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老六已经有几个月没过来这边了，外面的公园里一片枯败凋零，公园和路边的树木已经光秃秃的，楼体的红色也变得相当深沉。
可能是被雨淋湿了的原因。
老六没上楼，锁好车拎着手袋出来来到大街上，看了看对面。
原来空地四周的破烂围墙已经不见了，换成了规则整齐的围挡，从马路这边能看到已经建起来的大楼框架。
看样子已经起到了下面商业的第三层，粗大的混凝土柱子被雨水淋得透着股子黝黑。这个速度相当不慢了，就是成本有点高。
工地已经停工，大铁门紧锁着，门卫小房上的烟囱冒着淡淡的青烟。
大楼的单边有一百六十几米，空地的时候看过去并不感觉有多长，现在楼架子起来了，视觉上就相当震撼，像一个庞然大物。
老六背着手站在马路边上看了一会儿，这才回头去找吃的。
这边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街区里多了两家食杂店，多了一家早点铺子和一家小吃部。
胆子大能走在别人前面的人，什么时候都不缺，但在八零年这会儿，这几年，出来做生意搞个体的，几乎都是街溜子和混混。
尤其是小饭店，从业人员基本都是混混，地痞子，劳改释放人员，相当鲜明的时代特色。其他还有录像厅，台球摊（室）。
主要是这个时候搞个体做生意是被人瞧不起的行当，正经人谁去干个体呀，只有这些人，找不到工作被逼着干，没有别的办法。
等到了八十年代末，人们的思维猛的掉了个个，个体户一下子成了香饽饽，下海经商成了潮流，铁饭碗成为保守无能的代名词，成为大众嘲笑的对象。
几十年以来树立的信仰在短短五六年时间里被摧毁了，向前看向厚赚成为全民意识。
八零年录像厅和台球还没有影儿，小吃部初露头角，这是第一批吃到肉的人，都发了财。
带着一股莫名的感觉，老六去这家新开门的小吃部吃了顿饭。
不管是门脸还是室内布置，都简陋到了极点，基本上就是单位食堂的翻版，后面一炒菜屋子里烟气纵横。
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厨师，做的都是家常菜，不过油盐酱醋加的比家里足，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已经属于美味了。
老板什么都干，从点菜到端盘子递碗干到收拾桌子扫地擦洗卫生，服务态度亲切又热情，结账的时候还会大气的抹个零头。
一顿饭吃的感觉相当不错，临走老板还给老六顶了根烟，一口一个哥的叫着，欢迎下次再来。
什么叫服务？这就叫服务。
老六笑着和老板告辞，到边上的食杂店买了点东西，回到家里。
屋子里干干净净的，暖气缓缓的释放着热量，书房的桌子上堆着厚厚一叠子文件。卧室的床上有点乱，一看就是住过人。
老六放下东西去洗了把脸，上了个厕所，站在两个房间中间犹豫了一下，是先睡觉，还是先看一会儿文件。
结果没等他考虑明白，身后钥匙一响，房门被打开了。
刘鹃和老六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就这么互相看着，看了有十几秒。
“我操，你啥前过来的？”刘鹃进来关上了房门。
“刚到，刚进屋。”
刘鹃手里的皮包啪一声掉到了地板上，整个人都呆怔了：“……你，你在说话？”
“嗯，不是我是鬼呀？治好了。der呵的样。”
“啥前的事儿啊？”
“七月做的手术，上个月可以说话的，就是说不大声。”
“我看看。”刘鹃顾不上换鞋，也没管掉在地板上的包，盯着老六大步走过来伸手捧住他的脸往上抬，去看他的喉咙：“哪手术了？”
“里面，喉镜手术。你要看什么？”
“我看看有没有刀疤。”刘鹃笑起来：“你个王八蛋，这么长时间也不来，来了就吓人一跳。”仰脸亲了上来。
“不是，”老六亲了亲刘鹃的嘴，偏头躲开她的继续进攻：“你现在住在这里了呀？”
“没，就是中午过来睡会儿，我还能不回家了呀？”刘鹃踢掉脚上的鞋，伸手搂住老六的脖子：“抱我进屋。”
“干啥？”
“干你。快点，整完再说话。”
得了，这个午觉是别睡了，打扑克吧。
“至于嘛你？像没有似的，你还缺啥呀？”
“我没有你，你整的得劲儿。”
“……有一种成为工具的感觉。”
“放你妈的屁，再往里点儿。”
“我说，你上次说的话自己还记着不？咱们这样有点不太像话，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我又没打算怎么样，我缠着你啦？这不是闲着也闲着嘛，用用怎么了？要不要给你计点磨损？”
