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骨气。”他夸道。

  眼睛紧紧盯着宋知, 连同腮帮子也因兴奋的快意而微微颤抖:“但是,你可能有所不知。”

  “我除了喜欢收集文玩之外。”

  “最大的爱好,”他把刀子重新贴在宋知的脸颊, 轻声说:

  “就是熬鹰。”

  程开祖明显一愣。

  在北京话里,人们把“熬夜”打趣儿地称之为“熬鹰”。殊不知,在多少年前, 它指代的只是一种相当残忍的消遣方式。

  在秦淮很小的时候, 他总爱跟在那些喜欢驯鹰的大人身后,看被捉住的鹰在铁笼子里挣扎扑腾。他觉得有趣极了,能从白天看到夜里。

  等到鹰精疲力尽的时候,它会在笼子里瞪起两只血红的眼, 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怒视他。那是秦淮最想要拍手称快的一刻。

  几家大人轮班倒,不许鹰进食,更不许它睡觉。

  秦淮每天晚饭都要跑去看,看它们的羽毛因为剧烈的反抗而逐渐脱落、喙上啄出血痂, 看它们一天天被消磨意志……

  秦淮直接挂掉了拨给方成衍的电话。

  这举动叫程开祖看得直心慌:

  “秦董。”

  “您?”

  “怎么?”对方轻飘飘地反问。

  “……”

  早该知道的!程开祖一张老脸骤然绷紧。

  老疯子! 程开祖开始怀疑自己几个月以来的努力。他的公司还能重建吗!?

  都已经是亡命之徒了,还不为自己往后的事而盘算,反倒由着自己一时兴起,直接把绑票变成纯粹折磨人的性质!

  程开祖看得焦急万分, 恨不得把秦淮一脚踹开, 自己打给方成衍。

  看着倔强的宋知, 他焦灼地静候在一旁, 一度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二百公里之外。

  方成衍立刻开始了行动,他联系技术公司对号码的通讯卫星地址定位部署,发动所有的人力资源, 对这些位置一个个排查, 再进行匹配。

  但技术人员告诉他, 这些工作最起码需要一小时的功夫。

  可男人根本等不及!

  一想到宋知现在落到秦淮手里,他便坐不安席。

  焦急与怒火一齐涌上心头。

  方成衍此生最痛恨坐以待毙、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一边让技术人员尽快解决,一边开车疾行到古文玩地下拍卖场,假借要购买山水画的名义,在前台冒充买家,把两个管理者约了出来。

  方成衍被安排在一间古色古香的办公室,他盯着墙上慢慢转过的秒针,焦躁不安地等待着。

  门打开了。

  门前的立式四面屏风后,走出两个人。

  来人一看,办公室里坐的是方成衍,皆是一惊。

  “我说是谁呢。”其中一人开口说,“还真以为是来买秦董的画。”

  另一个也在干笑:“方总裁找我们什么事,要用这样的借口?”

  方成衍开门见山:“我想知道,秦淮的工厂在哪里。”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什么工厂?”

  方成衍:“山水画。”

  “呵。”

  “真是不好意思,方总裁,我们只负责商品的交易,至于画是从哪里来的……”

  “没法告知啊。”

  另外一人附和:“对,我们两个闻所未闻。”

  见方成衍还在阴沉地凝视他们——

  “方总还有别的事吗?”

  “我一直听说有个拍卖场,也想关心一下……”

  “你们这里的生意。”

  “如果今天帮到我。”方成衍抛出诱饵,“以后我也许可以提供拍卖地皮的机会。”

  “……”

  谁听了也不免要为之心动。

  但是……

  “方总说笑了。”他们说。

  “那地皮也要由政府经手,我们这个生意场,算是灰色地带了,怎么能伸手到那里去……”

  既然如此,便没办法再问下去了。

  男人心乱如麻,时间紧迫,可他依旧没办法立即得知工厂的地点!一想到宋知要独自面对什么,他便觉得心要跳出来一般,根本无法平静。

  方成衍面色凝重,从二人身前经过,走路快速,大步离开。

  屏风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屋里的两个负责人这才敢坐下来,一人在桌前,一人坐对面。

  “秦淮逃去工厂躲着了?”

