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聚起了一群喜鹊,喜鹊逐渐寻着方向,在天界徘徊,逐渐遮掩了半边云霞。

  王母娘娘心情不愉,自离了凌霄宝殿后,便去往太虚,其司主警幻仙姑有命在身,久不在宫中。每年却稳固在这一日归来复命,同王母娘娘谈起过往。

  兼美仙子虽为警幻之妹,可每到此时,便会被警幻仙姑要求退避,百年来自是如此。

  兼美仙子虽是不解,可碍于王母在大殿之上,也只得依着警幻的意思慢慢退后。

  今朝又忆起降霜仙子所言,降霜仙子王熙凤乃是兼美仙子至交,其言语自有一定可信度。

  降霜仙子所道,当初织女一事过于蹊跷,恐怕其中还另有究竟。

  惦记着王熙凤的一番话,兼美仙子便较以往多留了一个心眼,以送茶水为由,中途又入了宫殿,却恰好听到了几个仙子的仙号。

  绛珠、枕霞、织女……

  这绛珠和枕霞本在一处,形似姐妹,若说联系,倒也情有可原,可这织女被封在银河边,终生与星云为伴,近千年来,未有半点消息,又因何和那几位扯上联系?

  她有心想再听下去,警幻仙姑却自她踏入后便不再多言半句,她便只好迟疑着退下。

  心里却生出了不祥之感。

  当初那织女贪恋红尘时,她便已被关在了薄命司,成了太虚幻境里的第一人,所知的不过寥寥几句传闻。

  传说王母娘娘为此大怒,几番派人捉拿织女,却被众仙多次包庇,一次次拖延,使得织女在人间诞下两个孩子,至此酿成了大错。

  后来包庇之人接连受罚,此事也被随之尘封起来,天庭的名声得以保留,好似当初什么也没有发生。

  兼美仙子试探着猜测,心却重重沉了下去。

  、

  陨日城内,湘云和憎离逐渐进入了幻境里的最后一层。

  自那日分开,黛玉特意给两位留了一份礼物,一个可一同进入的问心幻境,在问心幻境里,两人神识游离,以旁观者身份重现过往。

  黛玉离开后,湘云念着心事,主动寻到了憎离。

  她自认为不输绛珠仙子,她们一众姐妹,所谓百花齐放,各花入各眼,各有其优点,只是绽开的方式不同。

  如今想来,又并非是她开错了时间,只不过是赏花之人错了花期。

  她最厌烦什么委屈求全,什么小女儿似的嗔痴,索性直接对着憎离挑明了心意,拉着他一同入了幻境。

  幻境带着他们去了憎离的那些过去——

  微光乍现,元魔尊被玄女封印,却在封印最后一层,元魔尊把神识分为碎片,散在人间,反噬的魔气使日之塔为之剧烈震动,直至结界被冲破,封印的妖魔鬼怪尽数逃窜了出去。

  刚分化出来的小憎离,小小的一团,魔力低微,就连架云也始终差上几分。

  一日修炼结束,他呆坐在河边休息,一抬头恰好撞见了天边的一道云霞。

  那霞光绚烂、夺目,亮过了一切颜色,也艳过了一切花朵,他痴痴看了许久,竟不自觉的追着那道霞光入了天宫。

  天宫似是正在准备一场盛会,那道霞光很快就消失不见,他藏在云层里许久,却见一个红衣身影一闪而过,随即落在三生石边。

  他悄悄地尾随在后,听见有仙子讨论。

  “三生石边的绛珠仙子最不受规矩了,每年的蟠桃盛会都不愿献舞,属她最特殊……”

  “那可不,天界哪有这样的仙子,和这位一比,嫦娥仙子都暖得多了,若这般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可别叫什么绛珠仙子了,迟早改成什么寒冰仙子吧。”

