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列车依旧在行驶中。

  赤羽鹤生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 只是生天目莲那一脸颓丧烦闷的样子倒是让他很好奇。

  “你很不高兴吗?”

  “没有……”

  “明明之前还很嚣张来着。”赤羽鹤生顿了顿,继续道,

  “是因为被我窥探了内心所以烦闷起来了吗?”

  “烦死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擅自揣测别人的内心啊!”赤羽鹤生果断被凶了。

  “既然你就是我的话,为什么我们还能出现在同一个空间?”赤羽鹤生觉得有些困惑,

  “而且……如果我曾经成为过白夜, 那么我到底是怎么改变这个世界的?为什么你会出现?你到底是原本世界里保护我的那个人格, 还是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的我?”

  “……准确来说, 全部都是。”

  虽然不是很想回答对方,但是考虑到不说的话赤羽鹤生估计会更加喋喋不休地询问下去, 生天目莲还是不耐烦地开口了,

  “事先说好,我对你没有任何好感,你也别想着我会停下对于你的恨意。这份憎恶和恨意,这辈子都不可能消除!”

  “你代替我承受了这么久的痛苦,是吗?”

  “都说了不是了!!”

  “第一次。”

  赤羽鹤生抓住了对方的手,在生天目莲即将逃开的那一刻把他拉了回来,

  “第一次,是在我年幼时期的那场火灾,你第一次出现。在白色房间里, 代替我承受了一切的人是你。”

  “你能不能闭嘴!!”

  “第二次,我第一次因为世界意识来到那个世界,是你代替我成为了白夜,也是你代替我承受了一切痛苦。”

  “我都说让你闭嘴了!!!”

  “你和白夜做下的约定, 是让我回去。”赤羽鹤生垂下眸子,

  “所以从某个节点开始, 你突然消失不见了。”

  “你骗了我, 你根本不是因为治疗消失不见的, 你是因为留在了这个世界,才会突然从我的身边离开。”

  “……”

  空气安静下来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银发的青年只是被对方抓着腕部,他微微垂着头,一时间看不出他的表情。

  “你……是后悔了吗?”

  赤羽鹤生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当然啊,为什么不后悔呢?”

  生天目莲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他一把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眸子偏向了一侧,似乎是不想看见他,

  “我很后悔,我失去了原本应该属于我的朋友,没有人记得我,甚至你都不曾回忆起我——真可笑啊,当初信誓旦旦说着不会后悔的人是我,最后我还是后悔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承受过怎样的痛苦!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支撑下来的!!”

  “凭什么啊!!”

  ……

  赤羽鹤生坐在他的身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纯白的青年抱紧了自己,他看上去似乎不是很想和赤羽鹤生对话,只是将脸埋入膝盖中,闷闷道:

  “当然……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错。这不代表我不会恨你,这一切都是我的主观想法。就是这样。”

  “以你的能力,想要杀死我并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赤羽鹤生道,

  “可是你一直在犹豫,这又是为什么呢?”

  “与你无关。”

  “可是,不去了解你的话,我又怎么帮你解开这份痛苦呢?”赤羽鹤生耐心道,

  “你现在也依旧处于被白夜附身的状态吧?这个状态就无法被解除吗?”

  “你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生天目莲冷冷地注视着他,

  “我早就说过,白夜只能被转移,根本无法被消除。并且被转移的目标必须在了解一切的情况下接受白夜,你觉得会有哪个傻子想要承受这份痛苦吗?”

  “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你现在闭嘴!给我滚!我不想听更多的话!!”

  “那个……”

  赤羽鹤生缓缓举手,表情有些尴尬,

  “虽然但是,我们现在在黄泉列车里,就算想滚也滚不了啊。”

  “……”

  某种意义上来说,赤羽鹤生确实是话题终结者。

  就在这时,外面的车厢再一次传来了惊悚的尖叫声。赤羽鹤生看向了门外,却发现reborn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他出来。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对方言简意赅道,

  “不过那玩意好像过来了,你们就没什么办法处理一下吗?”

  “你是说天启鸟?”赤羽鹤生向外看了一眼,虽然暂时没能看清楚对方在哪里,但是对方硕大的四肢正在一个劲的向着车厢的位置延伸,眼看就要挤过来了。

  “这个可是A级别的异想体,想要解决可没那么简单。”

  白夜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身后响起,

  “如果你用一无所有的形态或许能解决……但是那个时候,你还能保持本心吗?”