  “已经被逼成这样了,这次还能跑路吗,像十年前那样?”

  “恐怕是不能喽。”

  对话归于沉默。

  背对着门口的负责人忽然问:“方成衍是去找谁的?”

  “是啊,怎么着急成这样?难不成,秦淮绑了他什么人?”

  “唉。”

  楠“他的手段你我心知肚明。”背对着的人说:“那工厂可在国道旁边,又是平原又是山脚,秦淮要是真想害人,方成衍怎么可能会找到。”

  他说完话,忽然发现,对面的同事往他的身后看去,连同神情也变得尴尬和紧张,要翘上办公桌的脚都重新落了回去。

  顺着这道惊诧的视线,他也扭过头。

  ——方成衍从那扇屏风后面走出来。

  根本没走!

  可他们分明听到了关门声啊。

  两人清楚地看到,男人投递过来想要杀人的眼神……

  缩小排查范围后,技术人员在短短五分钟内确认最终地址。

  方成衍向目的地,飞速开车而来。

  大雪封山,凌虐地下着,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浓密的乌云时而能够散开,露出太阳的一点光芒,照亮灰色云雾翻涌时,云团变幻的边角。

  方成衍坐在主驾驶上,神经高度紧张。他注视前方,头脑却十分混乱,疯狂地想象着他赶到时,可能会遇见的悲惨画面……

  乌云中散落出的阳光投在挡风玻璃上,被尘土、草叶和雪水铺满的、脏兮兮的玻璃,有阳光斜射进来,照在男人的衣服上,像是蒙上灰蒙蒙的污渍。

  两个小时的车程缩成一小时二十分钟。

  在这看无休无止的心慌意乱中,他终于赶到了!

  下车之后,映入眼中的。

  是宋知被绑在一张椅子之上,吐着血,倒在外面雪地上的景象。

  小茶爷的脖子被绳子死死缠了几周,固定在椅背,由于头朝下,以一种被勒着脖子的姿态,在虚弱地喘息。

  寒冷的气温里,他被丢在外头。

  满身落雪,湿漉漉的。

  听到脚步声,他把眼皮抬起,奄奄一息地看向自己。

  “……”

  一瞬间。

  方成衍胸腔填满怒火,他像一段被引燃了的引线,几乎要心肺爆炸。雪地里,黑色的身影冲过去,慌忙把椅子扶正,解开宋知脖子上的绳子。

  快速地解开复杂的绳结,男人眼底情绪颤动,安慰宋知:

  “没事了。”

  “我来了……”

  受伤的打手正靠在工厂侧面的墙上,听到动静,拖着伤腿往前面走,一见到方成衍,便立刻大叫起来:

  “老板!”

  “老板,方成衍来了!”

  秦淮闻声,没过多久,缓缓自里面走出。

  “方总裁。”

  他看到男人心急的模样,心底窃喜:“居然为了小情人,还亲自找来了?”

  方成衍迅速地将宋知脖子上的绳子拿开,又转移到被捆绑的手上去。

  脖子的束缚不见了,宋知额上的青筋也逐渐消下去,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吸进冰冷的空气。在秦淮挂断手机之后,他被活生生当成靶子揍了半小时,手被捆得酸疼,僵硬得无法活动。

  “我以为你知道这样闯过来的下场的。”

  秦淮觉得不可思议,他从口袋里掏出枪,用黑漆漆的枪口对准方成衍,慢条斯理道:

  “现在,不许再动了……”

  “不许再解!”秦淮喊道。

  这是他和方成衍第二次正面交锋。

  他看到男人眼底闪着一股怒火,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不复温和而雅的面孔。

  男人怒不可遏,死死盯着他。

  吐出两字:“放人。”

  “别再动。”黑漆漆的洞口转而对准宋知的心脏处:“不然,我就崩了他。”

  方成衍停下动作,起身。

  秦淮也跟着抬起手中的枪,把目标对到他身上:

  “方成衍。”

  “你来不来其实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不打算勒索你什么,但是你既然来了……”

  他微笑道:“那我就不好再客气。”

  “如果你叫了警察,那我保证,你的小情人今天绝对不会活着离开这里,听到了?”

