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太阳叹息着褪成黄油色,逐渐坠入看不见的地平线下。

  屋内角落里有金黄日光滑落墙面。

  丁梧倚靠在办公桌边,面色阴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拨打易宁的电话。

  直到所有的日光落入沉沉的黑夜中,丁梧才疲惫地抬起头,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垂在大腿右侧,亮着的屏幕上全是未拨通的通话记录。

  半晌,他像忍耐了极大的痛苦一样长长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打不通,难道曹之顺将事情与易宁讲了?

  易宁这是......

  不会的,只是现在打不通电话,只是今晚打不通电话,易宁不是那种放下问题不解决的人,他也不会一声不吭地就离开。或许他手机没电了,又或许是在公司正忙,没有看见电话罢了。丁梧冷静地想。

  但即使这样安慰自己,他心底的慌乱与不安还是如野草般蔓延,丁梧起身,恍惚间右手不小心碰到放在一旁的茶杯。

  “砰——”

  茶杯摔落在地,茶水四溅,杯身四分五裂,玻璃碎片混合着微黄的水渍弄脏了丁梧脚边的地,场面糟糕极了。

  “......”

  沉默良久,丁梧忽然快步走向门边,拿起大衣就冲出门外,也不管地上一片狼藉无人收拾,他一边迅速穿好衣服,一边又拿起手机打给林致。

  “喂,林致。”

  “怎么了小冉总。”

  “易宁现在在公司吗,让他看一下手机。”

  “小易总?他早就下班了啊。”

  “下班了?”丁梧脚步一顿。

  “对,走了有好长时间了。”

  “......好,我知道了。”

  “喂,小冉总,您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易总吗,易总现在……现在应该是在给小狗洗澡,没有顾得上看手机吧?”

  “小冉总?”

  “喂?”

  林致从耳边放下手机,发现冉以竟已经急匆匆地挂掉了电话,他有些莫名其妙,对冉以竟这一通十分无厘头的电话感到奇怪,但也没多想。

  这时,手机里又新收到一条消息。

  丁梧分不清到底是因为自己的心乱成一团,所以耳边才会感觉这么吵,还是这风本就恼人。

  他松开握着方向盘的左手,将车窗给按了下来。

  烦人的风声终于停掉,他也稍稍喘了口气。

  结果下一秒,还没有等他彻底反应过来,离他很近的地方突然有行人翻过栅栏,想要横穿马路跑去对面。

  瞳孔猛地一缩,丁梧迅速踩下刹车,轮胎在地上留下深深的黑色印记,他也因为巨大的冲力往前冲去,额头差点撞上自己的方向盘。

  那个路人也是被吓得面无血色,腿一软倒坐在了地上。

  过了几秒,丁梧抬起头,劫后余生般深深地喘了几口气,紧接着,愤怒与无语开始在心底翻滚起来,可他也不好在马路上对那个路人发脾气,最后只是面色阴沉地瞥了一眼正在拼命挣扎站起来的路人,绕过他将车停到了路边。

  烦躁至极,今天被烫伤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丁梧摸了一下自己的食指,指尖下意识搓了搓。

  他突然很想来一根烟。

  丁梧也是有烟瘾的,他习惯不好,硕士毕业时被毕业论文折磨的开始吸烟,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只要工作压力一大或心情不好,总想着到吸烟室去过个烟瘾,后来遇到苏早,苏早不喜欢烟味,他也就逼着自己慢慢戒掉。

  但重生之后再见到易宁,他的烟瘾却时不时会小小地泛滥一下。

  感受到指尖有些滑腻潮湿的触感,他想起那一晚,易宁抽着烟,姿势随意的悠闲应付电话对面的人时,他经常会后仰脖颈,然后缓慢地用嘴渡出烟雾。

  那种抽烟的方法不过肺,而其会让人越抽越清醒,他的眼神清亮锐利,无意识的向后舒展自己的脖颈,裸露的皮肤呈现脆弱易碎的瓷白,像天鹅一般修长好看,但却有着男性独有的精瘦肌肉线条。

  那种冲突与反差,美过任何罗塞蒂笔下的柔弱美人项颈。

  之前想抽烟,现在想咬易宁的脖颈。

  丁梧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了,但他清楚地记得,那是他第一次把想抽烟的冲动转化为想咬一个人的脖颈的欲望,他想在他光洁的、纤薄的皮肤上留下自己肆虐的印记,想感受流淌血液的青筋在他的牙下脆弱跳动。

  咬住天鹅脖颈,这样他就不会飞离自己的湖泊。

  丁梧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疯了,他伸手将车窗打下来,想让冷风吹得再多一点,自己也好清醒一些。

  他开得很快,没过多久便到了小区。

  匆忙停好车,他回到家快速打开房门,大声地喊了一声易宁。

  无人应答,像水落入水中,房内悄无声息。

  他似乎,又被抛弃了。

  易宁捡起手机,无奈地发现手机已经彻底死机,完全不能用了。

  他也不好放下小小去修手机,和宠物店约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得先带着小小去店里。

  易宁拿出放在家中的平板,点开自己工作微信,给林致发了条消息。

  “林致,你在忙吗,如果不忙还得麻烦你帮我一件事情,我的手机坏了,不知你可不可以帮我去修一下?”

