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现代言情>媚祸【完结】>第二十八章 她还真的跑了?

  蔚茵咬着自己的腮肉, 强压下心中情绪,软软的应了声。

  她从被子中坐起,脸上已没了方才的惊悸, 嘴角柔柔带笑, 或许是脸色苍白,让她看上去特别柔弱。

  “公子, ”她唤了一声, 像当初那般顺从, “让我去哪儿?”

  那双眼睛清澈,纯稚并未褪去, 让人看了人不禁生出怜惜。

  傅元承在她脸上巡视片刻, 随后笑着抚上她的腮颊:“自然是跟我回去。”

  他也说不出具体带她去哪儿, 按理说是带着回他的家,可皇宫是家吗?那里似乎没有亲善的家人,没有相帮的手足,只是冰冷地宫强围起来。

  她去了,那里就会变暖吧。

  蔚茵嗯了声, 垂下眼睑藏住情绪:“我这就收拾。”

  傅元承看着她慢慢往床边移着,依旧听他的话不质疑,却也闻听她想压下去的咳声。

  “不会很远,过去了也有人照顾你。”他像是安慰,握上她冰凉的手。

  蔚茵点头,轻轻踩上脚踏, 刚一站起就身子一斜, 嘴里痛呼一声。

  傅元承一把将人扶住,皱眉看着她微蜷的脚踝:“还没好?”

  “可能冬日不易好,”蔚茵靠在他身前, 装作不在乎的笑笑,“沈郎中用了些药,说年前差不多,公子放心,我慢些走就好,咳咳……”

  话未说完又是一串咳声,咳得眼圈发红,那单薄的身形几乎支撑不住。

  她用帕子捂住嘴,挪着步子想下脚踏,仰脸对傅元承笑:“公子莫要离着太近,会过上病气。”

  说着,蔚茵手扶着床往前,那只伤到的脚踝只轻点着地,不敢用力。

  傅元承一步上去,弯腰将她抱起,重新放回床上:“罢了,也不急,养几日再说。”

  这座宅子是不能留了,他想将她带走,可是看这样子病还未好,而且那只脚踝不止是扭了,还冻得厉害,沈御医说过若是再冻得久一些,脚疾会伴随一辈子。

  闻言,蔚茵手心一松,脸上依旧温顺:“知道了。”

  这时,碧芝端着木盆进来,里头是泡脚的药汤,蒸汽带出草药味儿在房中弥漫。

  傅元承走去门边,回头就看见蔚茵坐在床边,将双足浸去药汤中,秀巧的眉蹙起。

  他是留下了她,可是她似乎也不再是她,身上的那股明媚渐渐散去,越来越少。

  推门走到院中,正碰见前来诊治的沈御医,后面跟着一个婢子,手上托盘搁着一碗药。

  “殿下。”沈御医行礼,将药箱往身后一搭。

  傅元承视线落在那碗药上,直到婢子进屋:“怎么样?”

  沈御医看看人脸色,小声道:“最后一幅药,喝过这三碗,任凭以前发生过什么,她也不会再记起来。”

  “三碗。”傅元承齿间琢磨着。

  第一碗他看着她喝下;第二碗,他强行喂她喝下;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碗,今夜过后,她就会永远留下来,再不会离开。

  “只是,”沈御医还是开口提醒,“她若喝下,世间便没有解药让她还复。”

  一个人有过往那才是完整的,没了过往她知道自己是谁?时日久了,莫不就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傅元承挥挥手,沈太医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回到卧房,蔚茵坐在柔和的烛光中,婢子送来的那碗药正摆在她身旁的桌上。见傅元承进来,她对着他笑。

  傅元承别开眼,走到桌边,手指搭上碗沿。

  “有些烫,我放着凉一会儿。”蔚茵道,两只玉足静静泡在深褐色的盆中,“总觉得这样泡着,浑身都很暖和。”

  傅元承端起药碗,指尖发紧,盯着黑乎乎的药汁,眸色深沉。

  蔚茵从他手里接过那碗药的时候仍旧是笑着的,眼中盛着璀璨的光:“伤寒药吗?”

