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从那么远的地方逃到这儿来,是笃定了他不会派人来找你?”玄安帝抿了口茶,神色淡淡。

  玉弦歌却朝他笑笑:“当初说好的只为他卖命十年,如今十年已经到期,他早该放我。”

  “我都不计较他关着我的事儿,再派人来抓我回去可就真不地道了,您说是吧?”

  “朕说?”玄安帝也笑了,告诉他,“要朕来说的话,他就不是什么正常人,你若这样去想他,吃亏的定会是你。”

  玉弦歌也饮一杯茶,点点头头:“倒还真被您猜中了,我玉弦歌平生最容易的就是吃亏,吃了十几年了竟丝毫不长教训。”

  “该我的…还是该我的啊——哈哈哈哈——”笑到了最后,他突然捂着心口咳了两声,再抬起头的时候唇边留了血迹。

  玄安帝看出那血的颜色不对,皱了皱眉,还没问出口就见他拿袖子擦了血,早已习惯的模样。

  他没问,玉弦歌也就没提,又喝了一口茶试图盖住口中的血味。

  “反正这些日子你就老实呆在宫里吧,朕叫御医看看你的病还能治不。”

  玉弦歌笑着谢了礼。

  “不必言谢,不过是还你当初的指路之恩罢了。”玄安帝说着,起身似要走。

  他的确是要走,他还得去哄着不知道脑袋里瞎想了些什么的安祁,刚刚安祁瞧见了也不知道回去了该怎么捂着被子哭着骂他。

  想到这里,玄安帝有些头疼。

  海德见他出来了,忙上前去问:“陛下,咱是往太和殿走吗?”

  玄安帝听了也不惊讶,看也不看他,径直朝太和殿的方向,似乎早有预料一般问他一句:“哭了?”

  “诶可不是嘛,小公子哭着跑回去,路上还摔了一跤,听说现在还躲在被子里不愿意见人呢。”这可麻烦了,小公子大概是真的被气着了。

  玄安帝加快了脚步。

  刚到太和殿门口,还没进内殿呢,玄安帝就听见了层层叠叠的劝声,都是在叫着安祁从被子里出来,害怕捂着他出不了气。。

  他们也不敢动手,劝了也不见安祁有反应,急得在一旁手足无措。

  “都下去。”玄安帝踏进内殿,脚步声如往常一般。

  宫女太监们回了神,赶紧躬身行礼退下。

  玄安帝瞧见床上拱起来那一团,几步上前,站在床边,声音冷静带着威严:“安祁,出来。”

  安祁很明显地动了一下,可是接下来就像是没听见玄安帝的话一样,没了反应。

  “安祁,朕数三声,若不听话,你该知道下场。”他的声音带了些冷意,又好像很平淡,说出来的话却让安祁听了害怕。

  “一。”他开始了。

  安祁有些犹豫。

  “二。”他继续。

  安祁有些慌张。

  在玄安帝的‘三’快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安祁轻轻掀开了一个被子小角,脑袋躲在里边喘着气。

  玄安帝直接上手,用力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将他完完整整地暴露出来。

  “呆在里边不热吗,自己没感觉的?”玄安帝看着他憋得通红的小脸,皱着眉批评道。

  安祁本以为能听见他的什么解释,亦或者是看见他的这副模样能够抱抱他亲一亲也好,没想到最先得到的是威胁,紧接着又是责备。

  安祁憋不住心里的难受,吸了吸鼻子,眼睛一眨,泪珠珠就滚了下来。

  安祁却很明显地往后躲了躲。

  这一动作叫两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玄安帝微微收手,神色淡然地看着他,问:“你躲什么?”

  安祁有些害怕,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前移了些,将脸凑近了玄安帝几分。

  玄安帝没打算欺负他,本就是来跟他解释的,不想之后更解释不清,于是先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算是安抚,接着又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

  “朕先跟你解释,你听着,有疑问可以提。”他说着,拿身后的被子捂住了安祁赤着的小脚。

  安祁望着他,似乎打算先听他的。

  “那人叫玉弦歌,的确是朕在路上无意间救下的。”玄安帝给他抹着眼泪,“不过不是给银子让他安身,而是叫他来皇宫躲灾。”

  安祁听到后面觉得更难懂了,但是也没开口打断他。

  “他是大漠的人,他效忠的主子要杀了他,不得已他才逃了。”

