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甜蜜

  楚静安的文笔实在算不上好,但他用词简练,描述精准,是什么就写什么,别人怎么告诉他的。

  他就怎么记,如此一来,反而真实无比,即便宴云河不曾亲历,但读起书来却能如临其境。

  被宴云河一句即夸赞又表白的话拨动心弦,楚静安情不自禁握住宴云河的手,一双黑眸深深看着宴云河,看的宴云河有些耳热,却又像是被攫住了视线,只能和楚静安这么对视着。

  氤氲的热气浮动在两人之间,楚静安渐渐靠近了宴云河,握在一起的手有些潮湿,宴云河分不清是他们二人谁的体温。

  宴云河深吸一口气,微微偏过了头。

  楚静安止住了动作,最后只揽了下他的肩,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这样可以吗?”

  宴云河不好解释他为何拒绝与楚静安接近,自从昨日二人之间互通心意之后,他就没敢打开更文系统,这种谈了恋爱就要昭告天下的羞耻感时时围绕在他心头,虽然在现代人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可耻的。

  但他还是觉得时刻被围观着,是一种很大的压力,所以,最近一年,他已经不再看更文系统是如何描写他了,只在评论区浏览有用的信息。

  昨晚跨过一个坎,他已经对言语表白免疫了,能够顺畅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但亲密的举动,还是让他有被人围观的不自在。

  楚静安问他可不可以,他当然想说没问题,但现实是,他要看过更文系统的尺度之后再做决定,看着克制的楚静安,宴云河心下有些抱歉,“怎么办?这辈子可能你只能当一个和尚了。”

  楚静安难得笑了一下,“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下辈子我也能当和尚。”

  宴云河推开他,“佛门都不一定收你,下辈子还是留着吧。”转而又道:“我明天要去王庄那边,等什么时候你爹娘有空了,咱们再说见面的事。”

  楚静安自然地应下,黏着宴云河用了晚饭,最后被宴云河赶回家了。

  晚上,宴云河终于鼓起勇气看了昨日的更新,里面描绘了将士们的风光凯旋,自然也没落下他和楚静安在车上的那段。

  看完之后,宴云河松了一口气,虽然告白经过描写的很详细,但自他拉着楚静安回府躺床上呼呼大睡那段,完全就是一笔带过。

  他再打开评论区,除了嗷嗷叫着二人终于修成正果外,也没什么出格的言论……

  接着,他就看到了一段续写他和楚静安那一夜的,屏蔽满篇口口之后,他竟然还能读懂意思,无非就是酱酱酿酿。

  还有读者嗷嗷叫着“我都举着证件号实名制了,是不是看不起我,不让我看这个?”

  “王爷这么矜持,楚静安再加把劲啊。”

  “你们知道什么,在大口口王国,是不允许出现「床」这个字的,凡是有生命体靠近床这个东西,就会直接消失,再睁眼就是第二天了。”

  “我不信在大口口会有脖子以下的描写,除非有人给我看看。”

  ……

  宴云河从这些留言中提炼出一条信息,脖子以下的亲密就属于大尺度了。

  所以绝对不会出现在小说之中,他安全了,甚至有可能以此逃避系统的监控。

  想到这个,宴云河老脸一红,赶紧缩进被子里睡了,下次再试试这个尺度的标准,若亲亲的描写也一笔带过,那他还是能克服这份羞耻感的。

  因宴云河说今日要去王庄,故而楚静安一大早就来王府,等着和宴云河一同出发,今日没有大朝会,宴云河能出城去王庄的地里看看。

  将兑换好的西红柿种子处理好,浸种之后只等种植催芽,正好春季到来,温室空出来了,为了有一个恒温的环境,宴云河选择以温室进行早期培育。

  因他事物繁忙,如今已经不能事事亲力亲为,所以选了可靠的人选,将方法教给他,让他代为照看。

  今年王庄之中,他打算扩大大豆的种植规模,无论是养殖还是炼油,大豆都能发挥巨大的作用,且种植大豆还能改善土壤,经过几年的种植,即便认真施肥,宴云河还是看出土地需要休息了。

