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都市情感>折煞·双生枝>第 76 章 第 76 章
    柏期瑾手上一捏将人拽紧,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令牌假得了,可这襄王的容貌和气度无人可匹。她见她脸上神采奕奕,颇有自知之明地挑挑眉峰,被逗乐得不知天寒地冻,笑眯眯地从另一只袖中伸出手来,捧着嘴可劲儿地笑。襄王殿下最会逗她笑了,若不是来了诀洛城,她都不记得上一次笑得前仰后合是什么时候。自二位师兄先后离去,白石山里不足十岁的小娃娃看见师父日日锁眉,凭借着对悲欢离合的一知半解,对镜一次次牵起嘴角,以为只要勤加练习便能笑得发自由心,她学着乖巧,学着懂事,学着讨好所有人,只希望他们都能好起来……然而她在年岁一天天增长间明白了一个尖刻且不容否认的事实——白石山回不到过去了。

    山里越来越空,她的心里也越来越空。

    娘亲给她生命,师兄予她关爱,师父教她书文,他们一开始都把最好的给了她。

    娘亲与世长辞,师兄玉石俱碎,师父渐渐沉默,他们最终都选择离她而去。

    这是她昔日拥有的全部,亦是她彻底失去的全部。

    她是做得不够好吗?是不够乖巧,不够懂事,讨不到别人的欢喜吗?一无所有的少女执意下山来,想认识更多人,想建立更多联系,想听人说爱她,永远不会离开她。

    她找到了。

    那个人像娘亲一样年长成熟,像师兄一样体贴关照,像师父一样耐心地讲道理,她不是说在她身上寻找那些人过去的影子,她所识之人寥寥,只是觉得,她身上有她见过最好的。

    还……

    还那么好看。

    白雪中藏不住一点红,柏期瑾晕红着脸挽着那人胳膊,趁她不注意时偷瞥了一眼,英眉凤目,棱角分明,丰姿朗朗如妙笔墨勾,暗搓搓地想真是捡到宝了,心头窃喜又不知道该当向谁去诉说。庄姐姐好事未成,未免有炫耀之嫌,而望书姐姐四平八稳,不喜议论这般情愫,她像是个夏天来了的小知了,想到处嚷嚷,又怕给襄王殿下添麻烦,她想写下来,又自觉文采不够,白白败坏了白石山的名声。

    她忽然一顿,发现似乎从未从口中说出过爱慕。襄王殿下是大魏公主出身,又身居王位,看过了一水人向她示好,她要做到何种匠心独妙,才能让她以为难忘。柏期瑾默默想着,想不出一点办法来。她自认资质平庸,天赋不足,不知不觉在纷纷落雪中放空了心,有意无意地拿斗篷上的毛领子与她肩膀挨蹭,在深山野径间一步石板一步雪浆地向前走。雪水滑泞,天况甚寒,她同她一并踏雪而行,心虑空空如也,就如足下,连目的地也不知道是哪里,或许是路边偶遇的一枝野梅,或许是小城中新蒸出炉的大白馒头,或许是雪过后燃烧天际的黄昏,或许是在她看来还遥不可及的一辈子。

    「想去哪里?」李明珏问。

    柏期瑾顿了顿,侧过头来扑闪了扑闪眼睛,睫上落雪一瞬化作一点点极小的水沫子,如水雾一般细细抖落。她的指尖触及李明珏袖角上一圈貉子软毛,心里霎时焦灼起来,不禁将头埋得很低。快说些什么,说些什么都好,她不知为何此时会不由得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把碎发挽到耳后好几次,磨得耳后根都红尽了。她们明明做过更为亲密之事,但诉说欢喜时的羞涩仍然像一片密不见光的绸缎般包裹着她,身体热热的,眼圈涩涩的。柏期瑾强撑着抬起头来,双颊熏得娇红,小嘴里喘着热气,虽然表情有些别扭,但是不重要。

    她仓促地煞住脚,口齿不甚清晰地大声说道:「哪里都好!」

    衣袖给攥牢了,情不自禁低下的脑袋再度努力地昂起来,两条细腿儿紧绷着在腿裤子里打颤,周身的羞答与倔强。红红的脸蛋被雪雾迷蒙得滋润如暖玉,胸前起伏是她急促而又温柔的喘息。

    「我是说,我们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小径上除了少女清冽的话声,只剩下簌簌的落雪声。