  “想要我放你们走的话,”秦淮神情倏变,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香似的一样:“就把公司和步行街一并还给我!”

  “秦董,还有。”程开祖跟在秦淮后头,急忙上前一步提醒:“叫他把清源的项目也交出来。”

  不等秦淮张口,他们两人竟然听到男人不带丝毫犹豫地说:“好。”

  秦淮口中“啧啧”两声:“这么痛快?”

  “是你太阔气,还是我条件开的太小气了?”

  方成衍简直出乎意料地爽快,秦淮的视线在宋知的脸上停留,看来这家伙的确很重要……他没绑错人。

  宋知惊慌地抬头,转头看他:

  “方成衍……”

  宋知开口说话时,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被勒得不像样:“你不是最会权衡利弊了?”

  “不是取舍我了吗?”

  他的嗓音像砂纸磨过地面,还能听到喉咙里的咯血声:“那你现在权衡啊!”

  “你问过你爷爷了吗,就私自做决定?”

  “给我闭嘴!”秦淮失去耐性地吼道。宋知在捱了他数不尽的拳打脚踢之后,依旧不服输,绝不肯松口向方成衍求救。

  不像是能驯服的鹰。

  更像是那种甘愿在笼子里把自己耗死的家伙。

  “程开祖,把文件拿过去。”秦淮指示他。

  “签字。”

  程开祖起初还有点迟疑,毕竟他要站到秦淮的枪口范围内,枪也是他眼瞧着秦淮卸了保险栓的。程开祖抿紧嘴唇,在公文包里翻了翻,走上前,把合同和笔递过去。

  一项一项,男人尽数签了。

  宋知盯着他:“方成衍……”

  “先别说话……”他把东西递回去。

  宋知明白,那是方长云一辈子的心血,也是方成衍付出的全部精力。宋知在清源时见过无数次的,多少个夜晚,他都在办公……怎么能轻易交给别人?

  秦淮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要讲信用,你签了字,我上银行申请,它便会作数。”

  “当然。”

  程开祖赶紧把合同收好,叠住,收进上衣口袋。

  “现在,可以放了他吗?”

  秦淮并没有放下手。枪,告诉他:“可以。”

  “不过。”他笑狺狺地说,“我要放的是……”

  “杜修凡。”

  “把杜主管带出去。”他吩咐打手,还想了想,说:“放到国道边上晾着吧。”

  “抱歉,我不爱守信用。”秦淮一步一步,慢慢走近:“我的目标不是你,可你非得这么不理智地跑来。”

  “那就没有办法,他我不能放,因为我留你的情人,还有别的用。”他笑得更高兴了,露出两排牙,右脸上一厘米宽的疤痕绵延至耳边,显得狰狞恐怖。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那我再一口气把十年以前的仇全报了,再逃命,岂不是更好?”

  “现在。”

  “打给宋国啸!”秦淮紧紧地盯着宋知,他走近几步,把手机丢过去。

  他看到宋知没有接那手机,反而当着他的面,不断地掉下矫情和委屈的泪水,还抬头对方成衍说:“对不起,方成衍。”

  “对不起……”

  “你快走吧……”

  从秦淮的角度来看,这头倔驴小白脸哭得楚楚可怜。可从方成衍的视角,他看到宋知的手,正在底下团一大块坚硬的雪球。

  男人意会。

  转眼间,事态突变。宋知用疼痛的手腕把它甩出去,雪团以飞快地速度堵进一点枪口,剩下的部分撞到枪管后爆开,精准无比地砸上秦淮的脸。

  秦淮被砸的一仰,手臂也跟着抬高,他扣动扳机的刹那,子弹擦过宋知头顶,打在远处。

  一旁的方成衍以迅雷之势去夺秦淮的枪,他把秦淮按在地上,紧紧攥住那只枯槁大手里的枪,手指骨节发白,另一只手则对着秦淮死命地夯揍。男人内心的愤懑怒涨,如同决堤的洪水,咆哮着冲开堤口,势不可挡。

  宋知的腿还在椅子上绑着,他也迅速在给自己开解。整整一下午,粗壮的绳子勒得他血液不畅,再多一秒,恐怕他的血管都要压得爆开。

  快要废了!