  “我不知道。”赤羽鹤生站了起来,

  “列车内部的时间是相对静止的,所以我们无法杀死任何人。也就是说,什么样的攻击对它来说都是无效的。”

  “最重要的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列车什么时候会停下,如果通往未来的轴是无限的话,就算我们真的打败了天启鸟也是无济于事。”

  “唯一的办法,我们需要让他停下来。”

  赤羽鹤生看向了身后的白夜,后者一脸警惕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他想要干什么。

  “能帮我一个忙吗?”赤羽鹤生半蹲在生天目莲的身边,语气非常认真,

  “只要你愿意帮助我,那么我也愿意想办法将白夜从你的身上解除。”

  “并且……你会获得自由。永久的自由。”

  “轰隆!!!”

  天启鸟的动作似乎又加快了点,不少人都被黑色的尖锐四肢穿刺,扒拉着拖了过去。

  就算是六道骸和reborn也只能勉强自保,他们没办法保护更多的人。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望着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红色瞳孔,生天目莲皱起眉头,下意识想要偏开视线——

  然而对方却僵硬地抓住了他的下巴,似乎不打算给他逃避的时间。

  “相信我。”

  赤羽鹤生的声音很坚定,他认真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在这一刻,他的信念也确确实实地传达给了对方。

  生天目莲确实别无选择。

  白夜的力量固然强大,但是在黄泉列车内,所有人都被完全限制,再加上时间的流淌不对劲。根本没有人能够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可是他一丁点都不想依靠眼前的男人。

  “起码现在站在同一战线,好吗?”赤羽鹤生叹气,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是这么拖下去对我们都没什么好处。我想要出去,你也想要出去,这都是我们想要得到的结果。”

  “而且,我想拯救你,生天目莲。”

  “就你?”生天目莲嗤笑一声,

  “算了,无所谓。毕竟我也想要出去。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虽然说以我们的力量很难离开这里,但是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赤羽鹤生缓缓站起生,他看向身后不断挣扎的天启鸟,继续道,

  “这里拥有一只A级别的异想体,而黄泉列车只是W级别的异想体,这两者之前相差了很多。”

  “从根本意义上来说,只要利用不同异想体之间的碰撞,就拥有一定的几率产生特异点。想要离开这里,只能想办法创造特异点。”

  “……假如特异点的落点不在我们想要的空间怎么办?”生天目莲挑眉。

  “那就要靠你了。”赤羽鹤生看向他,

  “你不是和费佳一样拥有这个世界的钥匙吗?你们都入侵了这个世界,拥有钥匙的人才能反抗世界意识。”

  “我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你可以利用这项权能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比如说,修改特异点的落地点。”

  “我确实能够做到这一点。”生天目莲皱着眉头盯着他,

  “但是依旧拥有偏差值,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能够成功。”

  “并且……你确定要信任我?我可是想要杀了你的人!”

  “我一直都很信任你。”赤羽鹤生点开了自己的面板,他是背对着生天目莲的,所以生天目莲也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辩解。但是我确实不知道很多事情。”

  “这么多年来……你也辛苦了,生天目莲。”

  他点开了A级别的异想体,这也是他唯一能够正常操纵的A级别异想体。

  想要让特异点产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拼凑出巧合。

  “确定可行吗?如果失败了……”reborn皱起眉头。

  “我不确定。”赤羽鹤生的手指还是有些犹豫,

  “在那之前,你和六道骸最好带着剩余的人到这边的车厢来。这应该是最后的庇护所了,我会去前两个车厢保护你们。”

  “至于防御方面……就交给你了,生天目莲,你可以做到吧。”

  “那可不一定。”生天目莲别开目光。

  “那就拜托你了。”赤羽鹤生推开了眼前的车厢门。

  “……”

  望着黑发青年逐渐远离的身影,生天目莲的表情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但是又很快恢复了原状。

  他只是为了自己想要快点逃出去而已。

  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你确定吗……”

  六道骸拿着三叉戟沉默地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承认这玩意有点难弄,就算我用尽全部的幻术也无法动他分毫,一旦你要动手……”

  “这里的材质是不会被破坏的。”赤羽鹤生道,

  “这也是唯一一个能够逃出去的方法,不用担心,生天目莲会帮助我们。”

  “你也真是有够天真的。”六道骸笑了笑,

  “那家伙是想杀了你吧?你居然会相信一个想要杀死你的人吗?”