  “不是,”傅元承松开手指,盯上她的笑靥,“头疾的,喝了就会好。”

  “嗯。”蔚茵应下,双手端着碗沿,垂下眼帘遮住酸涩。

  苦涩的药味钻进鼻子,表面浮着一层药渣,是她记着的味道。前两次,喝下这药之后,她便昏睡过去,好不容易记起的片段消失,仿佛只是梦。

  第一次她只咽下一口,那些片段后来可以死而复生,可第二次昏迷中被喂下的是一整服药,那些影像彻底散开……

  她的面上不变,将碗凑近嘴唇,抬头看了眼傅元承,他亦站在那儿看她,似乎在等她喝下。

  “咳咳……”蔚茵抿了一口,好像是被药呛到而咳了起来,顺手将药碗放回桌上,捂着自己的胸口。

  傅元承上前去,伸手为她顺着后背,见她仍旧咳着,转身往外间走:“我去拿水。”

  蔚茵还在咳着,逼出了眼泪,朦胧中看着他走向外间。

  她一把捞起桌上药碗,将满满的药汁倒进泡脚的药汤,黑色药汁一瞬间便与药汤融合,再寻不到痕迹。

  那药汤甚至已经变凉,她的双脚还泡在里面,等的就是处理掉这碗药。她不知道这碗药是什么,但是知道绝不能喝。

  她压下咳声,然后举着空碗对准自己的唇,将仅余的那些药汁沾满唇角。

  傅元承回来时,就看见蔚茵将药喝尽,拿着帕子擦拭嘴角:“喝口水。”

  她皱眉吐着舌头,接过水碗喝下两口,眉间才松开。

  傅元承在她旁边坐下,抬手帮她理着头发。蔚茵心慌不已,以为那药味儿实在太淡,怕他生出疑心。

  “公子。”玉意站在门外唤了声。

  傅元承站起,随后又出了卧房。

  人走了,蔚茵大口喘着气,天知道方才她用了多大的气力才稳住自己。

  她疲惫的将双脚从盆里抬出,木木的放在脚踏上。

  碧芝进来,拿了帕子坐下脚踏上,一下下帮她擦拭。

  。

  马车缓缓前行,离开宅子,轱辘碾着青石板路发出轻响。

  傅元承坐在车内,抬手敲了敲车壁:“改道,去廖府。”

  拖了几日,也是该履行对皇后的承诺,送廖家那位女儿进宫。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却让他亲自走这一趟,廖家无非是还想出一位皇后。

  廖远中身为当朝太师,亦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半个朝堂都是他的门生;长子廖怀为平西候,掌有二十万平西军,镇守西北。

  家中有文有武,权势滔天来形容不为过。因此,廖皇后有父兄撑腰,即便圣上与她形同陌路,她也稳坐皇后之位,无一丝动摇。

  有利就有弊,权势太盛终究会惹帝王猜忌,因此圣上明面上不显,但是对太子傅元承心底并不喜。

  傅元承当然知道,所以大多时候做出一副不去争抢的样子,让那草包率王出风头。左右率王做的好不好,总会有一帮老臣跳出来指摘,说什么嫡庶有别,说什么宠妃祸乱朝纲。

  毕竟,正统的储君是他,他只要做出一副宽厚的心胸便好,必要时候说几嘴率王年轻,需要磨练。自然,又会收到一片老臣的褒奖,太子贤明宽厚。

  马车停在太师府门前,早就有人在府门前等候。

  傅元承从车内下来,被引着进了大门,廖家一干男丁,包括廖远中父子,皆等候在正厅外。

  见着太子到来,纷纷弯腰行礼。

  傅元承经过廖怀时,扫了一眼:“舅父。”

  闻言,廖怀直起腰身,脸上带笑:“太子诸多事务还亲自前来,臣荣幸。”

