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绵州城·绵州百姓学社。
牧禅眼球泛着些许血丝，有些不耐的揉着太阳穴缓解头疼，仰头看着眼前的牌匾，通过深呼吸调节好自己的情绪。
也是他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将其彻底爆发出来，否则他肯定憋不住，给那拖后腿的梁实暴打一顿泄愤！
所幸那憨子前两日收到公文之际，至少还抱着左右逢源、两不得罪的想法临时应对一番，倒也在给各县配送的粮草中多掺了几袋河沙。
如此一来既满足了按此前州令规定额度尽可能公平分配粮草的‘明令’，也实行了私下所收到的那份将部分粮草调换成河沙的‘秘令’
只不过在外人看来，就是前两日多调配了一些粮草罢了，但这反倒是将牧禅原定的计划——绵州司仓府里的粮草被‘山匪贼子’抢占窃取！！
而后...
这个‘山匪贼子’被抓获，其身份为陈府‘家丁’，据其供述也正是受主子指使所为，且赃物去向直指陈府的仓房，失窃数额也恰好是满满一仓房之类的...
如此一来，此前本就在偷摸摸搞着‘奇货可居’的陈商甲等人，对囤积的这些大量粮草本就不好解释。
哪怕不能顺利收缴也罢，只需经此将其粮仓于此之际突然公然曝光在饥肠辘辘、饱受其剥削的众人眼前...
愤恨至极的绵州百姓们，如果就此撕了陈商甲甚至包括那个娘里娘气的荀家少主泄愤，他感觉自己届时完全可以装疯卖傻当做没看到啊，甚至还会出手在暗地里帮一把！
反正他有脑疾的事情早就闻名于长安了，偶尔犯下病...
无伤大雅吧？！
可这绵州司仓·梁实...
竟是如此糊涂，愣是把牧禅这一步狠棋给抹去了！
这让他心里如何不气，纵使他晓得真行此举的话未免有些太过阴险，甚至已算是自己为官仁义的初衷！
他此前甚至都没去多做考虑过，在绵州百官如此信服的境况下，对方竟还会选择阴奉阳违的行事！
但牧禅似乎忘了...
绵州百官真正信服他行事的原因，并非是他身为绵州刺史一职，而是他人在其位且切身实地的从大义出发，之后依照大唐律法秉公办事的必然结果！！
而这糊弄物资的违法事...
站在绵州司仓·梁实的角度上，他此举两相成全，也没有违反职责律法，自然不会惹麻烦。
要真的顺着刺史大人的心意行事，且不说到时候牧禅耍赖不认账咋办，事情真追究起来，自己那作为帮凶一起克扣糊弄赈灾粮草的事情该如何说清楚？！
但此计策，却是在牧禅决定对其反击之时，精心谋划布局下的一步狠棋，如今却算是前功尽弃了！！
虽说之后也可以再继续如此行事，但成效定然是没有如今好！
毕竟接下来，针对空空如也的绵州司仓府供应粮草的，便是他此前深埋良久的一步棋——禅坊·绵州商号！
此前特意嘱托卢素素差人大肆收购粮草、干粮、甚至是路边野草野菜等物，那囤积在仓房中经过特殊处理保存的巨额粮草！！
足以满足3万人食用半个月以上，总计数额高达十万斤的巨额粮草！！
这，才是他一直紧捏在手，若非到不得已都不会选择打出的底牌！！
因为这张牌一打，便决定了‘禅坊·绵州分号’和‘绵州官府’的生死与共，利益捆绑！
运作得好，他们便能在粮草彻底消耗殆尽前，将这些阻碍绵州通商的阻碍去除，从而获得外援协助，正常对外通商往来以解饥荒之急。
而运作不好...
只得说开弓再无回头箭，生死荣辱仅看此间造化如何了！
而那需要关键运作的地方，就比如说...
位于他头顶上的这幅牌匾——绵州百姓学社！
知识改变命运——穷则变，变则通！
“刺史大人好！”
“校长好！”
“牧大人好！”
牧禅纷纷朝着迎面所见问候的人微笑点头致意，径直前往学社内的一处院子内。
院子中，十六名百姓分为三组，正整齐端坐在工作台上手脚并用的忙活着，依照一名头戴布套的纺工技师，来回的巡查指点下操作着‘纺织机’
裁剪——针缝——拼接——上袖...