  手腕处不断传来断裂般的疼,使不上力,却还要把绑的死紧、难拆的水手结解开。他心中着急万分,一边狂咽口水,一边看方成衍那边的情况。

  他就不信,他和方成衍两个人打不过他们三个傻逼!

  宋知冲动之余,也不免震惊,毕竟他是头一次见方成衍露出这样心狠手辣的一面——把秦淮几下揍在地上,拽起前端的头发,不断往地上砸,砸得秦淮天灵盖出血,气喘吁吁,血已经从脑门上流下几道。

  被宋鼐鼐用车撞过的打手,见状也要扑上来。他后背和腿都受了伤,已经妨碍行动。

  “后面!”宋知高喊一声。

  一条有力的胳膊绞紧了方成衍的脖子,男人一对二,尽管被如此掣肘,但不忘把最重要的事办到——一脚把枪挑远,直接踢飞到秦淮够不到的地方。

  方成衍快要被扼死,他狠狠地向后肘击,把那打手打到一边,之后迅速起身,一脚踹到对方太阳穴,打手软绵绵地倒下去,再没反击的可能。

  男人还未喘匀呼吸,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恶狠狠的“去死吧!”

  秦淮掏出了弹簧。刀!

  宋知不敢再看,他全神贯注地拆解绳子,想要尽早过去帮忙。腿想要站起来,却猛然地用两膝盖跪下了,下半身毫无知觉,他居然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脚也是被绑着的。

  他听到割破血肉的声音,抬头一眼,那刀子捅进了方成衍肩膀,对方吃痛地低吼一声,面不改色地把刀**,换成另一只手臂,照秦淮狠揍过来。

  程开祖在旁边活像个局外人,他忙去扶宋知,却被一下避开了。

  后者用漂亮的眼睛正谨慎戒备地望着他。

  在这一刻,程开祖忽然泄了气……

  在招架住男人十几拳以后,秦淮躺在地上,鼻梁错位,就在方成衍抄起弹簧。刀给他致命一击时。

  只见他忽然伸出胳膊,把一个黑色的遥控装置举起来。

  刚刚所有人都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之中,没人这东西在发出声音。可现在,方成衍听到那黑色的东西,在自己耳边轻微地响:

  “嘀嘀——”

  “嘀嘀——”

  红色的数字在接连不断地变换。

  1:59

  一时间,所有人都静默。

  天地一时安静得可怕,雪花飘得到处都是,一片混乱。方成衍大口喘息着,沉默地望了宋知一眼。

  程开祖离工厂大门最近,他僵硬地挪动两步,才看到秦淮刚才在里头鼓捣了什么……

  墙角放了四排简易的TNT装置,每一个箱子上,都写着1KG——

  是能瞬间把一座山丘炸没的量。

  程开祖的脸“唰”地白了:“你真是个疯子。”

  想想自己曾经辱骂过张鸣,说他干不成大事是因为缺主意。

  现在,自己也该挨骂,到底是比秦淮,缺了心狠手辣这一点。

  程开祖已经夹好公文包,在往外跑了。他还不忘对宋知喊:“里面有炸药,都得死!快走啊!”

  话刚说完,方成衍的致命一击瞬间落下,他用刚才伤自己的弹簧。刀扎穿对方的肩胛下方,用力捅穿到底,牢牢地钉在地上,只听秦淮痛苦地嚎叫一声,身体紧绷在一起。

  倒计时不知还剩多久,男人起身立即过来,飞速地去解宋知脚上的绳子,有力的大手有序地梳理出水手结的打法,一把拉开结实的死扣,眼看马上就要解到最后!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忽然出现,一把薅住宋知的衣领,蛮横地连人带椅子拽了过来。

  程开祖跑出去数米远,呼哧呼哧回头再看的时候,表情也变了:“江龙!”

