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银行转眸瞧了瞧一侧立着的瑾萧炎,满眼瞧着都是愧疚,又问道,“那洞中苏墨卿和刘顺子二人,为何你会出现在洞口呢?”

    瑾萧炎一直坚定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躲避在一旁,眼神有些恍惚,犹豫着说道,“这钥匙,是有人送到我门口的。我也不知道为何,山洞的具体位置也有一张图纸,就在这里。”瑾萧炎说着,从身上的荷包里拿出一块绣地很出彩的帕子,平铺在面前的红木桌上,任银行探头一看,的确是一张地图,画的并不难认出,就是东山上的一处山洞,瑾萧炎又将钥匙也放在桌上。

    这些话,信也就信了,不信也就不信了,任银行抬眸瞧着面前略显慌乱的瑾萧炎,“你可有半句话是骗我的?”

    瑾萧炎急忙摇头,英气逼人的双眸中流露出急迫的目光,“不曾,若是有半句假话,我以死谢罪。”

    任银行端起面前的茶杯,神情恬淡,“你死有何用?你可敢当着我的面发誓,若是有半句假话,我任银行不得好死?”

    “这.....”瑾萧炎皱起眉头,眼神朝一侧看去,有些出神,咬着牙,很小声道,“这毒誓我不发。”

    “为何不发?若你无所隐瞒,为何不敢发誓,何况是以我性命为保障,若是你发了,我便信你。”任银行淡淡说道,睿智的杏眼朝瑾萧炎慌乱的的神情瞥着,紧闭的双唇表露出他心里的不确信,迟迟不肯发誓,只是紧紧地攥着自己手中的掌印,任银行见状,深深叹了口气,她知道在瑾萧炎心里,她的性命远比自己的命重要,他敢拿他自己的性命博弈,却不愿以她的命做任何赌注。

    “来人,把瑾将军带下去,暂停职位,关押昭狱,等事情都查明了,再出来。”任银行眼神一狠,没再多说什么。瑾萧炎一愣,瞧着任银行的眼,有些落寞,也似乎早就预料到任银行会这么公正,将自己的掌印端正放在桌上,眼神中似有泪光闪现。门外进来六个御前侍卫,围绕在殿门两侧。瞧见瑾萧炎身披铠甲的样子,都有些惊讶。他们都是瑾萧炎带出来的兵,五年前,瑾将军在第一节课上就给他们说过,将军在宫中、宗门府上不穿战甲,除非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和主子即将作别。六人站在门口,手中的利刃都不舍得拔出。他们是瑾萧炎一手带出来的。连手中的紫剑都是瑾萧炎带他们到兵工厂一锤一锤打出来的。这样的情感,怎能今日亲手将他抓紧昭狱呢?

    毕竟从天启神庄成立以来,进入昭狱的人,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瑾将军再得宠,如今也难逃一死了。谋杀指定的太子女,还涉嫌绑架苏先生等人,任银行就是从心里再想保他,众目睽睽,也无法动作。窗外阳光照进,瑾萧炎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双膝跪地,给任银行磕了三个响头。任银行愣坐在凳子上,伸手忙去扶,一手搭在瑾萧炎粗壮的小臂上,瑾萧炎抬眸瞧着任银行动然的双眸。

    任银行叹了口气,“我心里信你清白,但是如今所有证据如此指证,你也知军纪的重要,若你是清白,我绝不冤枉你,定为你查明真相!”

    瑾萧炎英俊的双眼噙满泪,长长的睫毛挂上泪滴,出神地望着任银行搭在自己小臂上的这只手。他多想,就这么一辈子都给任银行当个身后保护的,能在她累的时候将手伸给她扶着,能在她害怕的时候给她肩膀靠着。只可惜,这世间绝大多数事情,都不得善始善终,终究是有个念想,便只能等下辈子的命,这辈子就这么到头,已经甚好了。

    瑾萧炎低下头,“多谢宗主能为我着想如此。”

    侍卫押送着瑾萧炎缓缓从正殿门口出去,阳光撒在他的战甲上,显得孤独落寞又无奈。四周所有人,除去任银行,似乎都不明白他。若非是站着看热闹,没人给他说一句话。任银行安慰了金莲一番,起身缓缓出去,走到门槛边上时,眼前突然一阵黑,有些晕乎,急忙一手扶住了门边儿,杏湫搀扶着,才缓缓走了。