  一语罢,两个小仙娥顿时笑了起来。

  几句话入心,他由此几言,便记挂上了那传说中的绛珠仙子,在脑海中生出了仙子的模样。

  他刚一离开,方才那抹红影又再次出现,手握着一根长鞭,把刚才小仙娥的话念了一遍,眼看两个小仙娥吓成了一团,这才仰头大笑,扬长而去。

  ……

  憎离眼见如此,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多年前所见的那道霞光竟是湘云……

  其实,百年前,自知晓湘云的仙号为枕霞后,他便有所怀疑,但因惦记绛珠仙子许久,索性自欺欺人下去。

  如今真相被这般撕开,他这才明白,若一开始便误入歧途,即便后面再暗示百回,也还是盲目的循着心中方向。

  ……

  画面一转,又入了一层幻境,陨日城大门闪烁着金光,魔气暗自涌动。

  憎离心知,此乃他初成魔尊之时。

  魔族自来便在三界之外,千年来,天庭少有干涉,偶有昆仑会在魔族危害人间之时多加阻拦。

  憎离自来没什么野心,为魔尊,也只是因他为魔尊守住了陨日城,从此,三界内有了魔族一袭位置。

  陨日城问世那日,就连九天玄女也送来了贺礼,命初尘仙子送来了一颗圣魔珠,憎离反复把玩着魔珠,百年来,竟生出了一丝孤寂。

  他没有朋友,自生来面对的便是杀戮,直到救了一个女魔,那女魔便随在他身后,他尊为魔尊后,那女魔也便成了圣女。

  可他们却没有半分共同语言,他想谈论的事她却总插不上嘴,时日久了便越发无趣。

  直至偶然听说凡间之物最是迷人,便离了陨日城,去了人间。

  好似乱花迷人眼,人间之物看得他目不暇接,直至在一个偏远的村子遇见了刚除妖魔归来的两位女仙。

  他这才知道,元魔尊的碎片在人间分散,为害一方百姓。

  两位仙子和妖魔大战了几日,枕霞仙子的脸上还残留着几分魔物的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可她的眼睛却格外明亮,笑得肆意。

  他听见另一位女仙语气轻快地打趣她,两人互相玩闹,却没有一人注意到他。

  心微微一动,不自觉地走近她们,却见方才笑得肆意的女仙抬手化出一柄长剑,剑身带着灼人的温度横在他脖颈之上,他顿时如人间话本上的痴呆儿一样怔在了原地。

  “又一个魔族?可是漏网之鱼?”执剑的仙子冷声道。

  憎离却暗自心想,这声音太软了,好似带了几分娇媚,实在不像是威胁,反倒像是和好友之间交谈。

  一旁的女仙掩唇笑了:“好了,你别逗他了,今日之事他没有参与,就莫要动手了。”

  红衣女仙却不依,声音又带了几分骄纵:“那不行,神仙本就要降妖除魔,这魔头哪能久留?!”

  “人有善恶之分,神仙妖魔也自是如此,若能自行选择,谁不愿一生顺遂呢。”

  红衣女点点头,“还是你说的有理,那我就听你的吧。”

  那缠绕在憎离脖颈上的剑终是收了回去,她并没有用多少力,又或者根本没用半分仙力,只是这样虚虚的做个样子。

  三人却自此成了熟识,彼此交换姓名,那个柔声细语,能共话人间风月的是绛珠仙子黛玉,那个上来就要揍他的是枕霞仙子湘云。

  他看着绛珠仙子轻笑的模样,他觉得,好像已经找到了那个人。

  那时天界还不忙,多有早朝,绛珠仙子总会借故回昆仑躲避,而枕霞仙子则在早朝之余总会收拾东西跑到陨日城,抓上他,一起去人间喝上一壶好酒。

  枕霞仙子贪酒,时常会喝得伶仃大醉,好在他始终跟在身后,负责收拾烂摊子。

  百年之间,他见识过她醉酒后唱了一夜的曲,见识过她安静地倒在花丛睡得比花还娇,见识过她支撑着竹竿艰难地走路,身子歪的像她连夜挖出来的蚯蚓。

  那时候他总在想,绛珠仙子那样的,兴许从不会这般……

  后来,绛珠仙子也跟随他们一起喝酒,她果然没有枕霞痛快,一杯酒慢慢浅酌,她喝一杯,枕霞就能喝一壶,她喝一壶,枕霞便已经醉倒在桌上。

  他那时不懂,撑着头看着绛珠仙子,又取笑倒在桌上的姑娘,笑她不自量力,每次都闹了个红脸。

  绛珠仙子也醉了三分,一双眼眸似是拢上了一层薄雾,隔着薄雾看着他,许久才摇摇头。

  “不一样,湘云喝得是酒,我品的是心事。”

  他这才知道,绛珠仙子心里装着一个故事,这故事沉淀了许久,就连枕霞仙子都不知道的。

  他试探着询问一句,却见那位仙子慢慢摇晃着酒杯,轻声问他:“爱会让人不顾一切吗?”

  会吗?

  他也在心里问自己,却是一片空白,找不到半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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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篇带出大背景

  主黛玉玄玦,湘云憎离,

  穿插织女,香菱,埋个巧姐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