  因麦子的产量明显高于谷物,加上石磨的推广与改进,面粉厂的兴建,现在的小麦种植规模已经超过谷物,去年种子仓库极力推广麦种南下,秋收之后都得到不俗的产量。

  据种子仓库传来的消息,今年南方的小麦种植规模已是去年的五倍,不少人来种子仓库求取麦种。

  又因小麦的广泛种植,面食终将端上寻常百姓的餐桌,所以,宴云河提供的小吃食谱有不少是面食。

  虽然农业发展的前景一片大好,但宴云河仍然心有忧虑,那就是有关农药这一块。

  去年他曾见道路旁的柳树都被薅去叶子,询问之下才知道,是百姓们需要柳叶做虫药。

  学妹曾将几种土法农药的方子给了宴云河,其中都是无污染的植物提取液。宴云河将其制成手册,传给了农人。随着时间流逝,这个册子广为流传。除第一年宴云河提供的菖蒲法外,柳叶这种常见不用钱的原料也极得百姓们的喜欢。

  因此,才会出现时当盛夏柳树已秃的情况,没了叶子,柳树哪能活得长?但和柳树相比,百姓果然还是更在乎自家地里的庄稼,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宴云河也需要再开拓农药这一块。

  看完田里的事,宴云河去技术学院找了吕守山。

  技术学院尚在扩建,一边是正常教学,一边是施工现场。去年《真理》的流行,加上青铜大炮的威力,使得今年技术学院名声大噪,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进技术学院,当然,这无数人还是平民百姓居多。

  权贵尚在矜持之中,他们的目光还放在官场之上,但也有些有钱人家捧着大笔财富送到吕守山面前,只为给自家孩子求一个入学名额。

  吕守山起先全部拒绝了,只要求他们走正规流程,想进技术学院就报名考核,或在天工大赛上一展所长。

  但有才华的孩子哪用来考技术学院?稍有门路的也不想和「工匠」扯上关系,唯有孩子天资实在愚钝,烂泥扶不上墙的才想到技术学院。

  这样的孩子,你让他考,他还真的未必能考过从第一学院毕业的学生,就更别提参加天工大赛了,几年的赛事下来,天工大赛已经有了完善的流程,且完全看个人技术,不少工匠以此扬名,参赛作品年年都有新高度。

  后来找吕守山的人实在太多了,吕守山怕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到王爷耳中,让王爷误会,于是主动提了下此事。

  宴云河不以为然,当时就对他道:“他们想进就让他们进,明码标价,专门成立一个班教他们。有人上赶着送钱,哪有不要的道理,咱们技术学院最近申请的项目有点多,秦典簿那边都说花费不菲,在成果还没出之前,怎么都算是一个进项。”

  吕守山这才敢收这批学生进校,如今学院扩建的钱,就是这部分学生的学费。也的确解了学院的燃眉之急,要不是他们,学院好几个项目都进行不下去了。

  得知宴云河要来学院,吕守山不敢怠慢,和几位老师一起迎接宴云河到来,宴云河事前特意嘱咐过,不要声张,不要扰乱教学秩序。

  看过几个项目实验室,宴云河表示了赞扬,且技术学院的氛围很好,几乎每个人都是科研狂人。

  但宴云河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人将精力都放在了机械研究上面。

  其中自然有宴云河先前提供的物理知识这个原因,所以,这次宴云河找吕守山,主要是说说偏科这个问题。

  “化学?”吕守山听完宴云河对化学的概述之后,咀嚼着这两个字,「化」有变化、造化之意,的确符合王爷对其的概述。

  宴云河道:“观世间种种事物,寻求其中变化的真理,你看炮弹的威力如此巨大,我们都知道它是由什么组成的,但为何在遇到火之后,这几种东西却会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威力?”

  吕守山和几名老师都是目前格物一道中的领头人,宴云河寥寥数语就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之前就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并且总结了这个现象产生时需要的条件,但他们将其也一并归入「物理」一道,未曾想过另开一门学科。

  “不只是弹药,还有其他很多事物,就如我们每日呼吸的空气,它里面都包含了什么,大家难道不好奇吗?”

  一名老师道:“空气无色无味,难道不是一体的吗?”