  廖怀身为武将,并没有那种孔武有力的身躯,相反,他身形清瘦,长相清隽,更像是一个读书人。虽已近四十,但是面相极为年轻。

  傅元承回以一笑,眼中无有情绪:“舅父客气。”

  寒暄几句,几人进了前厅,家仆们忙着上茶。

  男人在一起,聊得就是朝堂,彼此说着也是心照不宣。傅元承要依靠廖家,廖家自然也需要傅元承,各取所需,这个时候亲情早就淡薄,要的只是权势。

  “殿下该去看看皇后,”廖远中捋着花白胡子,后倚着太师椅,“正好顺道带上陌珠那丫头,让她跟着过去看看。”

  傅元承与廖远中平座于主座,闻言放下茶盏:“母后亦是挂念表妹。”

  喝过茶,傅元承与廖怀在花园中随意走着。

  “别院之事,殿下也算因祸得福。”廖怀看了傅元承一眼,笑着道。

  傅元承看去前方,声音清淡:“承蒙舅父相助,本宫感激。”

  廖怀摆摆手,笑得温和:“应当的。不知送给殿下的人,用得可还顺手?”

  “自然,”傅元承回看人一眼,看似是夸奖道,“庞稷一身本事,忠心可靠,很不错。”

  “那就好,”廖怀一副放下心的样子,又道,“还有一个呢?”

  傅元承脚步一顿,右臂端在身前:“舅父给的人,哪一个不好呢?”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各怀心思。

  在太师府逗留了一个多时辰,傅元承准备离开。

  前厅外,一个妙龄女子等在那儿,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娇俏的流苏髻,缀着几颗珠花,不过分华丽,又突出了女儿家的灵动。

  “陌珠参见殿下。”廖陌珠柔柔弯腰作福礼,瞧瞧抬眼瞅着停下来的傅元承,心里跳了下。

  傅元承嗯了声,随后脚步不停直接走向大门。

  廖陌珠一愣,嘴角笑意僵住。也只是一瞬,随后她笑着对廖怀道:“父亲不要挂心,宫里的规矩我都懂,一定听皇后姑姑的话。”

  “去罢。”廖怀拍拍女儿的肩膀,示意大门方向。

  廖陌珠点头,面带微笑转身,迈着规整的步子去跟上前面的人。

  傅元承将车架留给了廖陌珠,自己骑马先行。

  进了宫门,早有女官等候,一路领着往永恩宫走。

  受了廖怀的嘱托,傅元承自是要将廖家的这位女儿送到皇后面前。

  廖陌珠跟在傅元承身后,不时拿眼睛瞧他,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殿下,你记得陌珠上一次进宫时吗?”她问,嘴角甜甜笑着,侧着脸看傅元承。

  “你?”傅元承看着前路,也不多想,“本宫不知。”

  “三年前啊,”廖陌珠像是提醒,又像是对自己说,“那时候也是表……殿下带着我,后来我去了西北。”

  傅元承生了一张温润精致的脸,每一处都是恰恰的好,除却藏在眼底的阴翳,便如谪仙一般。

  他哦了声,面无表情:“西北啊?”

  廖陌珠赶紧点头,声音轻缓而矜持:“殿下以前去过西北的,还记得那里的样子吗?”

  傅元承自始至终微扬着下颌,在听到“西北”两个字时,眼中一冷,遂停下脚步。

  宫道上吹来冷风,扬起他的衣袂。

  “咦?”廖陌珠疑惑一声,也跟着停下,然后羞赧的看了傅元承一眼,“殿下冠带缠住了,我帮……”

  她的手试探着伸到一半,傅元承身子一侧避开:“永恩宫就在前面,你跟着女官去罢。”

  说完,他便抬步离开,冬阳下背影冷硬。

  嘴角不屑的勾起,廖家人以为他这个太子好掌控?行,那就让他们等着,看看什么是掌控。

  。

  离着年底越来越近,偶尔能听见墙外的鞭炮声。一墙之隔,宅子里却丝毫没有要过年的喜气。

  上次傅元承走后,连着十几日没有再来。蔚茵想着一直装风寒迟早被人看出,也便只说脚不舒服,所幸,要带她离开的事好像也搁了下来。

  “曾娘子可好?”她慢慢走着,沿着长长游廊。

  碧芝陪在人身后:“听说前段日子也病了一场,人没事儿。”

