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转眼间便在青藤一高度过一个星期。

  星期六一早,叶珏便坐公交去了叶家大嫂给他找的手机修理店。

  修理店位于一条小巷深处。

  巷口铺有水泥石板,两侧墙壁上皆是斑驳的痕迹。

  一进店,叶珏先听见的是小孩的哭声。

  抱着娃娃的女人着急忙慌的哄孩子,柜台后面,是拿着工具正在卸手机电池的男人。

  不时有顾客上门,熟练的操着一口乡音,“来个万能充。”

  维修店人出奇的多,叶珏排队等了会儿,终于轮到他后,老板检查着他的小灵通,说:“你这个小灵通能修。”

  顿时松了口气,叶珏问:“要多少钱?”

  “不贵,正常价钱,你还是个娃娃吧?”

  “嗯,还在上学。”

  “这手机看着有些年头了,”撬开后壳,老板观察着电池,叼烟说话时声音不太清楚:“现在少见小灵通咯,怎么不换个新手机。”

  几年前便买得起小灵通,按理来说现在换部新手机也不差钱。

  叶珏没回答,只问他:“什么时候能修好?”

  “下周六来拿吧,得亏你找的是我们家,其他家可不修小灵通。”

  老板说:“我这些年修过不少手机,你这个算不上难修。”

  “前两年有个小娃娃也来修小灵通。他那个才报废的厉害,手机都被摔成两瓣了,还进了水,幸亏电话卡没事,不过打不了电话咯,只能收短信……”

  老板娘怀里的婴儿哭声嘹亮。

  急的满头大汗的女人眼眶微红,匆匆忙忙抱着他转到后屋,没一会儿哭声便缓慢消失,男人继续抽着烟,闲聊似得应付着周围几个熟客。

  “知道啊,那几起失踪案吗……”

  “又有女人失踪了?”

  “造孽啊,这次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家长在警察局哭天喊地的要找孩子。”

  “肯定是找不到了,这几年失踪的人还少吗?”

  女性、儿童失踪早便不是罕见的事,甚至有人贩子冲到人家家里抢孩子。

  前几年一些大型火车站犯罪才猖獗,几个男人围攻女人,掳上面包车便跑,连火车站的安保都不放在眼里。

  这次事件之所以闹得这么大,是因为失踪的女性是在住宅区居住。

  坏人已经敢在住宅区附近犯罪,离冲进家里抢人还远吗?

  尤其为了吸引外地人员入城,A城不少工厂都进行扩建,创造了更多的劳动岗位,事态若是再得不到控制,恐怕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回家途中,叶珏看见不少巡逻的警察。

  公交车站台附近更是有警车停放,才下站台,他便看见早早等在这里的叶礼。

  天色尚早。

  叶礼关心心切,没让他一个人回家。

  小巷已经被封了大半,到处都是警戒线。

  看着身穿警服、面色严肃的巡警们,叶礼压低了声音,道:“我听同事说的,这次的案发地点有血迹。”

  脚步一顿,叶珏问:“血迹?”

  “嗯,”叶礼说:“应该是被抓前小姑娘进行了反抗,没想到人贩子手里有刀。血流了很多,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他叹了口气,“怎么会有这么多畜生……”

  失踪案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周一一大早,叶珏一进教室,便听见不少同学在讨论此事。

  就连薛玲玲都放下了笔,很是忧虑的模样:“我妈妈让我请假回家待一阵子。”

  周婷叹气:“我妈也是,她觉得我们天天晚自习,放学太晚了。”

  撂下书包,轻车熟路的将桌兜里的小零食往旁边一推,叶珏听见薛玲玲的声音:“叶珏,我记得你家是不是住在那附近。”

  “对,”叶珏点头:“我们家附近每天都是巡逻的警察,走几步路就能看见一个。”

  “那可真好,”松了口气,周婷说:“实在不行你和姜老师请个假吧,晚上早回去一会儿是一会儿。”

  叶珏失笑,把作业交给小组长,无奈的再次澄清道:“我不是孩子和女性,没有她们危险。”

  目光自他面上划过,周婷顿了顿,“……也是。”