  江龙看向程开祖,他没追上那女实习生,挫败地原路返回之后,竟然发现事态变成了这样。

  “程叔。”他远远望着中年人。暗光里,他那颗重瞳眼显得更加幽黑。一个眼球,两个黑色的眼仁儿,让江龙从小就在县城里备受欺凌。程开祖是他们县的企业家,一直资助他上学,可是江龙实在不是学习的料,最后选择上了武校,跟在程开祖身边,一辈子报答对方。

  “你先离开吧。”

  方成衍伸手欲夺,但对方撤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程开祖还在远处大喊:“江龙,快点逃开!”

  “你是不是忘了?”被叫的人继续往后退,他情绪激动,大声吼叫道:“当时对灵山磕头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你要方成衍死!还要他的地产公司破产!”

  “你不听我的话了!?”程开祖高吼,风太大了,张嘴就会承接到风中的沙土。

  江龙心知报答的时候到了,他不停地流眼泪,还凶狠地告诉方成衍:“你们今天都得死!”

  他掏出一把短匕首,眼看就要扎在宋知脖子上。宋知眼睛紧闭,但预料的疼痛没有到来——

  方成衍用手及时攥住了刀。

  血从指缝里溢出,到处乱流,温热的血液滴在宋知的肩膀上,血珠顺着衣服滑下来。宋知干愣愣地看着男人的手,发不出声。还有方成衍肩膀上的一处伤,衣服被划开了口子,露出里面触目惊心的伤口……

  当男人再度和江龙打在一起的时候,宋知急忙把自己身体上的最后一处绳结解开了,他的两条腿紧勒得过久,肿胀发红,根本无法直立。

  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分钟。

  秦淮在不远处的地点挣动着四肢,还在试图站起来反击似的,伸手把方成衍捅穿进自己身体的刀子拔出,立刻引起一声痛苦的叫声。他站起来,宋知带着铺天盖地的恨意,也硬生生站起来。他的内脏很疼,处处都疼,不能再过多活动身体。

  秦淮失血过多,眼神无法聚焦,此刻半眯眼睛,疼得面如土色,但看到宋知时,他还是在笑。

  宋知忍痛冲过去,疯狂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刀子,将秦淮重新按在地上,掰开他的嘴,把刀尖直接捅进去,一通用力乱搅。

  再用手掀起上唇,满意地看到秦淮牙缝上全是血。

  “这么喜欢笑吗?”宋知眼睛含泪,面上笑吟吟道:“我大哥真是该,倒霉透了,死那么早,反倒让你这个傻逼多活了几年。”

  他眼底红到几乎可以泣血的程度,手继续发狠,往秦淮喉管扽:“我看你叉不了我眼睛了。”

  “把你嘴巴裂到耳朵,让你笑个够怎么样?”他说完,把刀子向秦淮嘴唇的横侧剌开,对方脸上没有什么脂肪,肌肉也较好分割。

  秦淮身体紧绷,发出一声痛叫,伸出瘦削的两手,想要拧断宋知的脖子。宋知竟不知逃,也不作反应了,任由他掐着,时间快要来不及了,既然要死,也要多划他几刀泄愤!

  宋知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眼睛突出,手上却更用力,随着刀子划动,秦淮脸周的血肉翻开,终于划到了下颌骨。

  秦淮疼得哆嗦,整个人都在过电似的抖。

  耳边“嘀嘀”的声音仍旧不绝于耳。

  宋知明白,那是他生命最后的计时。

  “便宜你了!你该死!”

  “笑死你!操!”

  他疯了一般地在对方骨头上划了五道、十道、二十道,又擦过骨头,用力把刀子剌到底,横切过去,秦淮整个脸被裂开一半,手上力度却不忘放松。

  宋知被掐得额上血管尽数凸起,快要呼吸不了,但依旧不管不顾,把脸凑上去,用刀地将秦淮嘴边的每一条笑纹都割开,让它们与下颌的弧度纵向平行,中间划出竖着三个括号的形状。

  终于结束之后,秦淮浑身是汗,浓密的发根湿了个透,手终于耷拉下来,再在也没了挣扎的力气。

  宋知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想抬腿跺他两脚。但是腿根本支撑不住,下半身没有知觉,不等抬脚,自己也跪在了一边。

  “嘀——”

  “嘀——”

