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大哥大嫂，”宋老二进门先把围坐在堂屋里的众人轮番喊了一遍，接着看向穿着一身军装坐姿笔挺的青年，“小军回来啦！”
宋欣军起了起身，“二叔。”
宋宴宁和宋招娣紧跟在宋老二身后进了屋。
“爷，奶，大伯大娘，”宋招娣朝宋欣军的方向看了眼就低下头，声音跟着小了几分，“大堂哥。”
宋宴宁跟在她后头浑水摸鱼，只跟着低声喊了声“大堂哥”。
宋欣军目光又落在了二叔家的两个妹妹身上，面色平淡地点了点头，“招娣妹妹，盼娣妹妹。”
他跟自己亲妹妹都不太熟，就更不用说二叔家这两个性子本就内向的妹妹了，也就见面打声招呼。
他话音刚落，窝在老太太怀里吃橘子的宋欣宝轻哼了一声，“哥，人家现在可不叫招娣盼娣了。”
宋欣军浓眉一挑，屋子坐着的老爷子老太太，宋老大和王翠芬也都是一愣。
“不叫招娣盼娣叫啥？”
“人家改名了呀，招娣改成宋宴和，盼娣改成宋宴宁了。”宋欣宝说着看向宋老二，“二叔，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
宋老二脸颊肉忍不住颤了颤，笑着打了个哈哈，“改名这么大的事我咋会不知道，老早就知道了，这都是往外说的大名，咱们家里人还是招娣盼娣这样叫就行。”
说完眼见宋欣宝还要开口，他又紧忙看向宋欣军，“小军穿这身军装看着可真精神。”说着，他还不忘抖了抖自个的肩膀又拍了拍袖子。
话题一下子绕到了衣服上，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来的老二和两个闺女今个都穿了新衣服。
堂屋不大，大家伙坐在一块凑得也近，打眼一敲，父女三个身上穿的衣服不光新，还都是好料子。
老太太的脸一下子就拉得老长，“看来老二今年挣了不少钱，这还没过年呢，新衣服就买上了。”
王翠芬听着婆婆的话心下一笑，“二弟，往年可没见你给招娣盼娣她们买新衣，你这今年可算是大方了一回，把我都惊着了。”
宋老二本来也只是想炫耀炫耀自己的新衣服，这会听见自家亲娘和大娘阴阳怪气的话，也不是傻的，这是嫌弃他有了钱不孝敬长辈不给长辈买衣服了。
当即忙给自己叫冤，“娘，我哪挣钱了，桂花这一个冬天身体都不好，医生说得吃点有营养的，花了不少钱，我这衣服也不是买的，这么好的料子，我也买不起啊。”
“那这衣服哪来的？总不能是大街上捡的吧！”
“还不是盼娣这丫头，”宋老二伸手拉了拉自个闺女，脸上不掩得意，“她写的那什么文章，发表在报纸上了，这衣服都是人家给送的。”
说完，他还特意看了眼大哥大嫂两口子。
虽然没说，但那眼神里的意思一看就明白，你家欣宝就没有！
宋老大当下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接着视线就落到了穿着一身新衣服的二侄女身上。
不光他，这会屋里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一个方向。
宋大山难得开了口，“盼娣文章发表在报纸上了？”
“嗯，”宋宴宁顶着好几双眼神点点头，“就那种专门给小学生看的报纸。”
老太太的关注点则是别的，“在那报纸上发表文章，就给寄新衣服？”她说着，忍不住看了眼怀里的宝贝孙女。
被看的宋欣宝小脸一僵。
再看她也办不到这个。
她偷偷试着投过稿，什么回信都没有。
都没好意思跟其他人说。
宋宴宁也看了眼宋欣宝，回道：“应该是快过年了吧，人家送的福利。”
她文章发表在报纸上的事算是村小学的一份荣誉，宋欣宝自然也知道。不过看宋老大夫妻俩也不知情的样子，看来宋欣宝瞒得挺好。
“这福利挺好，这么好的衣服可省不少钱。”
“不错，”宋大山点点头，难得给了老二家的闺女一个赞许的眼神，“既然有这个天分，那就好好写。”
“我也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还会写文章，”老爷子虽然夸得是他闺女，但他好歹也是当爹的，宋老二当即有点飘，“我跟她娘都不识字，没想到居然生了个拿笔赚钱的闺女，盼娣写那文章还有稿费呢。”
老太太满是褶子的眼皮微微瞪大了些，当即招了招手，“盼娣，还有招娣，过来坐，吃橘子。”
宋宴宁：“······”
这也太现实了点。
在场的人，老爷子老太太一辈子没出过县城，宋老大虽然干运输天南地北的跑，但对于写文章这事也是隔行如隔山，几人对于写文章还能收到福利这事没什么疑议。
只有宋欣军，不着痕迹地多看了一眼二堂妹的后脑勺。
宋宴宁察觉到了身后看过来的目光，甚至还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方向，强忍着才没转头看回去。
她决定了，接下来，多吃，少说。