  没过几秒,林致就回了消息:“好的小易总,那我到哪里去找您?”

  易宁想了一下,回道:“小区外的宠物店吧,我先把小狗送去洗澡。”

  他把平板搁在一边,看到自己被摔得稀烂的手机,没忍住,又弯下腰打了一下老老实实窝在一边的小小的屁股。小狗似乎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吵闹,安静如鸡的任凭易宁把它抱出了卧室。

  宠物店很近,下楼走几步就到了,一路上易宁挠着小小的下巴,逗它道:“你怎么不蹦跶了,刚才不还是凶的很?”

  小小埋着头,不敢看他。

  看小狗的样子,易宁的心情变得大好。虽然手机被摔坏他很恼火,但小小在家里被冉以竟宠成一个小霸王,平日里霸道惯了,现在一朝闯祸就小心翼翼装乖讨好家长的样子,就算再生气,易宁也绷不住笑了起来。

  他把小狗放下,下意识掏出坏掉的手机看了一眼。

  不知道冉以竟会不会给他打电话呢?

  如果打了,他没办法接到,那冉以竟会不会着急呢?

  他就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嘴角上扬,一直到宠物店门口时都没有停下来。

  小霸王还是小霸王,虽然刚才装得很乖,但知道自己马上要被抱进去接受水的洗礼时,小小还是非常用力地扒住易宁的胳膊,十分不愿意配合。

  易宁微微一笑,将小狗的爪子从自己的手肘上拿开,冲它挥挥手便转身走了。

  他站在宠物店门口,等着小狗洗完澡。

  外面很冷,但他必须站在店外,因为没有手机可以随时联络,他必须保证他能一眼就看到他。

  街边的树枝没有了叶子的遮挡,像是在模拟风的形状,显现出扭曲的模样,冷风刮过易宁的肩头,汲取走了刚刚从店内走出时沾染上的温暖。

  脚边的枯叶也随着风一起离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易宁听见,想起冉以竟清理阳台,收集落叶时也会发出这样的声响。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些什么?到没到家?到家了之后会不会马上进厨房准备起今晚的晚饭?

  那现在他这样想,冉以竟会不会突然出现呢?

  易宁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他低下头掩住自己的笑容,避免自己被路过的人认为脑子有病。

  等到那股好笑的劲过去之后,他再抬头,忽然就在街对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丁梧双眼通红,愣愣地看着街对面身着黑色大衣斜倚在宠物店门口的清瘦身影。

  他站在马路对面,路灯和宠物店灯牌的光洒落于易宁身上,在凛冽的寒冬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车流与路人开始变得缓慢,丁梧开始听不见周遭的一切声响,他只看得见易宁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他眼里细碎的光,还有他轻轻转移,悄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怎么丈量你喜欢一个人的程度?

  用分别,无法预料的分别。

  丁梧开始奔跑。

  他跑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跑过昏黄落满枯叶的街道,跑过惊慌与不安,跑向他苦苦寻觅一晚的归处。

  易宁略带惊讶地看着冉以竟向自己跑来,他从未见过他如此急切与慌乱,下意识便伸出手去想要接住他,但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的姿势似乎不太合适,便又迅速将手收回。

  可还没等他将手放下,冉以竟就扑向了他,双臂死死地箍住他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揉碎在自己的怀里一样。

  像封闭的山谷猛然敞开,他的气息大风般无休止地侵入易宁的呼吸间。

  随即,易宁感到自己锁骨上方猛的一痛,冉以竟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狠狠地咬了一口。

  易宁感到很疼,他很想抓住冉以竟的头发将他扯开,但他的手却在刚要落在他发上时倏然停住。

  短暂的停顿后,他最终还是没有攥紧他的头发,而是顺着他的颈背,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定地安抚着他。

  因为他感受到冉以竟在颤抖,无助地颤抖。

  察觉到咬着自己脖颈的力度在慢慢变小,易宁微微低头,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你去哪了?”闷闷的声音从颈窝处传来。

  易宁有些莫名其妙:“我哪也没去,刚刚是带小小来洗澡了。”

  “那你怎么不接电话?”

  “你给我打电话了?”不知为何,易宁觉得冉以竟的话里带着满满的幽怨,他突然感觉自己像在哄小孩子一样,“手机不小心摔在地上,黑屏了,我用平板给林致发了消息,他待会就来拿我的坏手机去修。”

  抱着自己的人忽的一僵,接着,丁梧慢慢松开易宁,捂着脸转过身去。

  易宁用手触了一下自己被咬的地方,还好,没有咬出血,不过按照冉以竟刚才的力度,红肿是绝对有的。

  看着眼前一反常态的冉以竟,易宁还想再问点什么,身后突然传来林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