  宴云河笑道:“你没论证过,怎么知道它就是同一种物质,而不是好几种气体的混合体呢?你再看这水,清澈透明,难道这水中真就无物吗?若是如此,那就论证给孤看。”

  吕守山豁然开朗,他觉得自己顿悟了,“没错,既然是要穷究世间真理,就要将其一个个细细拆分了,看到它的本质,如此才叫格物,多谢王爷教导。”

  宴云河忙道:“不敢当,未来还要看诸位的钻研,诸位都知道放大镜的原理,何不再将其改进改进,让其能看到更细微之物,肉眼不可见的,咱们就要借助工具,关于工具的重要性,你们当比我更有体会。”

  宴云河离开之时,并未让吕守山等人相送,只和楚静安二人在技术学院内走走看看。

  他此次出来衣着并不如何华贵,虽容貌气度无人可及,但学院的学生也俱是意气风发之辈。

  所以,宴云河在这里丝毫不显突兀,只是楚静安刚从战场下来,就和这欣欣向荣的学院不太搭了。

  不过有宴云河在他身边,他总是平和安逸的,即便有学生对他频频打量,他也安之若素。

  “让开,前面的人都让开!”有人在他们身后喊道。

  楚静安反应快,拉着宴云河闪身让到一旁,就见一个学生踩着个独轮往前冲,停都停不下来。

  “哈哈哈,水生还在跟他那个轮子较劲呢,这难度太大了,做出来也没人会骑吧?”

  “水生练了有一个月了,也就到这个程度,不过练成之后,去耍杂技应该会有人看。”

  “太危险了,他这样要是撞到别人怎么办?老师应该让他去别处练去。”

  学生们叽叽喳喳,讨论着那名叫水生的学生,宴云河向水生望去,见水生已经敏捷地跳下了独轮车,确实是练了不少时间的样子。

  看到这个轮子,宴云河就想到自行车,如今橡胶已经具备,且在这次战争中的粮草运输上表现突出,民用的自行车确实也应提上日程了,人们出行方便了,才能走出去,看到外面的世界。

  他拉着楚静安走到水生身前,观察着他的轮子,这个车轮已经很不错了,加上自行车的车架配件,完全就能得到成品。

  宴云河道:“既然一个轮子不稳当,为何不做成两个轮子,或者三个轮子的?”

  水生抬起头看宴云河,吓了一跳,他来洛城第一技术学院这么久了,或许宴云河不认识他。

  但他是识得宴云河的样貌的,毕竟以宴云河的相貌,只要见过一面就很难让人忘记。

  “王、王……”水生结结巴巴地就要跪下行礼,被宴云河一把拉住,这个跪礼就怎么都行不下去了。

  “嘘,本王是微服出行,不想声张,咱们就正常说说话,不用紧张。”宴云河安抚完,就再次抛出刚才的话题,“你觉得,两个轮子或者三个轮子的自行车怎么样?”

  水生手心冒汗,但还是努力镇定道:“两个轮子太累了,且转向不方便,人力毕竟比不上畜力。”但自行车这个名字好,水生暗暗决定独轮车以后就叫这个名字。

  因为摄政王的威严,水生并未说出心里话,那两个轮子的不就是马车吗?

  宴云河知他误会了,抬头张望一下,见一处有几棵大树,树下是土地,并不是现在他脚下的水泥地面,于是指了一下道:“咱们去那边说,我有个想法,你看看怎么样。”

  水生看了眼摄政王身边的黑衣青年,略显忐忑地跟在他们身后去了那边。

  拉着楚静安在树下蹲下,宴云河捡了个小石子就画了起来,画完示意水生来看,“我说的自行车是这个样子的,你们应该学过水利石磨的运作原理吧?这里是齿轮与链条,车轮是前后而非左右并排的,这是车架子。”

  水生也跟着蹲了下来,他看着摄政王画出的车样,听着摄政王的讲解,脑子就像被打开了一扇窗,无数想法冒了出来,最终汇聚成一个。

  “此法可行!”水生激动道:“车把还要安个铃,省得我每次都要喊。”

  宴云河笑道:“那还要加个刹车,也省得你每次都要跳车。”

  水生脸色微红,想到之前自己狼狈的模样都被王爷看了去,后知后觉感到无地自容,黝黑的皮肤上现出一点红来,要是再白点,那就是个大红脸。

  “多谢王爷指正,小的一定会将这自行车做出来的。”水生不敢大声宣扬摄政王的身份,只敢小声道谢。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可是很期待的,希望早日能在车行看到这个自行车,当然,三轮车也可以。”宴云河随手抛下手中的石子,“时间不早了,咱们下次再见。”

