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衍回到办公桌前, 电脑的曲屏上忽然弹出一则消息。

  是由韩秘书发来的。

  男人大致略过一眼,眉头逐渐紧锁。

  他立刻往清源拨去电话:“怎么回事?”

  “方总。”韩秘书语气十分焦急。

  之前从国外外派来的那位科西嘉人,在方成衍离开清源之前, 双方的洽淡已经结束,唯一余留的只不过是合同的确认问题。就在五天前,韩秘书传真过来之后, 方成衍也已经进行了确认。之后又过了一天, 文件签署成功,这件事便算作彻底结束了,只需再等明年的工程开工。

  可是。

  那外国人却带着合同失踪了!

  据他远在意大利的妻子说,他们的最后一则通话是在三天之前, 在那以后,她再也没联系到自己的丈夫。韩秘书也因此接到了国外公司的传电,询问他们派遣的人员是否已经离开,双方交接了一番, 才发现,他人失踪了!韩秘书马上带人去找,在镇上问了个遍。由于清源镇居民基本都是乘坐大巴去市里的,他也往客运站跑了多次。

  这工作人员是个外国面孔, 镇上的人都印象深刻。

  大巴车的司机告诉他:“我见过, 他坐得我这趟。”

  “在市里下了车, 我调头回来, 就没再关注他咯。”

  之后又有同乘一辆大巴的人告诉他:“他坐了高铁去北京,我那天起的早,也是上高铁站了。”

  “那他上车了吗!?”韩秘书问得十分细致。

  “上了。”

  “我看见他都检票了。”

  这么一看。

  要是上了车的话, 该是在北京走丢的。

  可北京这么大的地方, 下了高铁站, 到处都是人,但凡找个人问路,也不会……那可是个四十多岁的成年人,在工作上也时常有去异国出外勤的需要……实在蹊跷。

  韩秘书没找到人,愁得焦头烂额,在满24小时后,立刻向警局报了案,希望在警方的协助下,事情能快点有进展。

  老板把工作交给了他,可在他眼皮底下,却出了这样一桩事。这可是几十亿的生意,耽误不得呀!

  方成衍眉心紧紧不得舒展,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他总感觉,事情绝非一个走丢就能解释的。

  他人不在清源,只能寄希望于赶紧找到他。

  ——但愿事情真的如此简单。

  方成衍对着听筒说道:“有劳你这几天辛苦一点了,等找到人,大家趁早回来过年。”

  韩秘书语气十分坚定:“好的!”

  “您请放心!”

  方成衍撂断电话,转手从抽屉里拿出了另一个手机,响了几声后,继而掐断,静等晚上对方打来。

  时间转入深夜,公司的所有职工基本上都走光了。办公室里没开灯,男人坐在转椅上,静静用指腹摩挲着上午宋知拿来的那只纸杯,他衣领上的领带已经解下,凌乱地放在一旁。

  面前那只手机屏幕倏地亮起了幽幽的荧光,刺耳的铃声震天响。

  “喂。”

  方成衍接住电话,靠往身后的椅背。

  “嗯,我在公司。”

  他的声音在不开灯的房间里显得尤为低沉:“方便的话可以见一面。”

  对方步行来到方成衍的公司,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他行事非常小心谨慎,生怕在世纪地产公司的停车场记录仪上留下任何访客信息,被人抓了把柄。

  “辛苦。”方成衍为客人打开了灯。

  “请坐。”

  来人正是之前与方成衍在清源通过电话的人。

  名叫杜修凡,看上去估摸和方成衍差不多年纪,长了一张堪称寡淡的脸,气场非常弱,说话一板一眼,但是野心勃勃,年纪虽轻,但凭着本事坐到了投资公司的正董事,连六十有余的张鸣也才仅是一个做副董的份儿。早在一年之前,他主动从日中投资公司投奔了方成衍。上次张鸣那笔翻番的投资金额,也正是在他的强压之下确定下来的。

  他直接切入正题:“秦淮,最近在忙什么?”

  对方答道:“还在度假,没有回来。”

  “张鸣的投资,他了解了吗?”

  “尚未。”

  “从前年秋天开始,他一直没有关心过公司的事。”

  对方如实报告道:“不过,他最近好像在频繁见一个外地人,同意参与此人的融资计划,还经常一起打高尔夫球。”

  方成衍默默记在心里,继续问道:“他是否得知我公司与意大利商合作一事?你们是否开会讨论过,介入明年新项目的投资?”

  “没有。”杜修凡给出了确定的答复。

  方成衍起身,来回踱步,神态宛如陷入沉思。

  过了良久。

  “那其他人呢?我记得他向你报备了我公司的新项目,还动摇了其他董事的心思。”

  “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可却没有想要分一杯羹的意思?”

  “他们最近都在关注一些小产业,风投不大,十分分散,现在企业的投资项目做得不多,所有人的积极性都不高。”

  很好。

  内部矛盾重重,成功的项目个数寥寥,正合他意。等这公司行将就木的时候,再对它进行收购。

  秦淮数十年来积攒的名下项目,以及张鸣在清源的投资,最终还是要落到世纪地产的手里。而剩下的业界同行便只能站在一边,感叹他心机深重、胃口惊人。

  可在外国人失踪这件事上……秦淮几乎没什么动静,也自始至终从未插手他们这里的投资,都是其他董事在办的。

  该了解的事情都已经知晓。

  “我也会尽快加快速度。”方成衍说道,“让你久等了。”

  “请放心,合约一切算数。”

  “在这之前,还要你忍耐一段时间。”

  “我知道。”杜修凡那张寡淡的脸上露出一个官方的笑容,但那模样不像在笑,反而更像是皮肉的拉扯:“想要成功,我要付出一点代价。”