  蔚茵松了口气,心中知道这件事会被压下去,就像当初连翘的事情。种种看来,似乎都出自傅元承的手笔。而她,应当再也不会与曾娘子有所交集了吧。

  “帮我送些东西过去,与她说我即将搬走。”如此,也算给曾娘子一个安心。

  碧芝应下,又道:“今年终于要过去了,想不到年底又出了大事。”

  蔚茵看她一眼,浅浅笑着:“哪儿那么多大事?”

  “很大,”碧芝赶紧道,“圣上禅位,太子登基,天大的事儿呢。”

  “那的确是。”蔚茵点头,看去前方。

  圣上自入冬来身体越来越差,有一次晕倒在金銮殿,整整昏迷了四日,众臣焦虑不已,想着年底番邦各国来朝,各种祭典大事。最后可能是圣上心力不足,下旨禅位,太子登基为帝。为表尊重,太子并未改国号,而是将此事定于除夕夜,新旧年的交汇点。

  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外,蔚茵脚步一顿,看着两扇紧闭的门扇。

  上次她当着傅元承的面假装喝下药,那日起,再没人给她送药。因此,她也就如原先时候般,没事的时候绣绣花,和碧芝一起逛逛园子,也会去狗房那边看看蒙獒。

  一切都平平静静的,所以也就没人知道她的记忆在一点点的复苏,只等那些零散的拼凑完整。

  “碧芝,我脚累了,想进去坐会儿。”蔚茵伸手去推书房的门。

  碧芝犹豫不前,小声问:“公子的书房?”

  蔚茵低头看看脚,叹了口气。

  “不过娘子可以进罢,以前公子也是允许的。”碧芝又道,想着蔚茵脚踝未好,的确需要休息,“我去拿炭来,生个火。”

  碧芝走了,蔚茵独自进了书房。

  “茵娘。”她念着这个名字,站在书架前。

  她记得,当初傅元承让她念过一封信,上面就有这个名字。她还记得,那封信后来放在书房中,如果没被傅元承带走,她想找出来看看。

  想到这儿便不再犹豫,蔚茵在架上书册间翻找,那枚信封的皮上有一处红点,像血渍。

  底下都没有,她便翘着脚,伸直手臂去摩挲上层的格子,手指好像碰到一处凸起,她脚腕一疼,指尖下意识抠了下。

  “咔咔”。

  突然而来的声响吓了蔚茵一条,连忙后退两步,本就是偷摸着做事,现在心里发虚。

  很快,书架错出一条缝隙。

  她走过去才发现是一条密道的入口,黑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她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这个,也就突然明白,为什么宅子里会有书房,按理说傅元承大多时候在本家,这里留个书房实在没什么用处。

  没再多想,蔚茵干脆走进去,踩上阴冷的通道。冰冷的洞壁回响着她的脚步声,更为心中增加一份压抑。

  她吹起火折子,借着这点光亮往前,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闪铁门。

  蔚茵站住,不由想起了在侯府的地窖时,似乎也是这样的后铁门,所不同的是,眼前这扇门看起来更新,而且未上锁。

  她用力将门推开,刺耳的铁器摩擦声在地道中回响,有线光亮从门缝透出来。

  蔚茵稳住气息走了进去,果然里面是一间密室,墙壁上点了一盏油灯。

  “是否如你所愿了?”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蔚茵下意识转身,随后看清了前方昏暗中的一处铁栏。正在她犹豫的时候,里面传来几声咳嗽,辨认出来是个男人。

  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她朝铁栏走去。

  “现在该称呼你什么?”男人又道,“陛下?”

  蔚茵停步,离着铁链三步远,隐约看见了缩在角落中的人影。

  好像是久未得到回应,那人影动了下,伴随着沉重的铁链声,干哑的嗓子难以置信的疑惑出声:“你是谁?”

