在喊着什么,可是兵器相对的声音把她的几句话掩了下去,只能看到她急切地表情。

  憎离一个旋身,恰巧看到架云而来的绛珠仙子,顿时分神,玄玦抓准时机,斩仙剑一挑,布下结界,憎离就这般荒唐的被打下界。

  ……

  湘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当初你是这样被封印的。”

  憎离的脸红一阵黑一阵,一来为湘云看到他当初为绛珠仙子紧张的模样而慌张;二来则心生懊恼,怪异的心情反复搅和,原有万千话语想要说明,却因为尴尬,只得无奈地闭上嘴。

  湘云收敛了笑,瞳孔收紧,问道:“等等,你身后那是什么人?”

  憎离下意识看过去,幻境里的一切过往都慢了三分,他这才看清,绛珠仙子当初并不是奔向他,甚至也没有看一边的玄玦,只是越过他再看向另一个人。

  “那是谁?”

  湘云的声音脆生生的,幻境里只能看到那人的半张脸,裹着一身黑袍,模样并不真切。

  憎离在脑海里搜寻一圈,却找不到半分痕迹,无奈地摇摇头:“瞧着衣服像是我们魔族之人,但百年过去,我还真记不得是谁。”

  湘云微微抿唇,难得有些烦躁。

  憎离问:“很重要吗?”

  湘云点点头,又轻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总觉得玉儿不会无缘无故地在那时冲过去,想来这个人定有什么来历。”

  “方才是绛珠仙子,这会又玉儿了?”

  憎离笑着打趣,心里也松了几分。

  是他眼拙,是他心不诚,若惹得湘云生气,那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

  一个是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一个是近在咫尺的骄阳。

  只是当初对月光有了太多的幻想,以至于忽略了一直就在身边的骄阳。

  如今他终于看清了心意,那尘封的感情像是终于等来了曙光,一点点宣泄出来,他也终于可以坦然面对一切。

  湘云知道憎离这是打趣她,她和玉儿一同守在三生石边,千百年了,两人一同下凡游玩,一同捉弄三春,一同闯过地府,一同偷过偏财神的东西把她气得着急再偷偷放回去,一起在月楼诚心许下心愿,饶是在人家历劫,他们也是天涯沦落人,交情早就无法用言语形容,深深烙印在心底。

  她更珍稀和玉儿之间的感情,更不会为这种尚且没有真实攥在手里的感情所动摇。

  她枕霞仙子才不是乱吃飞醋的人,是她的,她好好便拥有,不是她的,任你风风雨雨,若心疼,便给去遮风挡雨,若无回应,时间久了,也自然会慢慢放下。

  如今,却没想,竟迎来了柳暗花明这一刻。

  憎离自知湘云不会生气,由此刻意打趣一句,可刚说完,心底便有几分悔意,终归那些年是他不够在意,才蹉跎了那些好时光。

  湘云惦记着正事,又很快清醒,眼前的幻境已经消散,手里仅剩了一把离开幻境的钥匙。

  湘云呼出一口气,拉过憎离,旋即离了幻境。

  离开的那一刻,她又下意识看向幻境最深处,玉儿匆忙奔去南天门的理由又是什么,可与她们入薄命司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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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枕霞仙子:爱情算个X,姐妹排在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