    司南和金莲没曾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心头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他们的确想为自己的孩子讨个公道,可是将唯一能捍卫天启一方安定的瑾将军限制在昭狱中,这却是他们不愿意的。司南总觉得这件事很有蹊跷,但是碍于金莲刚刚失去了腹中孩子,他也不清楚媳妇儿是如何看的,所以忍了忍,没说什么。金莲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心中有些不同的想法。

    “行啦,你怎还连这点心思都瞒着我,还不快快说来!”金莲匀出点力气,坐直身子,认真地瞧着司南。司南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地一脸宠溺,“就知道什么都不会瞒过你了,我是觉得,瑾将军和咱们家无仇无怨,犯不着这般。再说了,他那么聪明的人,将整个村子的人都带成了一支钢铁队伍,怎么会笨到自己将毒药送上门来?其中有些蹊跷,但是方才宗主派人去寻那宫女,来认了一通都说不是。这事儿反倒是难办了。”

    金莲点点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怜我们闺女,还没出生,就被这险恶的小人给害惨了,这幕后的人,巧巧地就利用了瑾将军为人对女眷关怀备至,所以那宫女才敢将手中的药放心地给他,也不担心瑾将军有什么架子和想法。”

    司南拿起一旁桌上的绿豆粥,舀起一小勺吹了两口递到金莲的口边,“不过说来也奇怪,若此事真的和瑾萧炎有关系,那为何,他不肯以宗主的名义发誓呢?若是往常是大不敬,可如今今天这样的情况,一边是自己的性命,一边是威严,他怎么能那般犹豫呢?”

    金莲一口一口地喝着绿豆粥,虽然身体的疼痛并未完全缓解,但是她心里也知道瑾萧炎因为孤僻的性格本身就是容易被针对的,也是有能力保护天启神庄的唯一一人,若有所思道,“你说有没有可能,瑾将军知道背后动手的人是谁,但是,他选择了隐瞒呢?替那个人隐瞒?”

    司南有些愣神地看着她,“媳妇儿,这话可不能乱讲啊,.....你认真的?”

    “对啊,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以他的秉性,不会如此做事,但是为何要替别人背锅呢,那不就说明,这个人对他很重要嘛!”

    司南摇摇头,“那也不对啊,谁都知道,瑾萧炎一心一意喜欢咱们宗主,对他最重要的就是宗主,你难道说,是宗主下令做的这些事儿?”

    这话一出,连司南自己都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去朝门外看了看,悄悄地关上门。

    “罢了罢了,我们自己的伤口都还没好,他那么得宠,你莫要担心了,安心养好身子,别伤心才是真的。”司南安慰着金莲道,在她的额前亲了一口。金莲眉头紧锁,心里并未放下这个想法,但现在局势焦灼,再多说什么,事情就收不住了,她也无奈地点点头。

    深夜,昭狱门口两人换班,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轻手轻脚从远处走来,躲过了所有夜里巡查的士兵,到门口后亮出一块令牌,而后昭狱两侧的人便放她入内。瑾萧炎坐在茅草铺满的牢房里,任银行特地交代过,无需给他更换牢服,瑾萧炎将战甲整齐地叠放在一侧,身着单薄的红衣独自打坐。身后是简单的饭菜和馒头,一口未动。

    披着黑斗篷的女子熟练地摸到了瑾萧炎的牢房,瞧见整齐的战甲和完好的饭菜,发出一阵讥笑,声音低沉地好似地狱使者,“都说了让你听我的,结果如何?一意孤行,跟着那个狠毒的女人,不还是让你在这里等死?”

    瑾萧炎的冷眸倏地瞪大,眼神中寒光凛冽,眼角的一颗泪痣在灰白的面色上显得格外干净纯粹,他似乎对女子能毫无障碍来昭狱的事情,很疑惑。

    “宗主很快就会查出真相,我劝你,还有你背后的人,尽快自首,不要咎由自取。”瑾萧炎十分冷静,并不被她所威胁。女子陡然笑了两声,“你为了能解她的毒,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如今却换来这样凄惨的下场,真是好难哦!好可怜啊!”