  他疲累地看了一眼。

  只剩四十秒了。

  宋知喘息着,把头贴向土地。

  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眼皮,看向方成衍。

  男人还在那里为他拼命,也向他投过关切的视线,也许是宋知安于死亡的眼神给了他灵魂重重一记推力,在撕扯中,他一刀插进江龙的脖子里,对方捂住脖子,血开始在空中喷溅……

  程开祖此时已经跑得不能再远。

  就在这时,宋知似乎听到了鸣笛的声音。飞沙走石之中,有一道红蓝光在灰雾里穿透而来。

  是警车。

  天昏地暗,山脉起伏,什么都看不清,但宋鼐鼐看见了。

  隔着百米远,她在副驾驶上大叫:“彬哥,就是那里!”

  项彬带着两个同事,尽全力往那里赶去。

  一旁的秦淮听到声响,虚弱地转过头,用气声告诉宋知:“居然叫了警察……我看方成衍……也没有把你的命太当回事……”

  他浑身冷汗直冒,翻身,想爬起来,但脸上的皮肉一瞬间挂不住,全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和整排牙齿。

  亡命之徒再也站不起来。

  他提前按下手中的炸弹。

  仪表上的数字迅速锐减。

  只剩二十秒了,宋知仰头看天,却有雪水不断打在眼睛上,惨惨凄凄,连在死前想看看天空都不行。

  就在最后的生死关头。

  他忽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抱起。男人抱起他,在雪地里艰难地逃离。

  “方成衍……”

  对方一连跟三个人车轮战,似乎已经精疲力尽,跑出十几步后,也许脱了力,他单膝磕在地上,又一言不发,迅速开始在雪地里拖着宋知离开。

  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手心里的嫩肉外翻,加上拖行宋知的重量,猛拽的时候,血不断地下滴……宋知看着伤痕累累的方成衍,一步一步拖着他,胸膛剧烈喘息着,带着他往外走。

  “方成衍……”

  “你走吧!”他的眼睛被泪水所覆盖,也不想看男人身体上的伤口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血。

  宋知说不出别的话,声嘶力竭:“你走吧!”

  回答他的,是静默。

  如天上的天气一样黑压压的,压在宋知心上。

  耳边轰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这瞬间,男人高大的身躯压了过来。宋知发觉自己被按住头,被牢牢护在对方身下,肩膀处传来一阵钝痛。

  是一枚飞散的碎片扎在他的右肩。而紧随其后的是,他发现男人的左胸膛冒出大簇大簇的血花,晕染了一片。

  项彬和宋鼐鼐看到远处稍有轮廓的工厂消失不见,巨大的火光迅速呈蔓延之势燃烧起来,足有半空高。

  平地惊声,夷为荒土!

  项彬震惊了。

  宋知没工夫管自己的伤口,直到看到方成衍胸前的伤痕,他才知道那剧痛缘何而来。

  那碎片是穿过男人的心口,扎进自己的身体里的!方成衍满背都是伤,无数的黑色碎片穿透血肉,竟然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项彬找过去的时候,看到冰冷的红色雪水里,宋知抱着男人,僵坐成一座雕塑。

  “小知。”他叫了一声。

  宋知回头,眼眶蓄泪,却没有流下,他说:“项彬,急救。”

  “叫急救。”

  男人嘴唇发白地在宋知怀里靠着,后者浑身发抖。“方成衍,我们坐警车,马上去医院。”

  他摸上男人的侧脸,脑中如同电闪似的,想起以前的画面——

  好像在很久之前。

  方成衍就是半跪在他身边,轻拍他的脸,叫他睁开眼睛,说救护车会马上来。

  宋知把人紧抱在怀里,来回抚摸他的脸颊:“方成衍,你别睡,我想起来了。”

  “我都想起来了……去年秋天,你来我的店,我出了车祸,我都记起来了。”

  方成衍的血在不断地流走,身体发冷,他对宋知做出口型:“好。”

  几秒后,他又声音微弱地说:“也不好。”

  男人伤在心脏附近,气若游丝地告诉他:“还能回忆起张令泽,亏了……”

  雪水还在下,滴落在方成衍的脸上,宋知又是笑又是哭,低下头,努力凑前身体,为他挡住。

  作者有话要说:

  支线结束啦,往后都是感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