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懂？谁明白？没有人，说句不好听的，下面这么多厂长经理，能把企业玩明白的，实际上都没有几个，我也不怕你笑话。这是事实。
跟你们说啊，我这白头滋滋往外冒，尤其是这两年，这一改开，感觉哪哪都不对劲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改开，市场经济，住房商品化，这都怎么搞？应该怎么开这个头？没人告诉啊，不做是错，现在就怕做了也是错，你能明白吗？”
连市长这确实是在掏心窝子了，说的是大实话。这会儿不只是他，所有人其实都懵，越往上越懵，都不知道该怎么搞。
张经理在一边听着也是一门的点头，虽然他没有连市长站的这么高，需要想的也没有这么多，但是同样也是面对着不少类似的问题。
现在大家都是一个疑问，怎么改？怎么开？什么是市场经济？
老六一点都不意外。
七八谈改开，一直到八五年八六年，才算是找到了一些门路，才算是有了点方向，但实际上也并不清晰，大家都是试着来，都相等等看别人怎么搞。
第一个跳出来吃这口螃蟹的人，是从达里尼起家的那位，带着使命和勇气，实现了零的突破。
这儿虽然说是几个特区都已经成立了，但实际上仍然还是一片空白呢，也就是修了一条路，盖了两栋楼，具体要干什么怎么干也是没有任何头绪。
当然，这么说也不算正确，毕竟蛇口那边已经有了开始，第一家外资已经签署了合同，第一块地坡也已经卖出去了。
但事实上这事儿还并没有被认可，还在商议，讨论，纠结，几个方向上的人吵来吵去。
事实上，一直是熬到了九零年左右，上上下下才理清楚一些思路，确定了一些问题。
当然了，前面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事情其实还是做了不少的，大家各有思路各展神通，都在琢磨怎么破局。
上面也是一直在观察，让下面去搞，去各种尝试，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八六年。
本来这种尝试是不管怎样也轮不到杯溪这种纯重工业城市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老六发动了钞能力，得到了辽东省里的认可，愣是原则上同意了老六提出来的经济开发区计划。
这一下子，连市长的压力就上来了。这事儿，成了就是一笔辉煌，不成他就得陪葬。没有第三条路。
所以才说达里尼那位是英雄，有大魄力。是真的不容易。
老六想了想，轻轻敲了敲桌子：“这事儿，咱们合作搞吧，市里出地方，我出钱出人，咱们一起来搞。”
“你来搞？你知道怎么搞？”
“要不你们来？”
“没有先例呀。”张经理皱着眉头抽抽着脸，想了半天挤出来一句。
“改开有先例吗？京城航空食品有先例吗？蛇口有先例吗？”老六一连三个反问：“如果什么都要看先例，我们就不会坐在这里。”
屠龙者终成恶龙，这是个谁也绕不过去的怪圈儿，这会儿的国内就是这么一种状态。打破枷锁，又套上了一层更牢实的枷锁。
连市长想了想，看了看老六：“你真知道？有把握？”
老六摇摇头：“没有，谁敢说有把握？事情是做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总得去试试。”
张经理看了看连市长，他这会儿完全没有主意，也给不出意见。
“连市你可以和省里提一下，既然破不了局，上面又支持合资，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我都敢投资，你们的什么？
据我所知，申城那边就正在申请合资搞开发区，不过这事儿大家心里清楚就好，”老六说：“没必要去提。这边反正我也是要建厂，就先建厂嘛，慢慢来。”
“欸，这到是个主意。”张经理拍了下巴掌，感觉老六说的有道理：“我这边也是要和东魁合资的嘛，干脆咱们就来个大的。”
连市长摇了摇头：“你们想的太简单了，名不正则言不顺，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我考虑考虑，这事儿还得看看省里的意思”
他想了一会儿，又看了老六一眼：“小张，你给我交个底，你准备投资多少？”
老六想了想：“不会低于两千万美元。”
“一共？”
“初期，两千万肯定是不够的，具体还要看实际情况，看省里和市里的魄力。资金我不缺，项目我也不缺。”
