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郑延来找陆战生,进门看到贺知在院子里帮陆战生洗衣服,他当时就纳了个闷:这景儿一般不都是在早上出现吗,今天怎么改中午了?

  寻思着可能是陆战生又作了什么妖,郑延也没过多在意,进门后习惯性的喊了一声“贺知哥早啊”,喊完就自顾往屋里走。

  郑延平时都是这样,跟贺知打招呼也就是喊那么一声给自己听,一般喊完就拉倒,也不期待什么回应,毕竟也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回应。

  然而今天当走到贺知跟前的时候,贺知突然抬眼看了看他,并对他说:“ 早什么,中午了。”

  郑延脚步一顿,人当时就愣那儿了。

  倒不是因为什么“早啊”或者“中午了”的时间问题,主要贺知平时根本不怎么搭理他,以至于今天突然冷不丁的搭理了这么一下,直接给他吓一跳。

  关键这么看过去,郑延还感觉贺知这都不是看他不顺眼想教训他几句的那种搭理,是看起来心情不错所以愿意回应一下的那种搭理。

  这就很诡异了,郑延心说什么情况,今天这是怎么了,是病了还没好,还是给吃错药了?

  懵里懵登的进了屋里,又见陆战生横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眼睛半闭半睁着,嘴角还噙着笑…

  郑延看看屋里这位,再看看屋外那位,回头对陆战生说:“ 要不咱还是去一趟后街那半仙儿那儿?”

  “找人给看看啊。”郑延说:“别是家里真招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

  陆战生:…

  陆战生直接无语:“你信不信,这话要是被王阿姨她们听到,能立马对你进行不低于三个小时的思想教育。”

  “我也不想啊,主要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太不正常了啊,你小子就算了,本来就精神病一个,可那位不好说啊…”

  郑延在旁边沙发上坐下来,用下巴指了指外面贺知。“ 刚才居然搭腔跟我说话了,多吓人啊。”

  “…”

  陆战生没忍住,笑了。

  说实话,陆战生现在挺想嘲笑郑延的:贺知又不是天王老子,怎么着,就说句话还至于你受宠若惊了?

  可是亲切体会所致,陆战生又感觉自己大概也没资格嘲笑郑延,毕竟,刚才他自己也挺受惊的。

  贺知平时面对陆战生,脸上的表情一般就是老三样,要么是生气厌恶,要么是无奈无语,要么就是根本没有表情,除此之外,基本不会再有别的。

  可是,刚才陆战生把手抄的书送给上去之后,贺知那张万年不变的木头脸上居然一下子出现了好几种平时都没怎么见过的表情,陆战生看了之后当时也直接愣了好半天呢。

  “哎~”

  陆战生叹了叹气,随后又笑了笑。“ 少见多怪罢了。”

  “嗯,可不么。” 郑延一听这话也跟着笑了会儿,完后打量了下陆战生:“哎,你小子今儿这精神头看着好了不少啊。”

  那是。

  本来顺顺利利把书抄完之后陆战生心情就不错,从贺知脸上看到了一些新鲜的表情之后感觉贺知心情应该也还行,他心里那块石头就轻了不少,心情自然就更好了。

  心情好,精神就好。

  精神一好,人就容易…

  饿。

  陆战生的肚子咕噜咕噜了两声,提醒他该吃饭了。

  可是之前因为买本子笔和电池,他已经把这几天的饭钱给提早支走花没了。

  “郑延,你还有钱吗?”

  “ 你说呢。”

  郑延拍拍自己的口袋,临近月底,也是空空如也。

  生活就是这样,常年贫困如斯。

  哎!

  陆战生叹了口气,然后发出了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人为什么就不是晒晒太阳就能活的生物呢!”

  就在他喊完片刻之后,贺知推门进来了。

  贺知看着他俩:“去吃饭吗?”

  “…”

  陆战生和郑延相互看了看对方,都微微愣了愣,随后立刻双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半个钟头之后,大家就出现在了两条街之外的餐馆里。

  郑延和陆战生平时都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高兴了都恨不得在人家餐馆里瘫着吃饭,可此刻,他们却都在餐桌前坐的端端正正,老老实实。

  倒不是因为身旁坐着规矩严肃的贺知,搁平时贺知在,他们照样没个正型,而是因为规矩严肃的贺知居然请他俩吃饭。

  这事儿太新鲜了。

  他俩都清楚,贺知平时看他们都不顺眼,能跟他们正常说句话都已经是难得,跟他们一起吃饭还请客这种事,更是八百年都难遇这么一回。

  所以这冷不丁的,弄的他俩这都还有点不适应,精神紧张,自然下意识的就坐直了。

  陆战生还稍微好点,毕竟他差不多也知道缘由为何。

  郑延就不一样了,这对他来说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和突然,他甚至都有点忐忑。

  “那个,贺知哥。”

  郑延实在憋不住,小心的问了嘴:“你这怎么还突然请我们吃上饭了啊?”