    仿佛是青釉茶壶中的山泉水不徐不疾地沸了,长嘴里细细嘶出来的一声茶香气儿,慢腾腾、丝缕缕地沁入一派山静日长。

    细雪翩跹迷人眼,李明珏眉眼一舒,突然感到眼前一阵发晕,是因为四周一片茫茫白雪吗?一粒微光跃入眼眸,半生记忆滚滚入海,濛濛天地在笑靥秋波中豁然敞亮,那一刻她惊觉心被填得满满的,近乎溢出。冬去冰融,天光刺目,她终日在那堵名为人生的城墙下打转,满心虔诚地轻叩岁月遗落的砖头,终于,有一块带来全新的意义。她走出了那座城,那座城囚禁了她充满执念且不明所以的年少,城外一片旷野,她知道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崭新世界。她们相伴日久,而柏期瑾从未向她直言过欢喜,她知道从一开始就是一厢情愿,待她好,把她认为最好的都给她,物品是,爱也是,可她还是不甚懂爱为何物的年纪,喜欢吃甜头是,痴缠于床褥也是。人本能就会向欲望靠近,温暖,安心感,亲密关系,对不谙世事之人诱惑十足。

    李明珏再了解不过,因为,她也曾与她一样。姐姐待她好,救她性命,给她食物,在绝望而寒冷的长夜向她渴求过短暂且亲昵的抚慰。她以为姐姐爱她,毕竟她们曾经那么要好,又那么紧密地相亲。后来她知道姐姐对她的爱和她对姐姐的爱不一样,互助是因为孤独,亲吻是因为绝望,是她误解了。

    而今她站在另一边,既有年龄优势,又有地位优势,这种居高临下之感时常将她带回那个夜晚,令她感到惶恐与不适。身居高位并未带给她唯我独尊的高傲与左右凡愚的自负,或因曾流落于市,在深渊中无望地仰探过青天,责任与悲悯仿佛不散的云缭,时时环绕着这个眉目看似决绝的王。

    她不想做和姐姐一样的事情,引导一个少女在不知爱为何物的时候陷入泥潭。

    柏期瑾爱什么,她不能告诉她。她会对她好,给她爱,但她不能告诉她,什么是爱,不能告诉她,她想要什么,不能告诉她,她对她的感觉就是爱。她不想因为她年纪小就糊弄她,强行灌输任何想法给她,一厢情愿地把她改成喜欢的模样。

    柏期瑾需要自己去寻找一个答案。

    她可以等,等多久都可以。

    当话音同心中一块大石一同落下,李明珏一把将她拉入怀里,热意着实令她感到晕眩了。那一声欢喜让她话别了年少,她突然想去看她长大的地方。

    二人一路来到山脚下,信还被压在石块下,字迹已显斑驳,冬衣和炭火倒是不见了踪影。柏期瑾轻快地踩着灰缎靴,三两步上前把信纸收捡起来,嘴里嘟囔着:「他们怎么乱放啊,信都不是放在这里的,师父上了年纪了找不到这种小角落。」她将一沓信攥在手心,踏上三步石阶,从绒袖里伸出手来,缀着点粉红的指尖微微勾起,笑着邀李明珏上山:「山路很难走,我来带你走。」

    李明珏在细雪里抬起头来微微仰看她,目光相碰,轻轻把手搭了上去。十多年前她想过要上山寻人,只是道路难寻,白石山又不见外人,便打消了这念头,如今她却是有了一个可爱的领路人。一路上老树青砖,迂迂绕绕,落叶无人扫,和雪泥脏兮兮地混在一起。柏期瑾一路走来,手在寒袄子里不安地搓着,皱着眉尖神色纳罕地小声嘀咕道:「师父是不是去云游了?」

    门口不见小童子,她双手吱呀吱呀地推开两扇歪斜了的落漆木门,不禁再度疑惑道:「小童子怎么也不在,一定是太贪玩下山去了。」灰砖雪瓦,残叶满庭,石桌上攀了几根枯藤爬山,已是许久无人居住之象。见天色渐暗,柏期瑾不及思索,拉着李明珏从小屋角落里搬出了个落了灰的箱子中。先是从里头取了一床棉絮,又在柴房柜子里找出仅存不多的炭火,还跑到小泉边去凿冰取水,马不停蹄地把她原先住的那个小房间清理了出来。

    小姑娘熟练地拿起个鸡毛掸子,额上溢着丝丝汗,跟个小车轱辘一般忙碌地在小屋子里转着圈儿掸灰,回头便是一个笑脸:「师父真是的,去云游也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们忙活好大一场……」话还未说完,书架上飞下一页折起来的麻纸,嘴角的笑容,手上的动作,停在了纸张飞扬的那一霎。

    四下寂静如水,油灯昏黄的光线中,前一刻灵动的白衣少女此时却像是一擦近乎没入黑暗的影子,似乎油灯再枯一截,就会彻底陷落于无尽的冬夜。

    泛黄的纸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在空中无拘地飘落。

    信尾隐约可见:

    珍重

    童白石

    天顺二十二年十月初一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