  “沢田纲吉不也选择相信了你吗?”赤羽鹤生看向突然愣住了六道骸,

  “我觉得,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现在的心情了,不是吗?”

  “……果然是个讨厌的家伙。”

  六道骸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

  “算了,算是我多嘴,你也努力活下来吧——”

  “谢谢。”赤羽鹤生点点头,

  “那么新世界再见。”

  “……”

  哗啦——

  在那扇列车的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赤羽鹤生也伸出了手,缓缓推开了眼前的门。

  门的触感很是沉重,显然有什么东西正压迫在上面。

  就在他推开门的那一刻,一根细长而弯曲的头颈连接着一颗红色的圆形头部伸了出来,硕大的身体艰难地移动着,腹部的大口流淌着血渍和涎液,巨大的黑色翅膀抵押在车厢的顶上,而那双橙黄色的眸子也瞬间看向了他。

  ——那确实是一个相当诡异的生物。

  因为身体过于庞大,想要在车厢中移动也变成了极为困难的事情。不过即便是这样,它也花了成千上百年的时间一点点移动,居然真的从最后一节车厢移动到了稍微靠前的车厢。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生物。”赤羽鹤生喃喃道。

  血红色的[衣服]开始顺着他的皮肉向外生长着,那些诡异的,犹如血肉组成的纤维上布满了奇怪的眼睛和人体组织,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件衣服,更像是穿上了另外一层人皮。

  意识伴随着[一无所有]的出现开始逐渐沉沦。

  宽大的刀刃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一无所有]就这样站在原地,他安静地注视着眼前同为A级异想体的存在,似乎在等待着他的攻击。

  “来啊。”

  青年清冷的声音在车厢中回荡着,

  “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是……一直都想这么做吗?”

  红色的组织蔓延到了他的脖颈处,赤羽鹤生暗红色的眸子似乎更深了些,像是沉淀着无数黏腻的血液。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陌生起来了。

  天启鸟嘶吼了一声,庞大的声音直接向着赤羽鹤生袭击了过来。而他也抓紧了手中的拟态,毫不犹豫的直接攻击了上去。

  “轰隆!!!!”

  在一号车厢的人瑟瑟发抖地抱住了自己躲在拐角处,即便他们捂住了耳朵,也无法制止极为恐怖的呻/吟声落入耳中。

  那些被天启鸟压在身下,亦或是被撕碎的人都还没有死亡,他们将永久地承受这份痛苦。

  那些惨叫声更是让人忍不住寒颤。

  “我事先说好了。”

  生天目莲冷不丁开口了,

  “我不确定特异点打开的那一刻赤羽鹤生还能保持冷静,如果他的意识完全被吞噬的话,我不确定我们是否还有力气去抵抗他。”

  “那怎么办?”六道骸挑眉,

  “难不成我们一出去就会被他杀死?”

  “我怎么知道,我的目的只有一个,离开这里。”

  白夜张开了他的翅膀,他也点开了属于自己的专属面板,和赤羽鹤生不一样的是,他的面板是暗红色的,也是破解版本。

  除了费奥多尔,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破解了世界系统的存在。

  正在检测特异点的存在……

  “不行,时间还不够长。”生天目莲皱眉,

  “特异点也不够稳定……我们需要继续等待,等待到特异点稳定为止,我才能将其修改。”

  “大概要等多久?”renborn问道。

  “谁知道,可能是一个小时,一个月,一年,或者……一百年,一千年。”

  生天目莲漫不经心地说着一个又一个离谱的数字,嘴角却没忍住笑了,

  “怎么?这点时间都无法等待吗?我可是度过了比这些还要更为漫长的时间啊。”

  “倒也不是。”reborn摇摇头,

  “我们或许能够在六道骸的幻境里待下去,但是他不能。”

  reborn指的[他]当然是赤羽鹤生。

  “失去自我意识后,他不会感知到时间的流动,也不会拥有我的痛苦。”生天目莲冷冷道。

  “可是你看上去像松了一口气。”

  “那应该是你误解了。”

