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梧很累,非常累。

  尤其当他在办公桌上趴着补觉被闹钟吵醒时,厌烦与疲倦更甚。

  “现在是星期五早上四点,早上四点!”

  他那破锣似的鸡叫报时突然响了起来,诡异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律所,好不瘆人。

  丁梧被吓了一跳,像是被电了一般赶紧关了手机。

  挠了挠刚刚趴在桌子上迷瞪时被压乱的头发,他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进了茶水间。

  茶水间的灯没有开,他就着外面透进的天光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凌晨四点还在律所喝咖啡,我好牛。

  丁梧端着刚刚泡好的黑咖,侧身靠在律所茶水间的桌子旁,忧郁又骄傲地想。

  窗外,欲晓的天空微微明朗起来,缭绕的白色热气拂过他颓丧帅气满是胡茬的脸庞。

  丁梧眯眼望向远处天边闪烁的几颗星子,打了一个疲惫的哈欠。

  他把咖啡放在一旁,空出左手一根一根地摆弄着自己纤长的右手指,嘴里也在轻轻默念着什么。

  他妈的,老子掰完了手指和脚趾头,都没能数清楚这一个月来自己凌晨2点之后才睡觉的次数。

  最近接了个比较大的项目,这也是他转正之后第一次负责法律尽调,对于很多事情都不是很了解,团队里协助他的律师又正好生病,只剩他一人硬着头皮,摸索着向对方公司询要资料、构建报告框架。

  于是熬夜成为家常便饭,随意走过时风中都带着咖啡和风油精的混合气味。

  丁梧抹了把脸,一口将杯中的黑咖喝尽,又重新返回桌前勾写今天要完成的事情。

  九点去风控部交材料,十点……

  今天早上十点,法律尽调项目对接的公司那边会派人过来律所送资料。

  写到这,丁梧突然很想笑。

  说来荒唐,来送资料的是公司董事长的儿子。

  老总当时正好手头上有这么个项目,顺手就把自己的儿子也安排了进来。

  原本想着让自家儿子到公司锻炼锻炼,可董事长的儿子不愿意,好像还跟董事长大吵了一架,董事长停了他的生活费,最后闹了快一个月两个人才互相妥协,只派了这么清闲的活给他。

  所以就会出现董事长的儿子开着大G,戴着Gucci墨镜手里端着星巴克像是去巴黎时装周走秀一般来到公司律所,只是为了送一份资料的诡异局面。

  少爷在将资料递给丁梧之后,又会慢慢伸个懒腰,毫不避人地抱怨几句这活真累。

  你真的很有能力,在投胎这件事情上,我最羡慕你。每每看到这位富二代,社畜丁梧都会如是想。

  他叹了口气,往太阳穴那里涂了点风油精,打起精神点进报告初稿的文档,继续修改起来。

  窗外天光渐显。

  离九点还有半个小时,律所终于来人了。

  “丁哥,早餐!”

  隔壁工位的实习律师放了一份楼下某堡王的今日例餐在丁梧的桌子上。

  丁梧耳朵一动,两眼放光地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头,惊喜地冲同事谢道:“谢谢你,你人也太好了吧。”

  “哪的话,我之前加班,丁哥也给我带过早餐呢!”精致美丽的年轻姑娘笑着回道。

  她在丁梧桌前站定,上下打量了一下丁梧。

  没忍住,她语重心长地劝丁梧道:“哥,虽然你还年轻,但也得注意身体,天天熬夜工作谁能受的住啊?”

  丁梧一边大口嚼着有些噎人的汉堡,一边冲同事比了比胳膊上的肌肉:“你丁哥我厉害着呢,哪那么容易垮呀。”

  他嘴里的东西还没完全咽下去,就鼓囊着脸颊说话,一张帅脸被挤的歪七八扭,姑娘被他的样子逗乐了,捂着唇眼睛亮亮地盯着丁梧。

  “什么呀都...”手指飞速划过屏幕,一些过时的杂碎新闻被迅速略过,丁梧很无聊,深感自己吃饭时的休息娱乐项目被这个世界的无趣给剥夺了。

  突然,一条浏览器推送蹦了出来:

  “爆!川宁科技的实际掌权人易宁与杭顺科技的未来继承人冉以竟官宣订婚!婚期将定在下个月!”

  丁梧习惯性地给划了上去,真有意思,怎么谁结婚还要公布一下?

  ......

  等等,谁来要结婚来着?

  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推送里提到的两个人后,他差点就在律所里面蹦了起来。

  “什么?我靠!易宁居然要结婚了?”

  脑海里闪过一个冷淡的身影,丁梧连忙把推送给划了回来。

  点进推送,迎面就是:“据知情人士透露,易宁与冉以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家里人都非常支持他们在一起。”

  推送下方还配了一张两个人手挽着手,亲密地走在街头的背影照片。末尾写道,两人的婚期具体将定于下个月中旬,会举行一个不对外公开的私密婚礼。

  这个世界是疯了吗,易宁都要结婚了!

  那个冷漠严肃的工作狂,眼里只有公司和项目的不近人情的易宁???

