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一片黑暗,如同坠落在深渊。

  黛玉不再挣扎,眼神越发平静,好似逐渐接受了一切。

  随着门打开的声响,白塔逐渐投入一道亮光,黛玉眼睛微眯又快速回复平静。

  房门再次被关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直至在她面前站下。

  那人似是想要触碰她,又怔怔收回了手,眸子里带着几分痴狂,带着病态的笑意:“你还是想要离开我,不可以,玉儿,你不能离开我……”

  黛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念钰周身带着一层雾气,朦胧又浑浊,像是刻意为之。

  黛玉保持着僵硬的状态,眼角余光把他的样子全然记在心里,直至寻到了那处漏洞。

  这心魔却不同。

  心魔扎根于人的内心深处,最宜在情绪混乱之时钻了空子。

  当初昆仑的小仙女就因降魔时心智混乱,被心魔钻了空子,导致修为损失。

  念钰表现的过于亲近时,她便察觉到了异样,处处留意,提前做下防备,却没料到念钰的心魔来得突然,成型速度加剧,竟提前释放了出来。

  还连累了三娘。

  黛玉微微试探,神识已逐渐恢复,身体又有了暖意,随即感受到了体内充沛的仙气,不由得放下心来。

  也是时候唤醒玄玦了。

  眼前的念钰双眼微红,身上散着几分魔气,看起来危险至极。

  所幸他还有几分神智,惦记着梅三娘是黛玉的友人,并没有伤害她,只是操控着小纸人,把她放在了软榻上,又用一个薄毯把她整个盖住,佯装这房间内再没有第二个人,这才像是真的满意了。

  出乎意料,他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痴痴看着黛玉,甚至还会给她拢上被子。

  念钰小时曾自行修习,会轻微的法术,他轻轻握住黛玉的手,不消片刻,黛玉便感觉手心里传来一阵温热,想来是他在给她传输法力。

  这般费力地让她晕倒,再使用控住术,如今又主动输送法力,为的究竟是哪般?

  黛玉百思不得其解,直至那个不属于她的法力把她包围,她猜测着已经达到了既定的数值,索性缓缓张开了眼。

  “玉儿!”

  再见到她醒来,念钰的眸中染上欢喜,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喃:“我再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黛玉心中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面上却带着几分懵懂之色,轻按着头,迟疑道:“我这是怎么了?头痛得厉害。”

  念钰的唇角微微勾起,可眼底却尽是担忧,静静看了她许久,声音也染了几分哑:“可能是受了风寒,玉儿你还记不记得出了什么事?”

  原来是这里。

  果然如她所想。

  面上却还是带着困惑,迟疑地摇摇头:“不记得了,可是我忘了什么事?”

  那人才真的放了心,转过身,又为她倒了些茶水。

  他才刚转过身,黛玉便从床上起来,眉眼冷峻,一如当初亲手杀了弑雪的模样。

  玄玦浑然不知,热茶倒在杯中,升起了一层袅袅的雾气。

  他勾起笑意,正要转身回去,后颈处却感受到了有个东西扎根于那处,随之一阵刺痛,便倒了下去。

  黛玉一抬手,一朵芙蓉在手中绽开,花瓣似是用雪魄做成,在黑暗里散着清冷的光。

  法力催动下,那朵花逐渐剩至空中,照亮了整个房间,层层花瓣落下,就连软塌上的三娘都醒来。

  眼看仙子被一阵微光环绕,三娘顿在原地,再看地上还躺着一个男人,赫然是和仙子关系匪浅的城主念钰,一时倒真的摸不清状况了。

  “姑娘……”

  梅三娘迟疑地开口,却见面前的仙子面色微沉,带着几分她从未见过的怒意,用花瓣把那人抬到了床上。

  “三娘,我有一事托付予你。”

  梅三娘遂也收起了心思,静静看过去。

  黛玉自手心生出几片花瓣,又借法力寻到小白的拂尘,一同交给三娘。

  “我给你身上覆上了花绝,花绝会带你去一趟地府,你找到鬼使黑,把这东西给她,她定会明白你的意思。”

