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开了,中午公司空空,员工们应该都是下楼吃饭去了。

  丁梧不由得暗自庆幸来的时机刚刚好,不然自己贴在门上瞅办公室门牌的狼狈模样要被好多人看见了。

  终于,丁梧在一间办公室前停下,仔细确认之后,他伸手敲了敲门。

  “请进。”门内传来冷淡的声音。

  丁梧轻轻推门,只见易宁一脸专注地坐在办公桌后,鼻梁上的镜片还映着电脑屏幕的白色倒影。

  他好像很忙,镜片上的文件倒影一直在不停地变换,也没有办法抽身瞅上一眼来人。

  “怎么了?”他问道。

  丁梧不答,只是把保温盒放在了办公室的茶几上。

  易宁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实习生,因为太过拘谨而不敢说话,所以他按着耐心,放缓了语气道:“你先讲事情,不要不说话。”

  丁梧本来是想放了保温盒,掂着伞就走,他待在这里,说不定还会和易宁吵架,倒不如现在离开。

  可当他一听到易宁的话,手上的动作就硬生生停住了。

  易宁对员工的态度可以这么好的吗?

  丁梧有些奇怪,他清了清嗓子提醒道:“是我。”

  闻言,易宁一愣,他抬头望去,发现丁梧站在办公室中间,一副将走未走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大衣上面还有一些没有被抖落的亮晶晶的雨珠,歪着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上,瞳仁圆润光滑,像是深海里藏在蚌内的黑色珍珠。

  尤其是他的脸庞轮廓,依旧深邃富有攻击力,但常覆于其上的飞扬跋扈,却不知在何时居然消失不见了。

  易宁虽然与冉以竟认识很久,其实也只在今日,他才算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冉以竟,他对这个“青梅竹马”一直印象不好,从来只会吃喝嫖赌、总给父母惹事情的人能有什么好交往的?

  但现在,一直存在于易宁模糊印象中那个低眉斜睨的人似乎真的变了。

  是可以用清俊挺拔来形容的。

  可这与他无关,而且还会让他想起某些不该想起的人。

  易宁面无表情地低下头,语调毫无起伏:“你怎么来了。”

  好吧,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易宁。

  丁梧撇嘴默默翻了个白眼,他指了指桌上的保温盒:“奉我母上的命令,给她的好儿子送鸡汤。”

  易宁皱眉,后仰靠坐在办公椅上,无动于衷地看着丁梧,猫儿似的漂亮眼睛被镜片上的光覆盖的破碎朦胧,却仍不减其眼中的疑惑。

  丁梧知道,易宁对原主冉以竟的看法本就不怎么好,再加上之前又提出要后悔解除婚约,冉以竟在他这里的信用程度可以算的上是零。

  现在浪子居然贴上来送鸡汤,换谁都会迟疑半分,更不要提易宁这样精明的人了。

  为了不让鸡汤被浪费,他思考了一下,还是认真对易宁解释道:“这真的是我妈妈早起炖的,我尝过,味道很好。”

  易宁没有动作,不接受也不拒绝,冷淡地用自我保护的姿势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丁梧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这鸡汤我放在这里,你想喝就喝,不想喝可以送给别人喝,但请你不要浪费。”

  谁知道听到这话,易宁倒是生出些反应,他挑了挑眉,有些惊讶道:“没想到你还会说出这种话。”

  丁梧一噎,他无力地抹了一把脸,破罐子破摔地重重叹了口气:“你爱喝不喝。”

  他有苦说不出,想要跟易宁解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最后他瞎比划了半天,还是只能丧气地摆摆手,示意自己要离开了。

  他掂起雨伞,刚要开门,身后突然传来易宁的声音:“等一下,我把汤喝完,你拿着保温盒回去。”

  易宁吃饭没声音,也不抬头,像个猫儿一样专心舔舐着自己的食物。

  按照易宁的说法,拿着保温盒回去更能说明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但丁梧不这样认为。

  他觉得易宁要么是哪根筋突然搭错了,要么只是懒得刷碗再还给自己。

  要是易宁能够一直在吃东西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冷着脸,天天做一些不惹人喜欢的事情。

  易宁的办公室有一整面被层层白色窗帘覆盖的落地窗,虽然现在外面是阴天,但能够想象出来,如果在阳光很好的艳阳天,或者有着绝美夕阳的黄昏,这间办公室应该会是这个城市的绝佳观景点。

  易宁不嗜烟酒,办公室里也只是飘着淡淡的柑橘香气,一闻到这个味道,丁梧就想起前几天在易宁身上闻到的香水味似乎与这一样。

  他顺嘴问了一句:“你办公室里的气味和你身上是一种香气啊。”

  闻言,易宁停下进食,似乎有点迷茫的在回忆什么,顿了一会儿后才慢条斯理地答道:“我专情。”

  又被内涵,丁梧是真的无语了,不止字面意义上的。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易宁抬头,但他没有立即让门外的人进来,反而静静地盯着丁梧,直到丁梧翻着白眼冲易宁比了个闭嘴的手势,这才淡淡冲门外喊道:“请进。”

  门被打开,易宁的秘书走了进来。

  看到丁梧坐在沙发上,秘书一愣,冲丁梧打了个招呼,继续走向易宁的办公桌。

  “小易总,周一上午付益科技有限公司的法律尽调访谈,那边来消息说,律所只去了两个新人。”秘书说道。

  易宁淡淡地皱了一下眉毛:“知道了。”

  秘书点头,刚要转身离开。坐在沙发上的丁梧突然问了一句:“什么?”

  易宁和秘书齐齐回头望向丁梧。

  丁梧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问秘书道:“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秘书飞速地瞥了一下易宁,见易宁没有反应,便才回道:“法律尽调访谈突然换成了两个实习生来进行,怎么了小冉总?”

  丁梧的目光又缓缓移向易宁。

  半晌,他眯起眼睛盯着易宁:“这你不管?他们随便怎么换都可以吗?”

  易宁不语,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回道:“若结果符合我的要求,过程我可以不在乎。”

  闻言,丁梧深深地喘了几口气,道:“那我多嘴再想问你一句,你一直都是拿这样的态度对待别人的吗?”

  丁梧瞪着易宁的眼睛开始泛出诡异的红,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激动,语调颤抖,仿佛有极澎湃的情绪隐藏在其下。

  只是一会儿,他突然就像在风中摇摆的灰烬,整个人写满了脆弱与无助。

  易宁的眉毛皱得更深,他微微偏头,略带奇怪地凝视着丁梧。

  他不懂丁梧的态度转变,也想让他解释一下这句话的意思。

  看到他的反应,丁梧的心里在大声冷笑。

  易宁果然不记得了。

  怕再呆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丁梧起身,沉着脸地整了整衣服,一言不发想要离开办公室。

  见他要走,易宁在他身后喊道:“你的餐具。”

  丁梧被叫住,他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易宁一眼。

  “我不要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