  “谁知道呢。”

  reborn倒也没有继续辩驳,而是继续等待。

  赤羽鹤生能够得到特异点的消息并不是偶然。

  生天目莲记得赤羽鹤生所说的话,他经历了白夜经历的一切,虽然当他醒来的时候,那些造成的伤害已经在逐渐削弱了,但是那样的记忆谁都不可能随便忘记。

  在他最崩溃的时候,曾经无差别杀死了很多人。那段时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长时间的折磨和痛苦让他想要放弃一切,甚至好不容易等到了赤羽鹤生他们回来,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他了。

  赤羽鹤生却发现了他未曾发现过的东西。

  费奥多尔留下了很多东西,其中还有其他人留下的讯息,将这些讯息联系起来,就能够得到打开世界之门的钥匙。

  白夜用这把钥匙创建了教会。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他没有和赤羽鹤生说过。

  想要彻底了结这份痛苦,将这个世界彻底毁掉,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可惜这种办法大概是行不通了。

  特异点的强度数值与日俱增,其状态也开始逐渐稳定。生天目莲仔细地勘探着信号的强弱,不肯放弃任何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他才不是想要得理解。

  那种东西压根不能减缓他的痛苦哪怕一分。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单纯的仇恨能够解释的。

  “出现了。”

  生天目莲喃喃道。

  世界之门的钥匙,此刻,就握在他的手中。

  “诸位,漫长的折磨即将要结束了……”

  他点开了特异点的详细数据,很轻易地破解了极为复杂的构成图密码,按照他的记忆追溯,他对于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的一切,当然无比熟悉。

  白色的光芒逐渐自两位A级异想体间逐渐展开,巨大的能量开始吞噬整座列车的一切。

  耳鸣声瞬间掩盖了所有人的大脑,而他们也纷纷在下一秒钟失去了意识。

  ……

  横滨,港口黑手党。

  这是一场极为离谱的天灾。

  准确来说,横滨还算是幸运的,毕竟那场天灾波及到的只有海面。巨大的能量自海面上突然炸开,所引发的巨大海啸几乎淹没了大半个港口。

  其中也包括港口黑手党的那座大楼。

  好在大楼里的食物储蓄也绝对足够,并且大楼本身也不是什么豆腐渣工程,森鸥外一行人才勉强没出什么事故。

  “这也不是暴雨多发的季节吧??”

  身为门外顾问的中原中也相当不解,

  “这场海啸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第一眼看到还以为是山脉……”

  其中中原中也的重力也算是救了港口黑手党一命,港口黑手党内部终究还是没出什么意外。

  但是旁边的贫民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超越者在打架吧。”

  三号趴在桌面上小声道。

  [要不去看看?]三号脑海里的太宰治怂恿道,

  [不是我说,说不定你会遇到意料之外的人哦~]

  “还能遇到什么意料之外的人啊……难不成会遇到小鹤生?怎么可能。他都失踪这么久了……”

  三号懒洋洋地说着,却很快听到了另外一则消息。

  “不好了太宰大人!!有人!!!有人在水里……”

  “有人在水里不是很正常吗?”三号的半张脸都瘫在桌子上,

  “我们无法救下所有人,森鸥外先生已经尽最大力将港口黑手党的员工回收了,我们管不了太多的其他人。”

  “不不不不不是!”来报信的人几乎声音都要变音了,

  “不是落水的人啊!是……是个很奇怪的家伙!~”

  “奇怪的家伙?”三号这才认真起来了。

  “那个人在水面上行走着……不!准确来说!他正在向着港口黑手党的方向走过来!!!”报信的人哭丧着脸,

  “那家伙看上去比超越者还可怕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宰治很快跑到了窗户旁边,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那确实是一个人。

  穿着血红色风衣的男人一步步从大海咆哮的洪流中走过,那些水渍却像是被蒸发了一样,从他的脚底消失了。

  那股极大的恶意和压迫感几乎要迎面而来,男人扛着的那把刀刃上残留的凹凸不平的生物组织也莫名触目惊心。

  简直像是地狱的来访者。

  “这到底是什么……”三号扶着窗户的边缘喃喃道。

  [你居然没认出来吗?我以为你第一眼就该认出来了。]太宰治饶有兴趣道。

  “你知道他是谁??”三号有些意外。

  [不过他的状态有些糟糕,我不建议你接近。]太宰治笑道,

  [毕竟,我可不确定你的那位名为赤羽鹤生的好朋友,是否还记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