  方成衍看着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与情感淡漠、共情能力低的人从事工作,总是可以预见成功。

  “鉴于日后的合作。”杜修凡说道,“我还是想请问一下您,是要秦淮所有名下的产业,还是一个投资公司?您知道,投资公司一旦倒闭,他可以轻易抛弃,他的产业,和您的一样,数不清。”

  方成衍回答得很干脆:“前者。”

  “是我料想的答案。”他仍在微笑。

  “我很期待那天。”

  ……

  宋知回到家后,一直在搞网店的门面。

  这些天来,跟顾客哪次聊天他都是秒回,介绍得也足够详尽,可最后成功地不过都是几个小小的订单,他截了图,交给嫂子去发。

  网路上的店面实在太多,把目光移到互联网的同行也实在太多。他之前不忍心劝慰嫂子这条门道行不通,因为茶店的顾客定位基本上都是中年人,而对于线上购物十分熟络的却是年轻人,大部分中年人都喜欢在家边的实体店。

  所以他们的顾客依旧很少,大头客户依旧只有一个山东大哥。

  不过快要到年底了,人们送礼买茶有需要,他得常看着点。

  大嫂在清源也没闲着,推了新包装、新套盒,她过了开直播的那个兴奋劲,也不愿意再去露脸。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去,宋知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就等着过年了。

  到了夜里,他避开父母,又去和陈柏宇他们鬼混了。

  宋知赶到小吃街上的一家小面馆时,陈柏宇已经点好了面条。一天没见着他,可把这兄弟八卦坏了,陈柏宇忙关心地问:“你去找方成衍没?和人怎么说的?”

  宋知从筒里挑了双筷子,没看他:“和好了。”

  “呦,可以呀。”

  宋知一昂头,大放厥词:“那是。”

  “我谁啊,我给人低头道歉,他敢不应?像话吗?”

  话刚说完,项彬也推开了面馆的门,他刚执完勤,累得像狗。

  “怎么累成这样?”宋知问。

  “哎呀,别提了。”

  “帮忙找人呢。”项彬一脸疲惫地坐下,把身上厚重的制服脱掉:“找了整一天了,累得半死。”

  陈柏宇给他拿了筷子递过去:“什么人物啊?要这么找?”

  “一个外国人,在北京走丢了。”项彬不愿再多说,“我先开吃,饿死我了。”

  没过一会儿,他风卷残云般干光两碗面条。

  小店人来人往,不时有年轻女孩经过,宋知扫过一眼,忽然想起了自家表妹:“对了,宋鼐鼐也快从英国回来了。”

  “什么时候?”

  “她都没告诉我。”陈柏宇大为惊讶,还有些许伤心。

  项彬从碗里抬头,嫌弃地瞅他一眼:“人告诉你干嘛?”

  “我去接她呀我。”

  “这都多少年了,你对人家的劲儿还没缓过来?”

  “当然,鼐鼐那么聪明、那么可爱、那么鬼灵精,我……”

  项彬咳了一声,打断他:“待会儿咱们上哪?”

  宋知把筷子一撂,将兜里的驾驶证豪气地拍在桌子上:“我要去租车,带你们遛遛。”

  “嘿嘿,不错呀。知儿,你还没说呢,你和方总裁怎么和好的,什么细节?都给我们讲讲。”

  宋知把上午的经过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人家到底是总裁,大气!”陈柏宇说。

  宋知叹了口气:“不过我感觉他心里还是有点膈应。”

  “那把他叫出来。”陈柏宇提议道,“我会会他,给他开导开导。”

  宋知皱眉:“他忙。”

  “我不叫。”

  他说着,往面条里倒了点辣椒油:“他最近两天八成不会联系我的,我们现在关系很尴尬。”

  “叫出来,瞅瞅呗!”陈柏宇把手肘搭在他肩膀。

  项彬也起哄:“给他打电话,麻利儿的。”

  “就说你朋友要见他。”

  宋知想了想,在朋友们的注视之下,还是打了电话过去。

  “喂,你吃晚饭了吗?”

  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嗯,刚吃完。”

  宋知神情尴尬:“噢,那,那没事了。”

  陈柏宇在一旁高喊:“就这?就这?”

  “怎么了?”

  宋知声调不由自主地放低了一些:“我朋友想见见你。”

  “在哪里?”男人说这句话时声音格外好听,这样被朋友挑拨的气氛也最是撩拨人。

  “在庆泉道的面馆。”宋知提醒道,“你别开车,打的过来。”

  那边顿了一下,继而回答:“好。”

  电话挂断,宋知觉得自己心跳又在加快了。碗里还剩下半碗面条,食之无味。

  二十分钟后,男人拉开了饭店的门。屋内热乎乎的,透明玻璃上全是蒸汽。从外面看不清店里的景象,宋知举了举手,方成衍立刻注意到这一边。

  他把羽绒服脱下,坐在宋知身边,礼貌地和后者的朋友们说道:“不好意思,已经吃过了,下次有机会再和大家一起吃。”

  宋知脸红着,低头吸溜面条,而方成衍则中规中矩地坐在那里。他俩怎么看,怎么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

  陈柏宇和项彬对视一眼,几乎止不住脸上的坏笑,他拿着一小瓶白酒要给方成衍倒:“要来点吗?”

  “你们喝,别捣鼓人家。”

  宋知赶紧伸手拦住了,男人的酒量可不高。

  “没关系。”方成衍用餐具里的杯子去接酒。

  “对了,你刚才说去租什么?”项彬忽然问。

  “车。”

  宋知摸摸自己放在桌面上的驾驶证,挑了挑眉毛:“等着小爷来给你们展示一波车技。”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deadline之前一更!

  感谢珍惜的营养液呀~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