  三娘垂头,模糊中竟现出了一条从未见过的大道,大道两端布满了黄色灯笼,远处的微光里有一个牌匾,默默闪着磷火,上面几个大字:鬼门关。

  三娘收起了胡思乱想,迈步过去了。

  三娘刚一走,黛玉便松了一口气,小白的消息传了过去,如今的念钰又是一道难题。

  葬花琴现于手中,她抬手轻轻拨弄琴弦,几个来回后,便知晓了来龙去脉。

  这念钰本就心仪于她,痴念已久,竟有些疯魔,那次她没有告别,便回了天庭,从此他便有了心病,几番猜测后,断定眼前的姑娘并非寻常人。

  那日黛玉心急,用仙术从窗前跃下,恰巧被他看见,遂开始惦记她可会再次离去,心中反复琢磨,便成了心结,心魔便趁虚而入了。

  再加上此前被娇欲娘子纠缠,无形间竟误入了太虚幻境,归来后心神早就不宁,如今更是个凡人身子,极易被钻了空子……

  清心曲弹了两边,可心魔难出,如今只能自救,

  黛玉轻叹一声,却也知道,即便她贪恋人间这点温存,可终究还是要唤醒玄玦,还是要面对今时的混乱,是到了做了断的时候了。

  黛玉抬手给白塔布上一层结界,架云飞至天宫月楼。

  月楼隐于一片祥云中,是整个天宫最为平和的地方。

  黛玉才刚在云层中站稳脚,便闻到一阵怡人心脾的芬芳,不同于百花宫内的天然花香,月轮的芬芳是经过岁月沉淀之后的清雅味道,心也随之柔了几分。

  磅礴的长生神树枝繁叶茂,枝桠上挂满了红绳,绳索两端是两个精巧的结,好像借此便可让姻缘固于之上。

  那位月下老人正在树下结着绳子,透着云层,能看见凡尘中人正在月老祠前诉说心愿,盼那红绳能为自己寻到命定之人。

  黛玉每一步都走的极缓。

  过去他们贪玩,时常会来这里窥探人间情爱,几番来回,和月老成了熟识。

  她在这里见证过凡间那苦命爱侣,见证过落魄书生和贵族小姐,见证过一代妖后和误国昏君,形形色色之人,皆由缘分牵引,自有命定之人,

  如今她所为的便是念钰的姻缘。

  “仙子归来后便忙于人间之事,竟没来看过我这老头子。”

  月老淡淡说道,并未看她,仍专注于手中的红线,红线散开,和那身红衣混在一起。

  黛玉慢走几步,长生树上的红绳垂下,她一抬眼,竟看到一个绳结上有憎离和湘云的名字,眸中顿时又沾染上几分喜悦。

  “仙子此番过来是有事寻我吧?”

  “自然是有事求您老人家。”

  黛玉也不客气,几步过去。便坐在月老对面,托着脸,静静看他:“您可知玄玦如今正在凡间?”

  月老手一停顿,不紧不慢地说道:“三界人尽皆知,仙子又何必问这种问题。”

  黛玉抬手勾起一段红绳缠绕在指尖:“那玄玦历劫时的情缘可是——”

  “自有安排。”

  月老先一步打断,手中的红绳散开,速速缠成几个结。

  “可是——我?”

  黛玉耐着性子问道,一双美目紧紧盯着月老,不错过他半分情绪。

  “既然历劫,又怎会是仙子呢?缘分本由天定,说不得。”

  月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一下下砸在了黛玉的心里。

  “小仙能否一瞧念钰的姻缘?”

  许是听她声音有几分颤抖,月老轻叹一声,挥手在长生树内寻着念钰的名字。

  可直至各种姻缘皆在眼前出现,就连妙玉和断尘的名字也被她看到,可偏偏寻不到念钰的名字。

  黛玉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前些日子我还瞧见了他的名字,怎会无端消失呢?”

  黛玉倒是先一步平静下来:“过于可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月老的眼眸黯淡几分,嘴唇翕动,却默默摇了摇头。

  黛玉轻轻皱眉,她擅察言观色,怎会看不出这如此明显的隐瞒,此事分明并非偶然。

  本是有求于人,思来想去,又不便强人所难,黛玉继续问道:“如今司法天神所历的正是情劫,若是我刻意……能否助他早日历劫?”

  月老但笑不语,眼中多了几分柔和,像是无声赞许。

  黛玉心中顿时有了主意,道了一声多谢,便转身离开。

  月老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那道光消失在云层,这才长长叹息。

  天界的仙子,他最欣赏的便是银河边和灵河岸边这两位仙女。

  一位天资聪颖,实乃天庭最心灵手巧的仙子,一位灵气逼人,身集众仙优点,偏偏唯有这两位女仙姻缘线杂乱。

  一位永生囿于银河边,一个深陷谜团,纠缠不清。

  天界那团迷雾更不知何时会理清。

  月老轻叹一声,自怀中取出一根红绳,红绳一端写着念钰的名字,另一端写着一个玉字,字迹却越发模糊,好像不消多时便会消散。

  喜鹊围在长生树边飞旋,时间飞快,又一年乞巧节将至,百年之变也好似弹指间。

  月老长叹一声,手中又多了一根专属于绛珠仙子的红绳,红绳另一头空了多时,如今终要闪起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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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埋了个不明显的伏笔啦~

  后面再慢慢解释。

  # 三生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