“……靠。”
“那就好好靠，扯些有用没用的。”……
一个半小时以后。
“……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厂里又给了一块地建销售公司，门口这你看了吧？那边还要快一点，大架都起来了。”
“辛苦。”
“辛苦到是不辛苦，你多出点力气就行了，什么都甩给我。”
“我真是服了你。”
“你服我有个屁用，把我弄服了才叫厉害，我又不求你别的。真是的。”
“办公室和人员都安排在哪？”
“就旁边，给咱们腾了一栋楼，走过去几分钟就到了，要不我中午哪有时间过来，还挺方便的。等明年咱们自己的盖好了就搬出来。”
“下午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吧，”老六看了看手表：“你中饭吃了没有？”看書喇
“吃了，有食堂。几点？”刘鹃搂过来。
“一点半了要。你不睡会儿？”
“想睡又不想睡，”刘鹃打了个哈欠，在老六身上鼓涌了两下：“你再给我摆弄摆弄，我顺劲儿睡半个小时。”
“不但是工具，还得带催眠呗？”
“来嘛，你都旷了我多长时间了？”
……
两点半多，老六和刘鹃一起来到临时驻地。
确实不远，就在边上的街区里，是一栋拐把楼，这边好几个单位，职工夜校什么的，具体是谁的也不知道，反正是暂时借用一下。
老六和东魁公司的人见面开了个会，听了听工作汇报。设计公司和建筑监理公司的人员已经撤回去了，要等明年四月份再来。
这边现在是东魁公司，大唐汽车销售公司，大唐汽车制造厂三个部门办公，都在做前期的计划准备。
不过这边的人员要比杯溪那边多，刘鹃的路子野能招到人，汽车厂那边也委派了一些人过来。
现在来的还只是行政的，等到厂子建好，还会有工人和管理人员过来，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在外面千寻不见的熟练工技师，厂里一抓一大把。
老六记得听过一句话，说人才都在哪里？都在单位里坐冷板凳。
这句话稍嫌夸张，却绝不偏颇，基本上有七八成可信度，尤其八零年这会儿，那真是要啥人才有啥人才，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人家干不来的。
如果老六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其实只要再等上个五六七年，招熟练工和技术就会像喝水一样轻松，但是这会儿还不行。
八零，正是工业热火朝天的时候，有一个短暂的辉煌。或者叫回光返照。爆的突然，走的更突然。
工业（实业）最大的短板，就是对熟练工和技师的依赖，培养周期漫长而且成本很高。
“我给厂里解决了一千个待业名额，厂里答应给咱们两百个熟练工，三十个基层管理人员还有十个技术工。”
“不少了点？这都一带五了。”
刘鹃白了老六一眼：“我傻吗？现在那一千人已经在厂里实习了，轮岗，先熟悉半年，然后择优顶岗。”
要是这样还差不多，这就相当于汽车厂给大唐汽车制造厂培养熟练工人了，而且只需要发放学徒工资，没有其他任何费用。
“这买卖做得，继续努力，一千人肯定是不够的，规模上至少也是五千人往上。”
“胡吹吧你，你现在说五万人我都信。”刘鹃斜了老六一眼：“上来就五千人哪？那不得是一点一点看发展吗？
靠嘴啊？你嘴到是挺厉害的。”
老六指了指刘鹃：“在公司和厂里你注意一点，最好别特么养成胡咧咧的毛病。到时候别惹我揍你噢。”
刘鹃撇了撇嘴，没吱声。
这个确实需要注意，在外面在家里怎么胡说八道耍流氓色色都没问题，但是在公司和厂里那绝对不可以，连眼神和动作都得注点意。
老六没说错。说话做事动作这些是会养成习惯的，你不管着自己点，早晚出大事儿。
老六想了想说：“咱们这个厂，至少在两年内没有培养熟练工和技师的资本，不如就和你姑爷那边签个合同，给咱们代培三年，怎么样？”
“你感觉行啊？”刘鹃看了看老六，感觉这事儿不太靠谱。
“为什么不行？”老六奇怪的看了刘鹃一眼：“汽车厂的待业青年有多少？咱们三年内工人全部从这里挑不就行了。”
汽车厂有职工十几万，带上家属几十万人，待业青年说有个两三万人只少不多。
如果真能解决个五千一万的就业岗位，别说代培三年，五年老李那边都是乐不得的。更何况制造厂这边也是提供福利房的。
工作房子都有了，还说什么？这就给汽车厂解决了老大的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