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橘子，宋宴宁带着宋招娣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开始安安静静剥橘子。
宋欣宝从老太太怀里起来，看向坐在她旁边的宋宴宁，身上的新衣服。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
她今天也穿了新衣服，是一件粉色的棉袄。
她哥经过省城的时候在大商场买来的。
本来她还很喜欢，但现在，看着宋招娣和宋盼娣身上明显比她要好看了好些的衣服，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
宋宴宁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感受着酸甜的汁水溢满口腔，偏头朝宋欣宝看过去，“好看吗？”
宋欣宝愣了下，下意识点点头。
等反应过来，红着脸腾地站起身，一溜烟跑到里屋去了。
宋招娣忍着笑扯了扯妹妹的衣袖，“二妹！”
“好好好，我不逗她了。不禁逗！”
小孩负责吃东西，大人负责拉家常。
即将到吃饭的点，老太太才突然察觉一向跟个隐形人似的二儿媳妇这次真的隐形了。
“桂花呢，这是不准备过来吃了？”
“娘，桂花她身子不爽利，我给她装一碗端过去。”
老太太脸当即一板，“可把她给稀罕的！”
宋老二缩着脑袋进了厨房，没一会偷偷端了一个大海碗出来，避着人出了门。看書喇
再回来的时候海碗已经空了，手里还牵了个来娣。
饭菜摆上桌，这次饭桌上虽然少了一个林桂花，但也多了一个宋欣军。
按照惯例姐妹三个还是蹲在门槛上吃，不过这次大概是看着父女四个身上都穿着不要钱的新衣服，宋大山落座后看了眼站在桌边连凳子都没有的三个孙女，“老二去东屋找三个凳子过来，欣宝你跟你娘挤一挤应该还能坐开，今天都在桌上吃。”
见宋欣宝委委屈屈挪凳子，宋宴宁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老爷子，拉着宋招娣和宋来娣默不作声地落了座。
大概是为了犒劳不常在家的长房长孙，今天的饭菜格外丰盛，比年夜饭也不差什么了。
宋宴宁秉持着多夹菜少开口，把自己肚子给喂圆的同时，也把左右两边畏缩着不敢夹菜的宋招娣和宋来娣给喂饱了。
吃饱饭，她就下了桌，宋招娣带着宋来娣也紧跟着离了桌。
围在桌前的人一少，空间顿时宽松了许多，大人们也跟着松口气，顺便挪了挪凳子好坐得分散一些。
宋欣宝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吃完饭就出门的姐妹仨，又看了看手里的饭碗，眉头皱在一起。
她还没吃饱，但还留着，会不会显得她还没招娣她们懂事？
宋宴宁不知道因为她提前离席让宋欣宝纠结了好一番，她带着宋招娣和宋盼娣直接回了家。
虽然这个家她也不怎么喜欢，但也是唯一一个能让她放轻松不用应付任何人的地方了。
*
另一边。
宋老大一家吃完饭又多坐了一会，才拎着老太太偷偷塞过来的点心果子回家。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王翠芬清了清嗓子，看向一旁比自家丈夫还高了半个头的儿子，“小军啊，你看你转过年就二十了，咱们村里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有俩了。趁着过年，要不娘去找找老媒人，咱相看相看？”
宋欣军眉眼不动，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斩钉截铁的劲，“娘，我暂时还不想考虑结婚的事。”
王翠芬一听就急，“这事你奶奶早就念叨了，娘一直都帮你拖着，可这拖来拖去的也不是办法呀，你这么大了，总得找个姑娘家结婚的。欣宝是女儿家，往外往高了嫁的好，你娶媳妇，咱们最好还是娶个知根知底，孝顺听话的，我前几天回娘家······”
“娘，”宋欣军打断王翠芬的话，“我现在真的没有那个心思。”
眼见他娘还要再说，他嘴快一步，“今天我见二叔家的盼娣，看着比去年过年的时候大方多了。二叔也变了很多。”
“那丫头呀，”说起今天吃饭前被讨论最多的二侄女，王翠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还不是你二叔不做人，我也是听你二叔家的邻居说的。当爹的差点把亲闺女给饿死，盼娣差点没能醒过来，从那之后那丫头性子就变了。也不逆来顺受了，敢跟你二叔对着干。你二叔也是个窝里横，盼娣硬气了，他就怂了。就是没想到这丫头还越来越有出息了，看着比以前也顺眼多了。”
宋欣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