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追书网>现代言情>媚祸【完结】>第二十章 她叫我蔚夫人

  天色阴沉,厚厚的云层低压,没有了昨日的冷风,空气中多了一丝憋闷。

  蔚茵没想到,隔壁的曾娘子会过来。毕竟是来客,玉意安排了一处暖阁招待,在后门旁。

  两家的后门近,离着没几步路。

  “我在家闲着,想着要过来谢谢娘子。”曾娘子笑着,转身一把掀开丫鬟手里竹篮的盖布,露出里面黄橙橙的梨子,“相公老家里给送过来的,不是贵重东西,吃起来倒甜。”

  “你叫我阿莹就好。”蔚茵颔首。

  “成。”曾娘子是个爱说话,性子爽直,没一会儿便熟路起来。

  阁里早已经备好煮茶炉,各种点心也摆满了小几,两人各坐在锦榻两端。碧芝与那小丫头也去了别处玩牌,留给两位娘子单独说话。

  曾娘子从果盘里抓了一把盐焗番瓜子,咬进嘴角磕着:“你家相公出去忙了?”

  “嗯。”蔚茵低着头,手里攥着小刀打着果皮。

  傅元承不喜欢她牵扯到外面,所以大多时候就是听曾娘子说话。

  “听说当今圣上又病倒了,”曾娘子说着从自家男人处听到的,“已让太子辅政,太子仁孝,今日得生辰都没过。”

  蔚茵听着,对于朝堂的事她不懂,倒是因此想起另一件事:“曾娘子可知道永安桥?那边有什么?”

  曾娘子歪过头来看她一眼,笑着道:“能有什么?自然是些铺子,街道。”

  “这样,”蔚茵略一沉吟,将削好的果肉往人面前一送,“可否帮我打听一件事?”

  “巧了,”曾娘子隔着小几往这边一靠,“我家在永安桥那边刚好有间铺面。”

  两人没说太久,曾娘子起身告辞,今日是冬至,家中还得准备。

  傍晚时,天开始落雪,没一会儿地上铺了一层白絮。

  用过晚膳后,蔚茵听说傅元承来了。

  没想到他会过来,今日是冬节,他应当留在本家,之前也说过这段时日不会过来。而且外面雪下着,路定然不好走。

  她披着斗篷找到狗房那儿,傅元承独自站在雪中,一动不动,檐下那盏灯笼映着他,显出些许孤单来。

  小心踩着脚下的雪,蔚茵走去人身后,将手里的伞高高擎起遮去傅元承头顶。

  傅元承垂眸,视线里闯进一片女子的裙角,瞧着素雅,鼻尖若有若无的淡淡甜香:“这么冷,出来做什么?”

  “也不觉得冷。”蔚茵轻声道,抬手帮着扫去他肩上落雪。

  她动作很轻,不管说话或是做事总是这样,温温柔柔,不会鲁莽。

  傅元承侧过身,正瞧着她踮高脚尖,手指想去掸他发上的雪絮,一张脸仰着,嘴唇轻抿,柔软的睫上带着湿润气。

  “有雪。”蔚茵指了指,也就闻到了傅元承身上浓重酒气。

  可是看着人,又不像醉酒的样子,站着稳当,只是说话比往昔多了冷淡,凉得像现在的冰雪:“公子喝酒了?”

  傅元承眯眯眼睛,良久送出几个字:“跟我走走。”

  蔚茵一怔,迈着步子小跑跟上。

  傅元承没说话,直接带人出了后门。

  一条幽深的长巷,两头延伸到黑暗中。

  蔚茵看着傅元承的侧脸,没想到他会带她出来。

  两人撑伞前行,出了长巷,听见潺潺水声,寂静夜里那样明显。再往前走,一尊高塔隐约露出轮廓。

  “临江塔?”蔚茵看去那高耸的塔顶,在宅子只能看见一个塔尖,如今才知道有多高。

  傅元承嗯了声。

  “这里给公子道一声冬节安康。”蔚茵半弯下腰,道了一声祝词。

  傅元承嘴角抿平,看着女子发顶:“好。”

  一时又无语,簌簌的落雪将两人萦绕。

  这里空旷,实在没什么景致可看,树木早就掉落干净,也就是围着塔转上几圈,再去看那黑黢黢的永安河水。

  傅元承撑伞立在河边,飞雪卷着他的发丝,扬起落下,偶尔瞥眼走到塔下的蔚茵,纤瘦得像随时会被风刮走。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往回走,因为下雪,这次走的是平坦的前街。

  前方不远有一间面馆亮着灯,有些突兀。傅元承脚步顿住,盯着那处。

  “公子要吃面?”蔚茵顺着看过去。

  傅元承回头来看她:“我们去吃好不好?”

