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笑着点了点头，比划：‘还有粮，肉，油，钱，都是。我以前懒，穷。’
“他比划你都能看得懂啊？”老三坐在炕沿上，笑呵呵的问李侠。
“刚开始不太懂，后来慢慢就懂一些，平时我俩他写我说，他字写的可好看了。”李侠指了指炕上的笔记本。
哑巴和老三亲近，李侠心里自然就和老三亲近起来。
然后听哑巴一说，这家里的东西都是老三给背回来的，钱、精粮和肉都给往回拿，心里自然就更亲近了几分。
老三和老二老四确实不一样，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笑的特别真诚，眼神里有感情。而且很帅啊，比哑巴还要帅气些。
现在哑巴这哥五个，除了老五，李侠都见过了。她知道老大不在了。
老二普通人略上，老四在普通人下，哑巴帅气，结果三哥更帅气，但眉眼间还是能看得出来和二哥有相似之处。
李侠当然不知道，除去上辈子亲爹的这个隐藏条件外，哑巴从小也是和三哥最亲近的。老二和老五好，根本不搭理他。
他们也不搭理老四，但老四喜欢跟在他们后边跑。就老三有耐心，会带着哑巴，直到后来当兵走了，退伍进了厂。
然后就是每年回来一两次，总会过来看看哑巴，给他带东西，问他还想要什么。一晃就是十年了。老三已经三个儿子，老大都十岁了。看書喇
两个人的年纪相差的有点多，老三今年都三十六了，在农村来说，这年纪都快能当哑巴的爹了。实话。
这会儿农村十五六结婚生子的相当不少见。
老三顺着李侠的手指拿过那个笔记本，翻开看看，笑了：“这是老六写的？确实不错，这是出息了，什么时候学的呢？”
这事儿妙就妙在，老三算上当兵，在城里十几年了，一年也就是见两次面，根本不了解哑巴的日常。所以他也不会怀疑什么。
至于老二和老四，哑巴管他们怎么想，他们也根本不会关心。
哑巴伸手拿过本子，找了找笔，坐到老三身边写：哥，我挣钱了，我把对面青年点的房子买下来了，过几天就搬家。
“真的假的？那个，小李侠呀，你们把青年点买下来啦？”老三吓了一跳，扭头问李侠。
“嗯，”李侠点点头，去把手续拿给老三看：“手续在这呢。”
“真行，这变化也太大了，怎么挣的钱呢？干什么了？”老三没有高兴，而是惊疑起来，脸色也有点严肃。
李侠看了看哑巴，不知道该怎么说。
哑巴写：‘我去找了刘金丰，办了驾驶证，帮他们送粮，开卡车。’他比划了一下，让李侠把驾驶证拿出来给老三看。
实话不能和老三说，怕他担心也怕他生气，只好编个谎。老三不会找刘金丰问的，他们见面的次数更少，几年都见不到一次。
李侠把哑巴簇新簇新，一次都没用过的驾驶证拿了出来，递给老三。
老三接过来看了看，打开看了看里面，看到了哑巴的照片，开心的笑起来：“真行，这可是出息了，以后也不用为你愁了。
好好干，细点心，现在媳妇也有了，家算是完整了，不是小孩儿了，得拿出点老爷们的劲头来，记住没？”
哑巴点点头，嘿嘿乐了几声。
老三不会开车，都没接触过开车，连自行车都不会骑，这驾驶本估计他都看不出来真假。他是钳工，能手工做进口配件那种。
“哎呀，接到大哥的信哪，我这心一直揪着，”老三叹了口气：“敢信又不敢信哪，现在看你们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真好啊。”
他抬手伸到里怀里摸，挺费劲的拽出来一叠钱，又摸了摸确实都拿出来了，然后整理了一下递给李侠。
“你们结婚，我这当哥的离的远，也帮不上什么，平时也回不来，弟妹你别往心里去，以后有事就写信，只要哥能做得到。
时间紧，我就凑了这点钱，你们也别嫌少，算哥嫂的一点心意。现在听你们说日子过的好，瓦房都买了，我这心里呀，高兴。”
老三抹了一把眼睛，晃了晃手：“接着，跟哥不用外道，以后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等以后自由了，去哥那边看看，咱们多走动。”
李侠不知道怎么办好，扭头看哑巴。哑巴也在笑着抹眼晴，点点头，让李侠接过来。