  安祁听完这句有些皱眉头。

  “朕之前领兵去漠北打仗,那里风沙迷人眼,朕与大军失散,玉弦歌给朕指过路。”玄安帝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低,像是想到了什么。

  当时他醒来,四周尽是荒漠,寸草不生,马也不在身边,身上只有一把匕首和一支长剑。

  不知走了多久,见着玉弦歌的时候他已经快渴死了。

  而玉弦歌状态也不像很好一样,蒙在白色面纱里的脸看不真切,依稀可以看出他的身形有些过于纤瘦,但是好歹他身下骑着马,还能大口饮水喝。

  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了玄安帝的耳中,玉弦歌朝他喊:“兄弟,再往东行五里路就是生机了。”

  说罢,像是生怕玄安帝突然发力抢他的水和马儿,一股劲儿转身骑着马走了。

  玄安帝的确是打算抢他的水和马,但是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快,身上也实在无力去和马儿追逐,想了两息,顺着他的意往东行了。

  “那他说的是真的吗?陛下您找到大军所在了吗?!”安祁问了第一个问题,声音有些着急。

  玄安帝低头捏捏他的耳朵:“怎么,现在愿意和朕说话了?”

  安祁拨开他的手,没好气地又补了一句:“我还在生气,你不许动手动脚!”

  玄安帝恋恋不舍地撒了手,回了他的上一句话:“他的确没说假话,朕很顺利地和大军汇合了。”

  安祁点点头,有些放松了下来。

  其实,玄安帝讲清楚了玉弦歌的身份安祁心里的那点不高兴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想起自己刚刚的落荒而逃,他有些羞赫,强作镇定地问:“那你们刚刚在御书房说什么呢?帘子也关着的。”

  “朕那是……”玄安帝想了想,回他,“不过是叙叙旧,至于那个帘子,他身份特殊,不便于叫旁人知道,便只好让所有人都出去,把帘子拉上。”

  “那你之前为什么要骗我说给他找个事情做?”

  “太和殿里面人多眼杂,朕不好给你细说,本想着等几天再给你一并解释的,没想到提前叫你自己发现了。”

  “哦。”安祁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又想想自己看见的玉弦歌的模样,好奇地抬起头。

  “他的主子为什么要杀他啊?”

  “他一个人从大漠跑过来的吗?我看他好像身体不好的样子,他病了吗?”

  玄安帝听见他的话,沉默着亲吻了安祁的额头,好半天才开了口:“嗯,他病了,如果朕不去救他的话他很快就会死了。”

  安祁突然拽紧了玄安帝的衣服,紧张兮兮地问:“这么、这么严重啊……”

  “那怎么才能治好他?”

  “安祁想让朕治好他吗?为什么?”

  “为什么?”安祁有些疑惑,“不是他帮过陛下一次吗?按道理陛下也该帮回来……不是吗?”

  玄安帝道:“朕已经帮他躲过了追踪之人,算是救他一命了,若再找人去治他,那就是第二条命。”

  “而且,当初他帮过朕,这是朕与他之间的事情,你这么上心,为什么啊安祁?”玄安帝的声音带着诱哄,似乎是在试探安祁的话。

  安祁一愣,手忙脚乱:“陛下既然要帮他,不是说帮人就得帮到底吗,再说了、再说陛下…我、我与陛下……”

  越说越乱,安祁也不明白自己想说什么。

  玄安帝抓住他乱动的手,眼睛看着他,低声问:“安祁这么上心,自然因为安祁与朕本是夫妻,你关心为夫,有什么不可?”

  “什、什么?”安祁听了玄安帝的话只觉得耳朵尖都开始冒热气了,手上用力挣了挣,自然没逃脱,反而是被玄安帝拉近了一些。

  “乱讲……明明不是……”安祁低着眼,小声嘟囔一句。

  玄安帝自然听见了,松了他的手又将他重新按倒在床上:“怎么就不是了?朕那日在朝上说立你为后,开春行大典,怎么,你想反悔?”

  当然有人反对,都是朝中的老臣,声音大得很,三两个地跳出来,指着安祁一副凶恶的模样,说他来路不明,说他有异心,这般指责,饶是安祁强作镇定也应付不过来。

  偏偏接着安正山还火上浇油,明目张胆地怀疑安祁的身份。

  安祁跪在大殿上,只略微一抬眼就看见了龙椅上的玄安帝,带着威严和慵懒,看着底下的纷繁闹剧,一声不吭,只是余光还温和地扫着安祁,似乎在叫他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