  水生呆呆地道:“好,下次再见。”

  楚静安瞥了水生一眼,随着宴云河起身的动作站起,陪着宴云河往外走。

  水生待要行礼,发现二人早已交谈着远去,看着二人并列的背影,只能懊恼自己之前的表现太差,不过,幸好王爷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丢人也无所谓了。

  他不知道,宴云河早从之前学生们之间的谈话中知道了他的名字,还在这庆幸不已,一边感慨摄政王果真亲切和善,一边将自行车的图记在脑子里,迫不及待要去实验。

  “你觉得你能骑刚才那种自行车吗?”宴云河问楚静安道。

  楚静安平静道:“当然,学骑马我也只用了一刻钟。”

  宴云河想着楚静安骑自行车的模样,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感觉楚静安瞬间朴实多了。

  虽然后世的自行车已经普及,但当宴云河将楚静安富贵公子或英勇将军的形象,和自行车结合起来时,还是觉得好笑。

  楚静安不知宴云河在笑他什么,垂着的手伸出食指勾了勾宴云河的手心,“在笑我吗?”

  宴云河掌心微痒,瞬间想到那日楚静安印在他手心的那一吻,脸上泛起红晕,“嗯,算是在笑你吧。”

  “我的荣幸。”楚静安低低的声音响起,宴云河抬头看他,就见他目光柔软,也含着笑意,眼中满满都是他的影子。

  “静安……”宴云河不知为何就想喊他的名字,那两个字从心底涌到舌尖,自然而然地从唇齿间吐露,明明是唤过无数次的,但这一次却格外不同,缱绻温柔,又含着热烈的情愫。

  楚静安眸色深沉,轻声回应着,他们的步子已经停下,明明二人未发一语,身体也没有丝毫碰触,只是眼神接触而已,但来往的人看见他们却都不由地脸红。

  楚静安突然拉住宴云河大步朝前走去,宴云河回过神来,注意到周围的人,刚才他竟将其余人全都忽略了,简直突破了他的底线,原来谈恋爱是这样的吗?完全不由自己。

  平稳了半天心跳,宴云河终于缓过来,他挣脱开楚静安拉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咳了两声,“好好走路,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楚静安由着他,二人骑马而来,走的时候,马背颠簸中,宴云河之前的羞耻渐渐淡去,反正大家谁都不认识谁,应该没人注意到他俩之前的举动。

  再说,他们也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就是正常走路而已。宴云河心理建设做的非常成功,成功安抚好自己的小心脏。

  再看楚静安,又变回了一张面瘫脸,好像之前的事对他毫无影响,让宴云河感叹脸皮厚点也挺好的,自己就该学习楚静安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

  二人直接打马回了王府,将马交给下人牵去马厩,楚静安直接拉着宴云河回了房,搞的宴云河一头雾水,还以为他有什么急事。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宴云河见楚静安一把关上房门,转身呼吸略微急促地盯着他,不免担心他是出了什么事。

  楚静安不发一语,突然上前将他抱住,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宴云河感觉到他内心的激动,只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心跳也像被传染般,应和着身前人血脉的搏动,怦怦跳动着。

  “可以吗?”楚静安依然是在他耳边低语,只要他说一个不字,楚静安就不会越雷池一步,温顺地想要征得恋人的同意。

  宴云河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推开楚静安,双手捧着楚静安的脸,“现在不可以。”

  说完,他就猛地凑近楚静安,在他唇上印了一下,“可以的话就给你答复。”

  楚静安愣在原处,抬手似要摸摸自己的唇,反应过来又连忙放下,最后只抿了抿,略显委屈道:“我都以为我是在做梦,蜻蜓点水还有个涟漪留下呢。”

  然后他就听到了楚静安委屈的控诉,瞬间被他奇怪的比喻逗笑了。之前的气氛也在他的笑声中渐渐消散。

  “哈哈哈,静安你脑子里都是什么比喻。”宴云河笑得前仰后和,见楚静安不高兴的模样,感觉更好笑了。

  楚静安看宴云河笑得开心,终是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就像是傻子似的相对而笑,最后都忘了是因什么而笑,只记得自己非常开心。

  原来「相爱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快乐的」,这句话是真的,感情一片空白的宴云河头一次体会这种甜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微暖灌溉的营养液,今天的我依旧在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