    说道下毒,瑾萧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走到牢笼边上,凶狠地盯着门外的人,“你是不是给金莲也送了这种毒?”

    女子将头上的黑帽檐摘下,王柳清秀的模样引入眼帘,眼神很是无故,清澈见底,却无比虚假。

    “你当真是聪明,反正你也是活不了多久的人呢,我告诉你也无妨。所有女子宫中,我都送了这种毒,宗主宫里的蝴蝶香,是毒最多的,我知道她闻不得香味,所以特地调配地精致而淡雅,至于金莲,我只是单纯瞧不上她和自己的夫君可以这般无忧地过日子而已。所以拿掉她的孩子,很正常!”

    瑾萧炎喉咙中发出一阵低吼,“你是人吗,这里的人对你多好,你竟然这么报答他们?”

    王柳发出一阵冷笑,眼睛红彤彤的,迸发着寒光,“这不也是你逼的?从我这辈子遇见你,我的这辈子再也没遇见过更幸运的事情,我将你当做生活的全部光芒,可你呢?十年前信誓旦旦,十年后你成了什么人?你可还记得当年你许下的诺言吗,我只是让你心爱的姑娘无法生养而已,不能开花结果,你就生气成这样了?我被那个孽障侮辱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呢?”

    瑾萧炎眸子深沉,“我们之间的恩怨,我可以将性命都赔给你,可是这件事和宗主,和金莲弟妹,还有那些被你无缘无故就用了花毒,甚至都记不得你名字的女眷,有什么关系呢?你自己也曾经失去过腹中的孩子,那种伤痛你每次想起都难以释怀,你为何要将这种伤痛再次让别人也承受一次呢?”

    “命?”王柳冷笑一声,“你是想说命苦的人就活该挨着,顺利的人就应该让他们顺顺利利地活一辈子?我问你,凭什么?”王柳的声音不停地颤抖着,原本笃定的眼神控制不住地流露出些许凄凉。“我曾经也想过饶过这些过的好的人,可是我自己已经坠入低谷,眼看着她们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好,踩在我的伤痛上,一步步地走,我心有不甘。你本是我所有的念想,可是你现在却抛弃我不要我了,我决不能容忍,我一定要毁掉这一切!”

    瑾萧炎一掌拍打牢木上,眼神中略带有一丝狠劲,“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被冤枉入了昭狱,你也说你所有的痛苦都是因我而起,所以请你信守承诺,将解药快快发给她们!不要酿成大错!”

    王柳伸出手在他的手上摩挲,瑾萧炎厌恶地躲开,却被王柳两只手狠狠把握住,“想要解药?可以,我已经解恨了,今晚我会想办法,让人放你出去,你到我阁楼里,将解药拿给她们,而后我就离开天启神庄。你我,从此再也没有缘分。”

    瑾萧炎狠狠说道,“我只信你最后一次。”

    深夜,书雅阁楼。

    一袭红衣,嫩白的肌肤,长而秀丽的青丝随意地搭在肩膀上,发梢垂落在腰间,十分妖娆。王柳在一面铜镜前仔细而轻缓地梳理自己的发髻,笑颜如花,窗外一阵冷风吹来,吹开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美地仿佛是天仙一般。王柳起身,将小包的红丝线解药放在木箱里,而后上锁,拔掉钥匙,拉开自己的里衣,将钥匙藏在一处隐蔽的位置,随后嘴角扬起一丝复杂的笑容。

    监牢中,瑾萧炎双眉紧蹙,有些焦急地等待着,王柳说今晚会放他出去拿到解药,经由前几次的教训,他意识到王柳的心思之歹毒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她到底在心里盘算什么。可是现在可以知道的是,任银行的眼睛因为这种花毒已经又开始断断续续地模糊了,听力和嗅觉都在不停地下降,而且以后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所有人的幸福都可以毁灭,唯独她的不可以。

    所以就算对王柳的阴谋诡计心知肚明,瑾萧炎还是决定,只要今晚牢门真的会打开,他愿意到王柳所住的书雅阁楼一试。

    突然,牢笼外闪出一个黑影,瑾萧炎还没来得及看得清是谁,哐啷一声,铜锁便落在了地上,牢门开了,门外的走廊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