  “致谢。”贺知说。

  “啊?”郑延问:“致哪的谢啊?”

  “颐和园的。”贺知说。

  “...”

  颐和园落水那事儿?

  当时贺知落水的时候,郑延给贺知披过外套还送贺知回家来着。

  那这个反射弧有点长啊,郑延心说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才想起来要谢啊。

  不过听贺知这么一说,郑延心里还是踏实了点。

  “噢,那点事儿还至于谢啊。”郑延笑呵呵道:“这么见外干嘛。”

  贺知说:“还有你们的朋友。”

  “谁,噢,宋见啊。”郑延又说:“没事,都是熟人,改天我跟陆战生谢他就行了。”

  “嗯。”

  正好这时服务员送来了菜单,贺知放到了他俩面前。

  郑延踏实了些之后就放的开多了,拿起菜单“这个那个还有这个”的点了一堆,点完还挑着眉冲陆战生得意:看了吧,这顿是哥们儿挣来的。

  陆战生:...

  陆战生这会儿可真想说到郑延脸上:得了吧,要没有老子好几个大夜的奋笔疾书,你试试?还感谢,你看他能给你个正眼吗?

  不过陆战生没说,因为说了之后,郑延就会硬说他那是认怂向贺知低头,回头能拿这事儿嘲笑他半个月。

  陆战生并不认为自己是向贺知低头,从来如此,就算给贺知道歉认错,那也只是是为了解救自己的心情,为了悦己,如果硬要说低头,那也是向罗姨低头。

  恰好是午饭时间,餐馆人多,菜上的慢,等着的功夫,郑延试着跟贺知聊了个天。

  “贺知哥,听说你分到首钢了?”

  “你这也太牛了,哎,我们这以后能干点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嗯。”

  “对了,贺知哥,最近上面那个‘知识青年下乡’的最新指示你听说过吗?”

  “ 听过。”

  “你觉得怎么样,能去吗?”

  “ 兵团待遇听说不错,可以去,下乡不清楚。”

  “噢,那去兵团算当兵吗?”

  “不算。”

  “....”

  郑延跟贺知聊天,陆战生一直没有插话,这几天他也并没有特意去了解过上山下乡的政策,因为他不太想去,他还是更希望有机会的话能去当兵。

  “你呢?”

  贺知突然问陆战生:“有什么打算?”

  陆战生不太想跟贺知说自己的想法,翻了翻眼皮。“ 打算过了十八以后再想这些。”

  贺知说:“ 不到两个月了。”

  陆战生又翻了翻眼皮。“ 那两个月之后再想。”

  “...”

  贺知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饭菜终于上齐之后,准备开吃,陆战生刚拿起筷子,突然身后过来个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他回头,发现是个挺面熟的姑娘,正仰着一脸的高傲,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陆战生,好久不见。”

  陆战生在脑海里搜罗了半天,最后总算给这张脸对号了名字。

  顾晓梦,一位跟陆战生好的时间相对较长一些的姑娘,有大概半个月?陆战生记不清了。

  不过陆战生并不喜欢她,当时追也是因为她那阵子打听过贺知,他先下手为强,而且好那么久,也是因为那会儿也是因为跟人打架受了伤,忙着在家养伤没顾得上及时提分手。

  说起来,历来分手的姑娘里,这位后来纠缠陆战生也是纠缠的最多的,之前罄声胡同那个周明亮来找他的麻烦,也是这位找来的。

  陆战生回头看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有事?”

  “没什么。” 顾晓梦并不开心的笑了笑:“ 就是遇见了打个招呼,不行吗?”

  “没什么不行。”陆战生说:“打呗,随便打,打完该干嘛干嘛去就成。”

  顾晓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些。“陆战生,还有个事,你公开道歉那天我有事没去,今天正好碰上,希望你能再单独对我说一次。”

  “…”

  陆战生一听这话差点儿没笑出来,就觉得特别逗。

  要说这姑娘是真心喜欢他的,那她说这话陆战生没准儿心里还能有那么丁点儿歉意,可她不是,一开始打听贺知,因为贺知是大院儿优秀青年里的典范,带出去有面子,后来跟陆战生好,那是因为陆战生在顽主群体里风头最盛,带出去足够让其他女孩儿羡慕。

  “这位大姐,哥们儿这儿可给你尽力的留着面子呢,您自己也有点数,别太不识好歹了成吗。”

  “陆战生!你混蛋!”

  顾晓梦脸彻底拉了下来,指着他咬牙切齿的骂道:“你等着吧,缺德事儿干多了一定遭报应的!”

  嘁~

  这陆战生就不在意了,一天到晚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说他会遭报应呢,报呗,他怕吗。

  陆战生懒得跟这姑娘继续掰扯,回过头来拿筷子打算去去夹菜,可一抬眼,撞上了贺知的目光。

  陆战生:…

  得,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