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一，上午，是吧？”钟老大老脸上现着红光，又问了一遍。
由不得他不激动，大队人员调整，他一趟一趟的跑，一点头影也没有，可是他能认识的人，大队已经是天了。
这下好了，和刘金丰搭上线，他也算是公社上有人了，一切都有了可能。
他到不怀疑是哑巴骗他。这事儿骗不了人，去一趟就都清楚了。哑巴是哑，又不傻。
哑巴点点头。‘他说上午，下午他有事。你尽量早一点。不要带东西，千万不要。’
“明白，明白明白。”钟老大点了点头，伸手在哑巴肩上拍了拍，低头拿钥匙打开办公桌上的抽屉，拿出一本信纸和一个报纸包。
“老六啊，这事儿你办的漂亮，别的我也不说了，看行动。这申请书你回去抄一遍，这是四百块钱。
你把申请书抄好，和四百块钱一起送到队上去，不管我在不在，你交给杨工分也行，就说是我让的，明白吧？”
哑巴接过来看了看，是青年点那房子的购买申请书。价格是三百五。
虽然写着三百五，但这四百块钱肯定不是让哑巴留五十，哑巴明白。要不然钟老大就不会说让把这四百块钱和申请书一起交到队上了。
点点头，哑巴写：钱算我借的，回头还你。
“行，咱们哥们我也不多说别的，慢慢处慢慢来，你说还就还。粮的事儿……你放心，给我半拉月，行吧？”
嗯。哑巴点了点头，给了钟老大一个大拇指。
别的不说，这钟老大确实是有能力的人，什么事办的痛快又漂亮，情商智商都在线。这点哑巴还是挺佩服的。
就是做事太霸道，还特么小心眼。就因为当初三嫂和三哥走了，就能记老张家这么十几年，各种报复，欺负。
‘能不能弄到工业票？’哑巴写了几笔，给钟老大看。
“刘金丰还弄不着吗？”钟老大有点奇怪的看了哑巴一眼。
‘自行车，缝纫机，钟，手表，’哑巴写：‘我不能紧着一个人薅啊，是不是？我以后还打算买电视呢。’
“刘金丰能弄到电视吧？”钟老大问了一句，又点点头：“肯定能。你这是有门好亲戚哪。”
‘进口彩电，二十一寸。你想要我帮你跟他说。’哑巴笑了笑。就怕你钟老大不敢买呀，那可是四千多块钱。
这东西国内有价无市，市面上根本就没有。
钟老大嘶了嘶牙花子，抽了几口冷气，舔了舔嘴唇。是真想要，也是真不敢。眼热啊。
刘金丰家里敢摆，那是因为公社几个头头家里都有，一个没落，谁也说不出二话来，他要是摆上……第二天调查组就来了。
哑巴站起来告辞，钟老大又拿了一个长条的报纸包塞给他。
哑巴把那包钱塞到棉袄里，拿着信纸和长条报纸包出来，钟老大送到了大门口。
回到家，李侠已经把屋里收拾了一下，正撅着屁股在那看火，看到他回来开心的站了起来：“你回来啦。啥？”
哑巴伸只手把李侠搂在怀里，两个人一起进了屋，先把那申请书给她看，然后把那四百块钱掏出来放到炕上。
那长条报纸包就是一条烟，这个是给他抽的，塞炕琴下面就完事。
“你要买青年点那房子？”李侠满脸的不敢相信。
哑巴点点头，拍了拍那四百块钱，比了比大拇指。准准的事儿。
“他，”李侠又压低声音：“他给你拿四百，让你买房子？别人不反对吗？能行？”
‘算借的，这个钱咱不要，以后还他。事是他办的，准。明天我去队上办。’
“你真厉害。”李侠开心坏了，好像所有的好事开心事儿都赶在今天了，像做梦一样。
有钱了，买了新衣服，还马上要有大房子了。做梦都不敢想啊。
李侠是真的太开心了，过去就在哑巴脸上亲了一下，被哑巴搂住又好好的尝了尝嘴唇。这回她会换气了。
这事儿啊，就是开头难，开了头也就是个顺水行舟，顺其自然的事儿，还有瘾。刺激的嘛。
腻歪了一会儿，哑巴让李侠抄申请书，这个要以他们两个的名义写，毕竟是两口子。有证的。
哑巴自己去拿小米喂了喂小鸡，然后去外屋看锅。
李侠在熬猪食。这年头猪比人精贵，先熬猪食才能煮饭吃。
猪可以自己家杀着吃，也可以抵任务，价格还是相当不错的，也就是换粮。可以换精粮。一般都会养两口，一口吃肉，一口上交。