“好。”连市长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到是有点信心了，我再和上面沟通一下。”
“那，今天就没事了呗？”张经理问了一句。
连市长笑起来，指了指张经理：“没事了，你可以滚蛋了。对了，小张，你们招聘那事儿，省里同意，市里也通过了，回去让人和人事局联系吧。”
“行，这可是个好消息，我马上叫人联系，现在就缺人哪，方方面面的。”
“那就抓紧，别的咱们没有，人管够，随便你挑。”连市长笑起来：“那个，你替我送送小张。你说你们两个，都姓张，我都不知道怎么叫了。”
“随便叫，那还说啥，我直接给他送回到床上去。”张经理站了起来：“走吧，去我那坐会儿。”
“不是，你这一天天的，溜我玩啊？我都跑一个来回了，还要去？”
“行行行，不去，去你那，行吧？去招待所那边，离的近。”张经理扳着老六的肩膀从连市长办公室出来。
到了楼下，张经理掏烟递给老六一根：“这个啥开发区的，你真打算接呀？”
老六接过烟在手背上扽了扽：“咋了？反正我也是要建厂，顺手的事儿，其实只要省里能支持问题不大。”
“有把握？你知道得怎么搞？”
“其实没什么难的，关键还要看省里市里能给些什么政策，土地呀，税收啊，各种手续办理的速度，再就是人员招聘。”
“地不是有的是，”张经理这会儿打死也想不到以后土地会值钱，会成为买卖主体，一点也没在意：“你是说，得少收点税，是吧？”
“这个要看投资额度，”老六想了想，说：“根据投资额度和行业，来确定一个合理的优惠政策，减轻投资的前期压力。这事儿其实有点复杂。”
“你为啥看上歪厂那边了？”张经理换了个话题。
“那边是咱们到奉天的出口，你说为什么？又平，空地又大，开车到奉天几分钟的事儿。”
“那咱们合作这几个厂子过不过去？”
“过去最好，这个不得看市里的吗？他们同意咱们就过去，直接在那边建厂。这事儿你跑跑。”
“行。”张经理点了点头：“你现在缺多少人？实在不行我从我这边给你琢磨点儿过来，你要什么样的给我拉个单子。”
“你人多？”
“操，现在哪个厂子人不多？都恨不得一个岗放十个人，就这样待业的等接班的还有那么多解决不了呢，要不哪来那么多基巴小厂福利厂？”
老六想了想，点了点头：“行，那就弄一批过来吧，你那边可以跟他们说，给他们保留职位只是在这边上班，如果感觉不好可以回去。要不怕是得闹腾。”
“哎，这招好啊，这个不错这个，这个肯定能行。”张经理眼睛一亮：“真不愧是你，这主意都能想出来，行，就这么办。”
“但是你得有个招摸啊，过来的人都得能行，别弄一些关系户混子过来，到时候别说我给你退回去。
要踏实的，挣的肯定比他们现在多，只要过来好好干，我能保证不会有人想回去。”
“这个准，这个肯定准。”张经理点头答应下来：“不过，顺手帮我解决点待业人口没问题吧？”
“行。”老六也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什么时候要？”
“明年吧，这个还不得看你们的建设速度吗？现在过来往哪床？退伍兵到是可以现在过来，我要把保卫科弄起来。”
张经理琢磨了一下：“这事儿交给我，我这边给你选几个可靠的，完了我去人事局给你挑挑。”
“不是武装部吗？”
“回来的档案都在人事局呢。对了，你说的申城那事儿，是真的呀？”
“合资开发区？”
“啊。真的假的？”
“废话，这事儿我能扯别的吗？真的。那边打算引进港资合作一个开发区。”
“哦……对，你特么现在是申城的市长顾问。”张经理点了点头：“那就没问题了，人家能搞咱们凭啥不能搞？”
其实这事儿还真和老六的这个顾问身份没啥关系，是他记忆里的事儿。
申城长宁经济开发区，是第一批国家级经济开发区里最小的，也是第一个合资开发区。其实也是实验性质的。
七九年申报，八三年建设，八六年年底才批示。
之所以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落实，除了咱们这边在争论研究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资金问题。所谓港资那边没啥实力，资金迟迟不能到位。
这会儿就能跑这么远过来搞投资的其实都不是真正的港岛富豪，都是胆子大但没什么实力的小商人。
有实力的都是直接和上面联系，干的项目都比较大，也就是那么两三个人。要等到八五年以后，过来的人才慢慢多了。
像李嘉成那种只为了赚钱的，在九二九三年以前根本就不会露头。前面几年没利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