  一间密室已经够让蔚茵吃惊,如今这里面还关着一个人,所以是傅元承的所作所为?

  “你是谁?”她问,“为何关在这儿?”

  那人扶着墙往外探探身子,披着乱糟糟的头发:“我?大概叫冬至吧。关在这儿,是因为我不能出去。”

  这叫冬至的男子蓬头垢面,根本看不出样貌,似乎是在这里关了很久,精神不是很好。

  “我知道了,”冬至突然笑出声,抬手扫开面前乱发,眼睛打量着蔚茵,“阿莹,你叫阿莹,他怎么会让你进来?”

  蔚茵明白人话中的他是指傅元承:“你方才叫谁陛下?”

  “你不知?”冬至倚回墙去。

  不知为何,蔚茵觉得眼前人知道很多,便就上前两步,手握上栏杆:“公子为何将你锁在这里?”

  “锁?”冬至念着这个字,遂看去蔚茵,“你不是一样锁在这里?你甚至被困在一张网中。”

  蔚茵呼吸一滞,手指收紧:“你到底是谁?”

  “世上还真有如此狠心的人,”冬至摇摇头,像在苦笑,“可是他又实在可怜,靠着那些虚幻来慰藉自己。”

  蔚茵走去旁边,从水桶里舀了一瓢水,顺着栏杆斜着送进去。

  冬至舔舔嘴角,最终伸手接过水瓢,也就清楚看见了蔚茵那张脸。

  “能走多远走多远,离开罢。”他说完,埋下头去喝水。

  蔚茵蹲在栏杆前,垂下眼眸,不知为何觉得眼前人并不会伤害她:“我忘了自己是谁,不知道要去哪儿?”

  冬至喝完水,乱发上抵达着水滴:“你是偷着进来的,你在找答案?你也怀疑他是吧?”

  说完这些,他仰头大笑,声音在洞壁间回荡。

  蔚茵出奇的安静,眼看冬至又往外挪了挪身子,看清了他脚腕上厚重的锁铐。

  “那好,我来告诉你你是谁?”冬至笑笑,嗓音怪异而难听,“你口里的公子是大恒朝太子,傅元承。”

  他咬重了最后三个字,带着无边恨意。

  蔚茵身形一晃,头又开始疼,这些日子她都是极力忍着,不让别人看出分毫,如今听到这些,震惊得无以复加,“太子?”

  太子傅元承?元承?那些高强的侍卫,廖家的别院,凶猛的蒙獒……

  “你,”冬至话语一缓,似乎带上些怜悯:“三个多月前,庆德侯府穆家灭族,他带回了一件战利品,就是你。只是我不明白,阿莹本是在汉安明霞山,为何进了侯府?”

  “汉安,明霞山?”蔚茵念叨着,突然脑海中升腾起无数火焰,“战利品,侯府?”

  等着冬至转头看她,她才发现人的脸上是可怖的伤痕,整张面皮全部毁掉,又如蛰藏暗中的厉鬼。

  从密室出去的时候,她是失魂落魄的,仅凭着最后的清醒警告自己要撑住,不能让旁人发现和看穿。

  没人知道书房下面的密室,也没人知道里面囚禁了一个人。

  后来,蔚茵会偷着过去找冬至,而那些封闭的回忆就像泄洪的水闸,奔涌而来将她吞没。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汉安那不该有的交集,侯府抄家,她摔在地上失了记忆……假的,全是假的,傅元承给她编制了一张网将她困住,在网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像一张白纸一样信任着他。

  内心像在火上煎熬,她不敢回头去想对他的顺从,也不敢想穆家人流的血,一切象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动气。

  即将崩溃的时候,冬至会说些鼓励的话,告诉她还有希望,毕竟相对于锁住的他,她是有一线选择的。

  转眼间年节到了,宅子里一如既往冷清。

  碧芝倒是高兴,一大早就帮着蔚茵收拾梳妆,因为傅元承派人来送了信儿,会接蔚茵回本家。

  “娘子能回本家真好。”她话里隐含着羡慕,手里灵巧的梳着头发。

  蔚茵愣愣看着镜中的脸庞,苍白而柔媚,心中有个念头,是否这张脸毁了,她就可以解脱?