  要是让丁梧吐槽易宁,那他可以搬个凳子坐你面前,不喝水地跟你唠上个三天三夜。

  丁梧所在的团队之前与易宁的公司合作过,那时的他还是团队里一个不起眼的实习律师,只负责项目里与公司沟通的事宜。

  但是,易宁依旧给他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出色长相,也是因为他做过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半夜给他打电话,只是为了让他修改一个文件名称;进场调查非要团队里所有人一起;在要结项时更是变着法对报告文书挑一些根本算不上毛病的瑕疵等。

  他这个人还很冷漠,一整天下来都不见笑过,与他合作的时候总是要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惹到这位甲方爸爸。

  团队的人都被搞的苦不堪言,对他避之不及,包括丁梧。

  那段时间,他家里正好出了一点事情,再加上易宁在工作上的处处为难,丁梧整个人异常消极,一度怀疑易宁是上天派来的寻仇鬼,非要给他的苦命人生加上点悲惨色彩。

  现在,易宁要结婚了,而且结婚的对象,还是那个马上要来送资料的骚包少爷?

  没错,骚包少爷姓冉名以竟,是杭顺科技的太子爷,也是易宁未来的合法伴侣。

  这两个人找遍全身就只有有钱这一个共同点,他们都能在一起,那他是不是可以dream一个明天暴富了?

  好吧,再魔幻也是别人的事情。

  十点了,冉以竟还没有到,这是他从项目开始之后的第三次迟到。

  易宁怎么会瞧上这样的人?

  一直到丁梧接到冉以竟的电话时,这份疑问也没有减弱,反而加深许多。

  “喂,快下来帮我!这里有两箱资料要搬上去,我一个人不行!”

  电话对面的人在大声嚷嚷着,丁梧揉了揉被吵到的耳朵,放下文件慢悠悠走到电梯口。

  电梯打开,迎面走来两三个同事,丁梧笑着跟他们挥挥手,又借着电梯明亮的墙壁整理了一下自己。

  满眼红血丝,嘴唇周围一圈青色的胡茬,一脸马上要猝死的悲愤,实在不是一个马上要见客户的优秀打工人。

  打起精神来啊!干完这单马上就休假!他选择性忽略心脏处隐隐传来的钝痛,狠狠地抹了把脸。

  一到楼下,远处停着的黑色大G就闪到了他的眼睛,丁梧挂起笑容,朝着车旁那个高大的身影走去。

  真不错,骚包少爷今天穿的比以往低调,一身蓝灰的条纹西装,衣领前扣着一个烁亮无比的钻石胸针,头发后梳,眉尾上扬,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张扬贵气。

  可以,和那个板着冰块脸,全身上下只有黑白色的性冷淡非常互补。

  不过走近一看,丁梧还是被震撼住了。

  冉以竟的脖子上有好几处红色吻痕,虽然衬衫领子可以帮忙遮掩一下,但是也只堪堪盖住,凑近点还是能够轻易发现。

  丁梧是个成年男人,却是第一次亲眼在别人身上看见这么重的欢爱痕迹,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自己尴尬,还是替冉以竟尴尬。

  这对小夫夫感情这么好的吗?

  他有眼力见的当做什么也没看到,笑着称赞说:“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冉总今天状态真不错,订婚了之后就是不一样。”

  他本以为这话会取悦冉以竟,可谁知道,冉以竟没有露出丁梧预料的得意笑容,他只是扬眉瞥了丁梧一眼,然后昂头指指后备箱里的两个大箱子。

  丁梧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立刻就想打死刚才同意下来帮他搬东西的自己。

  屋漏偏逢连夜雨,通向律所的电梯坏了。

  站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等到修理工人的两人决定走楼梯。

  虽然冉以竟不是很同意的样子,可他好像有急事要去做,也不愿意在这里多浪费时间,便就随着丁梧一起上了楼。

  楼不高,也就二十来层。

  但是大箱子里的资料超重啊喂!

  爬到十多层的时候,丁梧又想打死刚才提议走楼梯的自己。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突的发痛,睡眠严重不足的无力感一阵一阵的席卷全身,眼前的一切都在无秩序地转动。

  这是怎么了?

  这不应该是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该有的表现啊。

  他又抬眼看了冉以竟一眼。

  好家伙,前面的冉以竟状态更不好,他的脸色苍白,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嘴唇一片乌紫。

  原来你也很逊嘛。

  正在丁梧进行无聊攀比的时候,冉以竟突然放下箱子,回头想说些什么。

  丁梧见他的情况实在不对,想上前询问几句,可还没等他开口,冉以竟就从台阶上倒了下来,直挺挺地砸向丁梧。

  丁梧:?

  要干嘛?

  不要!

  会砸死人的啊!

  高大的身躯小山一样压了下来,丁梧还来不及闪躲,就被冉以竟重重地砸下了楼梯。

  撞在墙壁上,他的心脏像是被人使劲地狠捏了一把,剧烈的疼痛传来,拉扯着他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中。

  我靠,我不会是要死了吧...

  那求求下辈子投个好胎,再也不做打工人…

  打工人丁梧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