  任凭外界风风雨雨,学校里气氛一如既往的紧迫。

  一上课,姜和平便拿了一摞卷子来,敲敲桌子道:“这两节课考试,都静下心来,认真对待,不要马虎大意,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是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又是熟悉的说教、唠叨。

  两节课一晃而过,今天大课间暂停,叶珏去了趟厕所。

  厕所内,依旧云烟缭绕。

  裴珩站在角落,垂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夹着根烟,熟稔的转动把玩,面前的小胖子则哈哈笑着,一脸巴结。

  “裴哥,你放心,”何伟圆滑的说,“咱们不兴欺负人那一套,我那个表弟,你也认识,就是你们班的何子然,昨天才被我舅打一顿。”

  “腿都打断了,估计一个学期都来不了学校。”

  “是吗?”漫不经心的转着烟,裴珩语气淡淡:“我听说他好像看一个人不顺眼?”

  “嗐,”何伟压低了声音,“这事说来也不是他的错。”

  “裴哥你也知道,我这个表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谎,你们班不是新来了个转学生吗?叫什么……什么叶珏,好家伙,明明从小山村转来的,非说自己来自京城。”

  “子然那个暴脾气,这不就受不住了吗,要我说他们这些乡下人也真是,进城干什么?”

  何伟愤愤:“说不定最近这几起失踪案就是这群乡下人搞的鬼,他们一来,到处都乌烟瘴气的。”

  谈宋听不下去了。

  他是A城本市人,祖上三代都是世家大族,忍不住打断何伟,他不耐道:“我听说你爸妈也是乡下人。”

  何伟一怔,僵笑道:“我爸妈不是,我爷爷奶奶是。”

  一时间没人说话。

  似乎也发现自己不招人待见,何伟面色讪讪,瞥了眼身后两个小弟,准备带人回去。

  还没走两步,便被不轻不重的叫住:“去哪?”

  步伐一顿,他回过头。

  身后,缓缓朝他走来的男生身形挺拔,阴影大片落下,如乌云盖顶。

  谨慎的抬起头,对上裴珩幽黑的双眼,何伟艰涩的扯出一抹笑:“裴哥,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说过了,”漫不经心的掸掸烟身,裴珩垂眼看他,周围一片平静,一点人声也没有,“别动歪心思。”

  何伟嘴硬:“歪心思?裴哥,那些欺负人的事我可都没挨,都是我那个表弟……”

  “所以我让人打断了他的腿。”

  面色彻底空白,何伟瞳孔骤缩,惊骇的喃喃:“他、他的腿……”

  裴珩散漫的抬起眼,“你也想吗?”

  ……

  何伟慌不择路的带人跑了,他身材矮胖,逃跑的步伐却格外灵活。

  短时间内估计不敢再来学校。

  谈宋啧啧称奇,走到裴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何子然到底怎么惹着你了?”

  “没事。”

  不愿多说,裴珩转着烟支,眉眼轻抬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神情一顿,反手把烟头捏碎,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谈宋:“?”

  “你干什么?”

  扔个烟还扔出紧迫感了。

  扫他一眼,裴珩脊背挺直,面色缓和些许,说:“在想上节课的语文试卷。”

  谈宋:“???”

  许煜更是一言难尽:“你吃错药了?”

  裴珩语气平和:“题还挺简单的,你们觉得呢?”

  谈宋:“……”

  许煜:“……”

  有病吧?

  你明明一个字都没动!

  余光中,那头正在洗手的男生悄悄瞥来,细长上翘的眼尾勾出些笑的弧度,眼中充满敬慕。

  不经意的侧过身,裴珩抬头,与他对视一眼。

  动作一顿,叶珏耳廓莫名有些红。

  没过两秒,便同手同脚的离开了厕所。

  手肘突然被碰了碰。

  谈宋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笑什么呢?”

  “那是咱们班新来的转学生吧?怎么,你俩还看对眼了?”