  面馆外头,一个女子守着一只大木盆,手伸进冰冷的水中刷洗碗筷,口里不时哈着气。

  见到有人过来,她麻木的抬头:“对不住,我们已经打……”

  在看到傅元承身后的蔚茵时,女子蓦得愣住,抬手想扫开额前落发。

  “有的有的,”从馆子里走出一个妇人,赶紧笑着招呼,“客官请进,要什么一会儿做好。”

  见此,两人进了馆子,找了一处位置坐下。

  里头不大,也就摆了两张旧方桌,一盏半亮不亮的烛台。

  蔚茵本以为这样的小地方傅元承会嫌弃,毕竟是贵家的公子,怕是从来没有进过这种地方,可是见他好像没有什么,撩起袍衫坐下。

  “我去洗洗手。”她指指厨房。

  见傅元承点头,蔚茵跟着妇人掀了帘子进去。

  这是一间临街的屋子改建,这头厨房里面连着住处,能听见里头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我儿子喝了点酒。”妇人讪讪一笑,指指墙角的铜盆,“那儿有水。”

  蔚茵摆摆手,却是看向锅灶:“阿婶教着我下碗面罢。”

  她想,傅元承喝了酒,面要下软一点才行,这样吃下去会舒服。

  妇人自是看出来店里的两人出身不凡,因此什么都应承下,赶紧叫了外面洗碗的女子进来生火。

  女子进来,蹲在灶台前生火,一身灰衣,双手冻得通红,连着咳了几声。

  蔚茵下意识看过去,对方也在打量她,一双眼睛藏在乱发之下。

  “还坐在这儿发什么神?快进去看看你男人。”妇人过来,目光沉沉的训斥道。

  女子只能爬起来,进了屋里去。

  这厢,蔚茵端着做好的面去到外面,见傅元承静静坐在那儿,盯着手里珠串出神。印象中,这手钏一直被他带在身上。

  “公子,面。”她把大大的粗瓷面碗轻轻摆上桌面,连着一双筷子推到傅元承面前。

  傅元承眼睑微垂,盯着那碗素面,边上放了一颗荷包蛋,摆上几片腌菜,当真是清汤寡水。抬头,就看见蔚茵柔和的面容。

  面汤的蒸汽朦胧,那张女子的脸被模糊。

  “你做的?”他问,随后拾起竹筷伸进碗中。

  平平无奇的蛋面,吃入腹中竟生了一股暖意,慢慢延展想四肢。这便是生辰面?

  然而蔚茵并不知道,只当是傅元承在家时没用膳。

  他优雅的执筷,平平无奇的面,愣是吃出了山珍海味呃意思。

  这时,方才那女子出来,手里布巾擦拭着店里物什,再次往蔚茵看去,视线却在中途被一道冰冷的目光打断,让她生生打了个冷战,瑟缩着收回目光。

  傅元承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夹了两口面。

  “雪大了,回去罢。”他放下筷子,帕子将指尖擦拭干净。

  蔚茵应声,随后站起身。

  见人要走,灰衣女子赶紧过来,指着她的衣边:“娘子身上沾了灶灰,我帮您擦擦。”

  蔚茵原想说不用,见女子已经去拿手巾,只能先等着。

  傅元承先起身去了店外,在檐下撑起伞,回头看了一眼,眸色不定。

  店里,女子攥着手巾过来,却是直接双膝跪在地上,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此举太过突然,蔚茵下意识往后退步。

  女子痛哭出声,粗糙双手抓上地砖:“夫人,蔚夫人,救救连翘罢。”

  蔚茵怔在当场,叫连翘的女子就跪在她的脚边:“你说什么?快起来。”

  连翘试探的伸手想去抓蔚茵裙角,肿红的手到了一半又垂下去:“我是四姑娘……”

  “你这是做什么?”妇人从外面进来,一个箭步冲到连翘面前,不由分说伸手就拽拉她。

  连翘像是吓坏了,缩起脖子再不敢说话,拼命憋住眼泪。

  妇人拉不动,朝着连翘头顶狠狠敲了两巴掌,边朝屋里喊:“还不出来把你这贱骨头婆娘拉进去,又犯疯病了。”

  一会子功夫,连翘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给拖进里屋,像是一只小鸡仔般无力。

  眼前事情发生的太快,蔚茵甚至没想出该如何做。

  妇人叹了口气,歉意笑笑,堆起眼角的褶子:“让娘子见笑了,我那儿媳有疯病,没吓到你吧?”

  蔚茵瞧着那条门帘,里面传来是男人的骂骂咧咧,叹了声:“她娘家是哪里?”

  “城郊,”妇人脸上笑意渐冷,已经起了不耐烦,“天晚,我们要打烊了。”

  既已如此,蔚茵不好再留,只能出了面馆。疑问却缠在心间挥之不去,回头看了许多眼。

  傅元承撑伞等在墙下,一截梅枝从墙内探出,正擦在他的肩旁:“看什么?”

  “公子,那女子好似认识我。”蔚茵停步,回头见那馆子已经熄了灯,融入黑暗雪夜,“我想再回去问问。”

  “认识?”傅元承走过来,伞面擎到她的头顶,眼角浮出冷戾。

  蔚茵点头,将方才店里连翘的话说与出来:“她叫我蔚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