  “曾娘子送过些南货来,说感谢娘子上次送的礼物。”碧芝又道,“还说城东染坊的桂姐已经回乡,家人交了赎银。”

  蔚茵回神,摇头晃掉刚才的想法:“这样真好。”

  她笑着,面上看不出滴血的内心,依旧和缓着说话。手里转着那枚宝石做蕊的荆桃花手镯,淡淡的香气持久散发。从冬至那里得知,这手镯并不普通,是西域进贡而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镯子里的香气,不管她藏身哪里,傅元承的蒙獒依着气味总能找到她。

  从一开始,他就准备将她一直锁到死,怕她逃走,给她带上这脱不下来的手镯。

  碧芝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蔚茵完全听不进去,看着西沉的暮色,越发难掩心中紧张。

  墙外响起连绵不绝的鞭炮声,天还未黑,便有人家开始燃放烟火,高高的空中绽放开金色的绚烂。

  蔚茵一身崭新的红衣,那样适合喜庆的年节,心灵手巧的碧芝将她打扮的花儿一样,走上一步袅袅婷婷。

  密室中,她手伸进铁栏,留下一把糖怡。须臾,铁链声想起,那只脏兮兮的手抓走糖怡,却也难掩手指原本的细长,甚至和傅元承的一样好看。

  “保重,冬至。”蔚茵站起,始终只知道里面的人叫冬至。

  冬至看去外面女子,明媚娇艳,那张脸上带着柔婉,难掩大家千金的气质:“保重。”

  蔚茵点头,想了想又问:“为什么叫冬至?”

  冬至将一颗糖怡塞进嘴里,齿间狠狠咬下,随后自嘲似的一笑:“我出生于冬至那日。”

  一时无语,时光像是静止在这一刻,两个人各怀心思。

  “走吧,”冬至首先开口,“离开这儿,好好活着。”

  男子沙哑的声音极为难听,像是喉咙坏掉了,但是难掩一股温润气,最后看看蔚茵手腕上的荆桃手镯。

  蔚茵走出书房,若无其事的和平时一样,去狗房喂蒙獒。等到吃的差不多那时候,她手指挑开了铁门。

  蒙獒欢快的跑出狗房,窜进黑暗的院中。毕竟是畜生,听见鞭炮响声难免惊慌,很快就引起家丁的注意,纷纷去找狗。

  趁乱,蔚茵从后门走了出去。平常总是关闭的门扇,因为迎年而敞开一下,就是这一下,她抓住了机会。

  纤瘦的身影就那样一闪,便消失在门边。

  宅中,婢子找到玉意,说是寻不到蔚茵。

  玉意眉间皱了下,随后不动声色:“许是在书房,莫去打搅她,下去做你们的事。”

  婢子再不多问,转身离去。

  蔚茵沿着长巷往前,天上飘下落雪。瑞雪兆丰年,来年会有个好光景吧?

  这条路她走过,是冬至那日跟着傅元承,同样是下雪,他撑伞她跟随,她承认那一刻心中是有他的。

  孩童欢笑着从她身旁跑过,蹲在墙角点着鞭炮。她原本是害怕这些的,如今好像都已不在意。

  她仰脸,眯眼看着远处的临江塔。

  戌时将过,很多人家已经围在家中过节,享受那份团圆,嘴里说着吉祥的话。

  蔚茵问路人买了一壶酒,走到永安河畔,随后踩上了上塔的阶梯。

  塔上风大,将她规整的发髻吹乱,与钗环卷缠在一起。冰雪刮着脸庞,让她迷了眼睛。

  朦胧着,有人远远跑过来,宽大的斗篷翻飞。他抬头看着已经爬上塔顶的她。

  “阿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