  敛起眼中的笑意,裴珩不冷不淡的睨他一眼,说:“管好你自己。”

  谈宋:“……”

  真是服了。

  私底下又是清眼线、又是打断腿的,把人严严实实护起来了,现在倒开始装不认识。

  “对了,”脑中想起一件事,暂时抛下八卦,谈宋严肃道:“警察署已经派出大部分警力守在成安小区那块。”

  “暂时没有查出什么嫌疑人,不过你这么做动静太大,好像引起了你二哥的注意。”

  “他正在查成安小区的住户名单,估计早晚……”

  “他查不到。”

  淡淡的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裴珩面色不变,眼神却冷了些。

  “不用收敛,成安小区附近的主干道、巷子、街口,看严点,不要放过任何行迹可疑的人。”

  *

  “叶子!”

  叶珏走下站台,看见了早早等在站台里的叶父。

  天色黑沉。

  附近的街灯忽明忽暗,放学回家的同学结伴而行,朝各个方向走去。

  叶珏跟在叶父身后,沿途看见许多警察。

  “又出事了?”

  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叶父安慰道:“没有,上面重视这次的失踪案,还在巷子里调查蛛丝马迹呢。”

  “有线索吗?”

  叹了口气,叶父说:“这我们哪知道,希望早点把人抓到吧,这一天天的,闹得睡觉都不安稳。”

  大路上人烟稀少。

  成安小区坐落于居民区,原型是A城的城中村,后来外来务工人员越来越多,开发商看准商机,在这块地方开始建出租房。

  也是因此,成安小区面向的群体都是打工人,为了生计,大部分家长都把孩子放在老家,少有携家带口一块搬迁的。

  正是高中生放学时间,叶珏却只看见寥寥几个身影,没一会儿便各自消失在漆黑幽长的小巷内。

  成安小区前同样有一条长长的小巷。

  巷内灯光明亮,偶尔还有巡逻的警察,安全感十足。

  这条小巷是回家的必经之路,看见警察后就连叶父紧绷的身体都放松了些。

  “叶子?”

  走了两步,发现叶珏脚步忽然慢了下来,叶父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这是?”

  叶珏面色微白,回了下头。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似乎就响起在身后极近的地方,随着他们走动的步伐或快或慢。

  路灯洒下惨白的光线。

  小巷幽深曲折。

  几个岔路口如密密麻麻的眼睛,覆盖上几起失踪案件的神秘面纱后,越发让人不安。

  他手心冰凉,迟疑地说:“我感觉……有人在后面。”

  微风掠过汗湿的后背。

  泛起一阵凉意。

  叶父一顿,皱紧眉头,谨慎的左右看了看,“是不是街灯的影子,”

  “乍一看确实像人影,别害怕,爸在你身边呢。”

  叶珏没说话。

  他抬起头,巷口的几个警察站姿笔挺,魁梧的身材充满力量感。

  除非犯人已经到了嚣张、猖狂的地步,不然不可能敢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出现。

  点了点头,叶珏垂下眼:“……应该是。”

  *

  这件事如一个小插曲般被掠过。

  天色渐冷,叶父开始骑自行车接他。

  眨眼间又过去了两个星期。

  失踪案毫无进展。

  警方锁定的嫌疑人接二连三的洗脱嫌疑,无一例外的,这些有着犯罪记录、人高马大的嫌疑人们,通通没有作案时间。

  第一次月考结束,考试成绩也在周六周日两天公布。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次的年级第一是裴珩。

  周一的表彰大会上,年级主任对他大肆赞扬。叶珏个头不高不矮,却站在队伍倒数,身后的男生站姿散漫,离他很近,身上飘着一股好闻的冷香。

  冷香钻进鼻子,叶珏莫名不自在,不动声色的往前挪了一步。

  裴珩不想表现出他们认识,他便乖乖的配合他的行动。

  至今为止,班里还没有一个人发现两人之间的关系。

  这样想着,突然,谈宋叫了他一声。

  “叶珏。”

  他转过头,还没应声,便见谈宋不怀好意的冲他笑了笑,“你觉得是你们京城中学的年级第一好拿,还是我们青藤一高的年级第一好拿?”