一块块麻布在其分工明确的制作下，在货物流水槽内快速流动着，最终成为一件件成品麻衣。
“校长好！”
劳工技师招呼道，其它学员们也纷纷起身行礼问候。
“嗯，这批学员如何了？”
牧禅点点头，挥手让学员坐下继续生产，对兼任‘学社纺织生产大组长’的劳工技师询问道。
“禀校长，这批学员也都很刻苦用心习学，最多只需一日便皆能独立裁缝制衣了！”
劳工技师回应道。
“嗯...这还是来不及啊...就照着目前的小组配合暂时中断学习，只需要教会单个工序便分配下去，日后再轮流回来深造补习吧！”
牧禅叹了口气，皱眉说道。
“单个工序吗...”
劳工技师愣了下，没有多想的回应道：“是！那小人即刻去差人通告杨账房前来领人，并通告下一批学员前来习学。”
“杨掌柜...是负责城北粮米铺的账房·杨德财吗？”
牧禅听着名字，联想道。
“是的大人！两位赵掌柜已将这纺织麻衣的事情，尽数交由杨账房负责记账管辖了。”
劳工技师回道，随后去差人通告喊人。
不一会儿，牧禅便再次见到了那位杨账房，之前对他心里有些看轻的杨德财。
他没有多说什么，拿起托其专门带来的账本详细过目了一番。
“纺织机...生产车间现成品30台...出师技工64人...其中杂务20人、裁剪12、裁缝30人、流动2人...均日产232件成衣...”
牧禅看着账本，不由眉头紧皱，对其问道：“一台缝纫机的日产为何才十件不到？！”
“禀大人，依照我们禅坊定下的收价位所能收到的原料一直有限，且难以扩大产量。卢大当家之前也晓得此事，说是不日便能寻来足够稳定的货料供应商。”
杨德财不卑不亢的回道。
原料价格高昂，稀少且供货不稳定？
牧禅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绵州境内大部分的棉麻生意尽数被陈商甲垄断了。
而对于与之竞争的对手‘禅坊’来说，陈商甲可是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等人讨好处，且本来便垄断了绵州地方的棉麻纺织生意的境况下，价格更是只高不低。
卢素素也从没想着惯着他们，因此那对于蚕麻的收购，就宁可繁琐点从散户手里收下，或是其它可以合作的商家合作，也不打算给陈商甲沾到便宜。
更何况若是日后能有其它州县的商户，或者干脆便是羌族这样的势力合作通商的话，什么垄断绵州蚕麻生意的，完全就是个笑话...
禅坊·绵州商号的纺织车现在要是开始昼夜不停的连续运转生产的话，日产500件成衣完全不是问题。
也就是说，他们只需要短短一周的时间，便可满足绵州地方至少可人均一件的高产量！！！
“唤你过来还有一事要问，羌族那边谈的如何了？”
牧禅询问道。
“禀大人，羌族那两蛮...”
“嗯？！嘴巴给我放尊重点！做买卖最基本的便是相互尊重！”
牧禅丝毫不留情面的责备道。
“是！”
杨德财脸皮抽了抽，平淡回道。
“这个事我只说一次，且不说那两人是我们禅坊的准合作伙伴，亦是卢大当家的旧识，于情于理都不可有半分怠慢之处。”
“而日后我等要想把生意做大，不仅是胡人，羌族人，连带其它异族人也罢，那都是我们的合作商或客户！”
“别因为一些小事把格局整小了，导致买卖也做小了！”
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尤其关键，因此态度极为严肃的呵责道。
也许也正是这个时代里，民族间文化隔阂和刻板印象的固有问题，所以才会让异族相互通商的事情变得困难。
“继续说。”
牧禅看他默不作声，吩咐道。
“是！禀大人，那两位...羌族人已看过我等的生产车间、劳工派遣铺与铁匠铺等，目前对此表现十分惊叹，已同意用十万粮草和两千牛羊换取麻衣和农具等。”
杨德财犹豫了一下，说道：“可两人的态度坚决执意，认为我等如果没能展示自己能有‘盐’的话，便绝不会选择第二次通商。”
“好...十日后于绵、茂两州相接之处——松岭关交付货物！”
牧禅长舒一口气，如此绵州倒也勉强能熬过今年冬寒了。
可这目前准备的筹码也只能解决这燃眉之急而已，要想再无后顾之忧，同羌族的长期合作必不可少！
既然如此...
他叫停了转身离去的杨德财，说道：“传达他们，关于‘盐’的事我们一个月内给予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