哑巴拿刀削了些豆饼，又往锅里添了些苞米面。家里不差这点粮了，让猪也吃好点，多长肉。
豆饼这东西其实人也可以吃，可香了，隔壁小孩儿都偷偷啃过。他小时候也啃过。就是太硬。
搅了搅锅，添些柴，哑巴巴嗒巴嗒嘴，琢磨着晚上做点什么吃。最后决定用土豆炖海带，这东西用荤油炖，老鲜了。
海带泡上，土豆刮皮，哑巴哼着小曲儿欢快的干了起来。别误会，心情这么好和亲嘴并没有任何关系，咱们要相信他。
李侠抄好申请书，下了地急吼吼的开门出来：“你还会唱歌？唱的啥歌？”
哑巴自己也不知道这一会儿都哼的什么歌，看着李侠想了想，把手洗了一下，进屋去炕琴里翻。
他有个砖头大小的收音机，三哥给拿的，一直舍不得听（原来那位主），主要是怕费电池……估计他也听不明白。
其实电池省下来也没什么用，电筒那位也舍不得，他就知道收，藏，根本就不知道电池放着也放电，慢慢就不能用了。
找出收音机，装上电池，递给李侠。
“呀，你还有收音机啊？”李侠是真的惊喜着了，仔细看了看才小心的接过来。
抽出天线，拨动开关，滋滋的乱流声响起来。这会儿节目不多，调了一会儿才收到声音。
绿色山岗上，有一片鹅黄，西西里柠檬散发浓郁芳香……
沙沙沙……小喇叭，开始广播啦……沙沙
李侠聚精会神的调着旋钮，又回去找那首歌，哑巴握了握拳头。小喇叭呀，又听到了无比熟悉的声音。
那就是说，现在是四点钟。
对小喇叭和孙敬修爷爷讲故事的记忆，是整整两代人的，刻在骨头上那种。
哑巴想起了他的青葱岁月，蹲在街头，听着百货商场楼盖上的大喇叭响起熟悉的嘀嗒嘀。广播一结束，厂子就下班了，爸爸拎着饭盒兜回来。
那灰尘暴土的马路，那高大挺拔的白杨。
亲爱的人儿在哪里，甜美的果实谁品尝，啊流不尽泪水去不掉悲伤，心上的人儿何时重返故乡，啊流不尽泪水去不掉悲伤，心上的人儿何时重返故乡。
歌声又响了起来，李侠满意了，捧着收音机在那晃，听的美滋滋的。
哑巴拿过李侠抄的申请书看了看，字写的中规中矩，谈不上漂亮但也不丑，拿过笔，在李侠名字的旁边写上自己的名字。
看了看黄历牌，签上年月日。
放下纸笔，出来接着熬猪食，熬的粘乎乎的舀到桶里。
这年头还真没有几家舍得把猪食熬的粘乎乎的，都是用刷锅水随便煮点藤子叶子，顶多放几把苞米面。
把锅刷干净，淘了今天买的细苞米碴，加了点小米在里面一起煮上，盖好锅盖看了看火，回头去继续切土豆。
海带要泡一会儿，要换几遍水。这东西含盐量太高。
切好土豆用水泡上，猪食也凉下来了一些，舀了三舀子端着出来到猪圈。听到动静，两只小猪跑到这边趴着帐子哼哼起来。
看样子是已经熟悉这里了。哑巴伸手把它们拨拉开，把猪食倒进槽子里，两只小猪把鼻子往里一插，巴唧巴唧的吃起来，一点也不嫌烫。
哑巴往圈里看了看，铺的苞米杆子被它俩啃的乱七八糟的，看来还得弄弄。不过这马上要搬家了，到也不急。
哑巴挠了挠头。话说，房子买下来，要扎帐子，要弄大门，要砌墙，还要修猪圈鸡圈，不少事情啊。
不管是用木头扎，还是砌砖墙，好像都不是这个月份能搞的事情，怕是要等到夏天才行。
到是可以找刘金丰帮着买些砖头水泥回来准备着。事情真不少，可能，这就是过日子吧。
哑巴打算弄个大院子，在院子里搞个大葡萄架，再种些地，弄个砖瓦猪圈，砖瓦的狗窝……哈哈哈哈，看看那会儿，村里人是个什么脸色。
“你搁这傻笑什么呢？”哑巴一回头，李侠就站在他身后。
吓了一跳，这个必须得报复。扯过来就是一口。
“讨厌啊你。”李侠先是让他亲了，然后才扭头往帐子外面看了看，捶了他一拳，转身钻进了厕所里。
对，还得弄个大大的亮堂堂的砖瓦厕所，要装上灯泡。
这小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哑巴摸了摸嘴唇，忽然想起来刚才摸了猪。呸，呸呸呸呸……
“吐什么呢？”李侠整理着裤腰从厕所出来：“得整个放纸的地方，省着来回拿，还不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