  面色一顿,叶珏迟疑地瞥了眼裴珩。

  半阖着眸的男生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神情松散,察觉到他的视线后,睁开眼淡淡的同他对视。

  ……这个问题太死亡了。

  叶珏不想回答,谈宋却继续拱火:“老裴,你怎么不问问咱们新同学,提前了解一下竞争对手,高考也好做个准备吗。”

  裴珩似乎听进了他的话,垂眼看着叶珏,声音漫不经心的:“京城的年级第一是谁?”

  莫名感觉耳廓泛痒。

  压下这股痒意,叶珏想了想,说:“好像叫杨毅。”

  谈宋噗嗤一声乐了,“记这么清呢?”

  叶珏:“……”

  隐隐觉得这句话不对劲,他连忙解释:“因为他每次都是年级第一……”

  越描补越黑,叶珏慢慢闭上嘴。

  细碎的阳光洒在身上,眼睛被晃得有些疼,他眯了眯眼。

  下一秒,眼前重新被阴影覆盖。

  裴珩侧过身,半边脸在光线的勾勒下,越发清越明晰。

  他在和谈宋说话,单手插在口袋,神情寡淡从容。

  “……难怪记得住呢,人家每次都考年级第一呢,”谈宋笑的蔫坏,“采访一下,老裴,你有什么想法吗?”

  叶珏站立难安,鼻尖沁出了一层细汗,唇瓣同身体逐渐升高的温度一般,颜色越红。

  微风吹散热气。

  他舒服了些。

  正想说话,却听裴珩轻描淡写道:“也不是多难。”

  “下次继续。”

  叶珏:“……”

  默默转过身,他身体崩的僵硬。

  脑袋乱哄哄一片,直到回到教室还有些说不出的混乱。

  “你怎么了?”薛玲玲奇怪的问他。

  下节课是英语,英语老师素来喜欢课前提问,每逢上课前都是班里同学恶补单词的时间。

  周围一片嘈杂的背书声。

  叶珏在这片背书声中摇摇头:“……我没事。”

  薛玲玲说:“真的没事吗?”

  “你耳朵好红。”

  下意识捏捏耳垂,指尖感受到滚烫的温度。

  叶珏噎了噎,茫然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不会中暑了吧?

  认真想了想,叶珏眼前却闪过阳光下,裴珩漫不经心的说“下次继续”时的场景。

  ……啊。

  为什么要这么说?

  莫名有些说不出的意乱,他烦恼的在草稿纸上画了几个圈。

  *

  在学校的一天又这样纠结的度过。

  晚自习放学,叶珏收拾好书包,伸了个懒腰。

  最近复习量太大,叶珏追不上进度,学的有些吃力。

  好在他文科成绩出众,勉强缩短了与其他同学间的差距。

  今天放学等在公交站台的是叶父叶母两人。

  工厂加班,两人见时间差不多,干脆一块在车站等叶珏。

  巷子附近的警察人数没少,神情却明显放松。

  叶母面上含笑:“今天新闻说失踪案的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控制,这件事可算要结束了。”

  叶父:“都一个月了,再不破案人都要跑光了。”

  “哪会跑光,”瞪他一眼,叶母说:“大家还要讨生活呢。”

  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叶父老老实实挨骂。

  叶珏走在两人身边,忍不住笑了笑。

  笑容还未散去,他面色一僵。

  身体机械性的迈出步子,那股令他毛骨悚然、后背发凉的注视感再次出现。

  依旧是回家的这条路段。

  依旧是快的近乎错觉的注视。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这股视线里,与四年前刘旭眼中一模一样的粘稠与狂热。

  “叶子?叶子?”

  从惊惶中回过神,他大脑一片空白,眼前虚影重重,叶母正关心的问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哪里难受?”

  “……妈。”

  喉咙如被棉花堵住,叶珏额头渗出冷汗,缓慢的说:“我感觉,有人在后面。”

  母亲天生有着比父亲更为敏感的神经。

  与孩子心神相连,她第一时间从叶珏迟疑地语气中听出了恐慌与害怕。

  立刻将他护到身后,叶母面色冷凝,打开手电筒明晃晃的照向周围数个交错的巷口,如无数双眼睛的巷口在强光的照耀下无处遁形。

  叶母个头不高,胆子却极大,从墙角捡起一块碎成两半的搬砖,怒气冲冲的走进巷口,“谁!”

