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丁梧觉得,易宁在某些奇异的时刻,就会像一只马上要飞走的蝴蝶。

  现在也是,他能感受到,这只蝴蝶在紧张不安地扇动自己的翅膀,试图用自己虚弱的声势来吓跑河对岸的敌人。

  刚刚进来的男人也察觉到了易宁和丁梧的敌意,他不屑地冷哼一声,漠然地看着易宁道:“没想到你这个小贱种也在。”

  他就这样骂了出来,丝毫不顾忌病房里还有别人。

  易宁狠狠地皱起眉毛:“郑其与,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来干什么?”

  那个被称作郑其与的男人不答,他把视线放在丁梧身上,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我看过新闻,我也很好奇你们怎么都会喜欢他,因为这个小贱种长得漂亮还好 干吗?”

  丁梧眯起眼睛盯着他,认真地说道:“请你尊重一下别人。”

  “郑其与,你为什么现在回来了,到底要做什么?”

  易宁又一次问道,他好似没有听到郑其与话中的那些下流用词,脊背挺直坐在那里,语气冷淡,声调毫无起伏。

  但丁梧离他很近,也只有他能捕捉到易宁平稳声线下的颤抖。

  男人笑了,露出因常年吸烟而驳黄的牙齿,他顶了一下自己的口腔内壁,指着易宁说道:“我还记得离开前,你还知道叫我爸呢,这才过几年啊,大名就挂在嘴上了呗。”

  “小贱种就是小贱种,真没有良心。”

  “郑其与!”

  病床上一直没有开口的易沅突然怒声道。她很虚弱,这一吼好像把她所有力气几乎都消耗完毕,她捂着胸脯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易宁连忙扶着她帮忙顺气,丁梧站在他们身前,沉默地看着郑其与。

  虽然这一切与他无关,虽然这个男人明显只是冲易宁和他母亲来的,但理智和情感都同时告诉他,这个时候不能坐视不理。

  易沅缓了一会,又抬起头喘着气,轻声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回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郑其与不答,他低下头,用指甲清理着指缝里新沾上的尘土,似乎在仔细思考着什么。

  接着,他挑眉抱胸道:“之前离婚的时候财产分的不公平,我要求再重新分配。”

  “离婚时的财产是在双方协商一致的情况下分割的,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大可以找来律师,我这里随时等着你。”易宁冷冷回道。

  这男人,是易宁的父亲吗?

  丁梧很是震惊,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郑其与高声喊道:“我就不,我偏要找这个贱人商量,当初她骗我的时候怎么没人帮我说理啊?”

  说着,他顿了顿,带着不善意味的目光转向一旁有些茫然的丁梧:“你是冉以竟对吧,估计你还不知道,我曾经是这个女人的合法丈夫。”

  他咧开嘴,冲丁梧阴鸷地笑了一下:“但是易宁,他却不是我的儿子,准确来说,他是个不知哪来的野种。”

  丁梧的心头猛跳了几下。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表示他此时异常起伏的情绪。

  他的手碰着易宁的肩膀,能够感受到那里在微微颤抖,像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地扇动。

  “当初这个贱人骗我是个老实人,怀着孕嫁给我,想让我接盘,后来我才知道,可笑吧,我差点就被这个千金大小姐给骗了。”

  “我真同情你,你和一个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结婚了。”郑其与摇摇头,可悲地看着丁梧。

  “够了。”易沅出声打断了郑其与。

  她脸色苍白,像褪色的破旧宣纸。

  “宁宁,你和小冉出去。”她扭头,语气认真地对易宁说道。

  易宁两只眼睛烧出窟窿似的红,他拒绝:“不行,我怕他对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易沅也没想着说服他,她又看向丁梧:“小冉,你拉着他到外面走走,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们这些孩子没有关系。”

  丁梧也不想动,他和易宁一样,不敢留易沅和这个满嘴混话的人单独待在一起。

  但易沅很执着,她憔悴的眼睛里带着丁梧无法拒绝的真切,再一次恳求丁梧道:“你们可以守在病房门口,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情,我会喊你们的。”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不走,我和他也没有办法好好谈谈,听妈妈的话,出去吧。”

  丁梧无他法,只能弯腰拉起易宁,易宁弱弱地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在易沅的目光下,被丁梧给扶了出去。

  路过男人时,易宁停下,他盯着郑其与,一字一句,声音沙哑地说道:“你最好老实一点。”

  男人嗤笑,挑着眉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门被关上,易宁脱力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头挨着墙,发呆地看着走廊上惨白的灯。

  丁梧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

  但此刻他的心情却并不是像他表现的那样平淡,因为他的脑子里一直在绝望地循环,我都听到了什么啊?这是我可以听的吗?易宁会不会之后把我灭口啊?要不要现在立马跑路啊?

  还没等他想好,一旁正在发呆的易宁突然开了口:“今天的事情不许说出去。”

  丁梧用力地点点头:“好的。”

  突兀的空白后,他只能低声道:“今天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易宁声音嘶哑:“你不用放在心上,本来也不关你的事。”

  这是他和母亲,与郑其与之间的凹糟事情,与外人无关。

  丁梧偏头看了一眼病房:“我还是有点担心伯母。”

  “郑其与只是想要钱,”易宁说,“如果他敢伤害母亲,我一定不会让他好好地走出医院。”

  他盯着病房的门,眼神里像混了细碎的冰。

  到了现在,他还是没有强大到能够直面郑其与,那些年少时的侮辱与打骂,在他见到他的那一刻,立即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好像在原地就可以马上将他溺毙。

  他还是那么没用。

  一出病房,慌张与无措褪去,理智回神,易宁就开始冷静思考今天的情况。

  说来奇怪,今天郑其与的出现是易宁怎么也想不到的,母亲与他已经离婚多年,虽然当初离婚时闹得很难看,但最后结局还是比较体面,他拿到钱之后就出了国,这些年都一直杳无音讯。

  而现在,母亲刚刚做完手术,他就突然找到这里,且不论他是怎么得到医院地址和病房号,但就他今天的表现,故意刺激他和易沅,还要在冉以竟面前提起那些陈年往事。

  易宁的眼睛酸胀无比,他揉了揉闷痛的后脑勺,一种可怕的直觉猛地击中了他。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冉以竟?

  他看向身旁的丁梧,有些犹豫地说道:“你难道不好奇,郑其与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吗?”

  丁梧“嗐”了一声,撇嘴道:“我想知道,你就会告诉我吗?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也是你自己的事情。”

  听了这话,易宁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丁梧。

  丁梧装作感觉不到易宁的意外与惊讶,他掏出手机,准备回今天的消息。

  半晌,当他刷到晚上的消息,正在按下键盘回复时,身旁的人终于出了声。

  在手机键盘哒哒作响的音效中,易宁的话语生涩,但他的语气却像在讲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的确不知道我的生父是谁,但这并不是我母亲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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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下一章就可以一起睡觉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