老三这个钱，都不用想，这是着急忙慌的跟工友借的，三嫂都不一定知道数，哑巴心里清楚，所以心里特别难受，也可以说开心。
李侠接过来钱，心里也挺感动的，然后鼻子动了动，哎呀一声跑了出去。还煮着饭呢。
跑到门口，又转回来把钱放到被上，这才又跑出去，赶紧取火揭锅，用饭铲子进去铲。糊底了，还好不严重。
“饭糊了？这扯不扯。”
老三笑起来，拍了拍哑巴的肩膀：“这媳妇行，一点都不嫌乎你，也麻利，是过日子人。真是好啊，没想到的事儿。”
哑巴点了点头，嘿嘿笑。他也感觉李侠挺好的。
“过去的我也不问了，以后好好的，什么时候带着过去让你三嫂看看。”
哑巴点头，写：本来就打算过几天带她去。要往城里送粮。哥，你们那缺粮不？可以用苞米碴子换大米。
“怎么换的？”
‘一比二，一斤大米二斤碴子。行不行？’
“一比二啊？到是应该也行，有多少啊，碴子。”
城里大米五毛到一毛八，碴子一毛一，粮店价。
城里也有偷着换粮的，但一斤大米换不到二斤碴子，到是可以换二斤半玉米。玉米在农村五分钱。
哑巴想了想：‘三千斤能匀出来。’那就是一千五百斤大米。
老三搓着下巴的胡茬想了想，点了点头：“有谱的话，我回去问问，想换的还是不少，正好刚过完年，家家大米不少。”
厂子年前都会给工人发福利，大米是必发品，一家两百斤，年后正是所有工人家里大米最充足的时候。
有些工人换碴子并不是因为粮不够吃，而是调换口味。这时候也不是家家缺粮，工资高人口少的，日子过的还是相当富足，尤其还有很多双职工。
这会儿三十块钱就能养活一家人，双职工按中等五级工来算，一个月发到手有一百多块钱。
人有钱了就会开始追求生活品质，电视，唱片机，录音机，毛呢，羊绒驼绒，貂皮，金银首饰，电子表。开始时尚。
而吃点精细粗杂粮，寻摸点山野菜，搞点山货野味，三五好友凑一起忆苦思甜怀念往日峥嵘岁月也就成了一种需求。
老三他们厂职工上万，一个车间就有四五百人，这三千斤碴子其实完全都不够分的。主要是哑巴不敢说多。
“行，我回去联系一下，还是有不少人想换，到时候你提前来封信……信太慢了，直接拉过去也行，我帮你找地方存。靠谱吧？”
这会儿从张家堡邮信过去老三家里，最快也得七八天，慢一慢就是半个月，有事儿根本来不及。发电报到是快，但用不着，两头不方便。
电话就不用想了，这年头只有公家单位，或者达到一定的级别才能装电话，私人想都别想。
而且老三那边厂里是钢铁公司自己的内部电话系统，外面打不进去，和市政系统不通。
能和市政联通的电话也找不到老三，那至少也得是厂部科室才可能有。话说这会儿的市政电话还是三位数，区和县就是长途了。
这也是为什么功能性电话都是三位数的原因，都是在这个年代固定下来的。
哑巴点点头，比了个大拇指，表示没问题。
其实他原准备也是拉上粮直接到老三这边来。这边厂里有车库，方便又安全。但没想到张庆革真给写了信，老三提前来了。
“真行，出息了。”老三欣慰的点了点头，还是到哑巴头上搓了一把：“好好干，钱别乱花，听媳妇的。”
正在外屋刷锅的李侠听到这句话开心的笑起来，美滋滋的。这一会儿三哥都夸了她好几遍了。老张家没有长辈，差了十六岁的哥哥自然就成了长辈。
“丫头家里还有什么人？”老三心里的疑问解决了，开始关心两个孩子：“不回城通没通过家里同意？家是哪里的？”
‘奉天的，家没了。她成分是资本家，爸爸判了，妈妈带着弟弟跑了，现在就她一个，城里回不去了。’
“哎哟，这丫头够苦的，可不容易，”
老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操蛋的世道啊。那就不用想了，好好过日子吧，你得对人家好点，知道不？”
哑巴点点头，拍了拍胸脯。
“省城来的，原来家况那么好，估计干活什么的得差点，你得理解，别和人家激恼，听见没？人家能跟了你你就烧香去吧。
你是老爷们，男子汉，有活多干，有肉少吃，得会心疼媳妇，让媳妇孩子能享上福才叫真能耐，懂不懂？”
哑巴懂。人情世故不过言传身教，哑巴可是老三两口子的‘亲传弟子’，曾经看着他们相携到老，怎么可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