  “——谁在那!”

  她气势极足,常年劳作使得她根本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柔弱,一个一个巷口仔细的探查一番,叶母冷着脸,一把扔掉搬砖。

  搬砖“啪嗒”一声,碎成无数块。

  她走出小巷,掏出纸巾擦了擦叶珏的额头,说:“妈看过了,没人。”

  被注视的感觉仍未褪去。

  比之刚才,丝毫没有收敛。

  叶珏面色苍白,看出叶母眼中的肯定与担忧,他握紧拳头,咽了口口水,“……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妈,我们走吧。”

  叶父贴心的走在他另一侧,“可能是街灯的影子,别怕,爸妈都在呢。”

  巷口有两个警察。

  看见他们后随意的收回视线,聊着天。

  “人抓到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谁知道,上头的意思是再守两天。”

  ……

  回到家,客厅昏黄的灯光如温暖的火光。

  一身寒意尽数消退。

  叶父叶母聊着天进了厨房,准备明早的早饭。

  说话间又谈起了远在外地的叶礼,比起对待他时的小心翼翼,叶母的语气里埋怨居多:“……感冒了,都说了变天要多穿衣服,他这孩子,非要硬抗。”

  叶父担心道:“我明天去趟小婉学校吧,她没带秋天衣裳,冻着了怎么办?”

  “也行,明天下班早,我跟你一块。”

  “送完衣服再来接叶子,”叶母声音低了些:“会不会迟?”

  “不会,咱们弄快点。”

  *

  这天晚上,叶珏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躲在衣柜里,心跳如擂鼓,急促的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衣柜前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文有礼,声音轻轻的,漫步在空旷无人的室内,像在哄不听话的孩子,“……叶珏?”

  “叶珏?不要躲了,我来找你了。”

  他一步一步,靠近了他藏身的衣柜。

  衣柜里没有衣服,只有一条印出月光的缝隙,透着微弱的光。

  叶珏看见“自己”蜷缩在角落,瞳孔惊惧的睁到最大,说不出话。

  最后的最后。

  那阵脚步声在衣柜前戛然而止。

  缝隙外,水泥地上蔓延开浓稠的血迹。

  一柄锋锐尖利的水果刀浸在血泊中,刀柄被一只苍白修长的大手紧握,血迹顺着指尖滑下,无声无息的坠入黑暗。

  ……

  “呼——”

  骤然从梦中惊醒,叶珏满头冷汗。

  神智逐渐从惊恐中平复,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声音压得低低的,怕吵醒了隔壁的叶父叶母。

  心跳仍旧急促。

  沉默许久,叶珏抖着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一杯凉水下肚,他稍稍冷静下来。

  ……是刘旭吗?

  闭了闭眼,他陷入了自我怀疑。

  四年前,那晚他只顾着害怕和难过,根本忘了刘旭的存在,直到纪珩坐车离开,他才想起来倒在自己家、刘旭的尸体。

  急匆匆赶回家查看时,整间屋子已经被收拾的焕然一新。

  水泥地板干净整洁,床上的被褥也换了新的。

  屋子里根本没有任何发生过打斗的痕迹。

  叶爷爷叶奶奶已经离世,叶父叶母不知道屋子原本的面貌,这一切掩藏在一片心照不宣的静默中,如轻风吹过,消失的无声无息。

  如今再回想,叶珏除却害怕,更多的还是迷茫。

  时至今日。

  他仍然不明白那晚刘旭为什么要潜入叶家。

  也不明白,纪珩为什么会对刘旭下死手。

  他没有在小山村待太久,叶爷爷叶奶奶头七一过,他便被叶父叶母带到了京城。

  后来的事情他无从得知,如今,他却有了一个不祥的猜测。

  ……会不会,刘旭没有死?

  这个猜测让他如坠冰窟、浑身发寒。

  不知不觉间握住了床头的小灵通,下意识点开那个似乎永远不会回信的号码。

  叶珏白着脸,不安的敲出了几个字。

  “哥。”

  “……我感觉,有人在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