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身黑衣的魏无羡徐徐转身,温晁遮着自己的脸,已经只剩下气音了:“温逐流……温逐流!”

  闻声,魏无羡的眼睛和嘴角慢慢弯了起来,道:“到今天,你还以为,叫他有用吗?”

  他朝这边走了几步,踢到了脚边一个白生生的东西,低头一看,正是温晁刚才扔出去的肉包子。

  魏无羡一挑眉,道:“怎么,挑食?”

  温晁从凳子上倒了下来,撕心裂肺地道:“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

  他一边鬼哭狼嚎,一边用没有十指的双手在地上爬动,拖地的黑斗篷顺着下身滑落,露出了他的两条腿。

  这两条腿像是累赘的摆设一样挂在他身下,缠满了绷带,异常纤细。

  由于他剧烈的动作,绷带之间拉出缝隙,露出了里面还挂着鲜红血丝和肉丝的森森白骨。

  他腿上的肉,竟然都被生生剐了下来。

  而且,恐怕……这些肉,都被他自己吃了下去!

  空荡荡的驿站里回荡着温晁尖锐的叫声,魏无羡恍若未闻,轻掀衣摆,在另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第二盏油灯幽幽燃起,明黄的火焰之前,魏无羡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他垂下了手,一张惨白的面孔从桌下的黑暗中浮现出来。

  那张桌子下,传出了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一个白色的小孩子蹲在他脚边,仿佛一头食肉的小兽,正在啃食着魏无羡投喂的什么东西。

  魏无羡撤回了手,在这只白色的鬼童头发稀稀拉拉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

  鬼童叼着他投喂的东西,转了个身,坐在他脚边,抱着他小腿,一边口里继续恶狠狠地咀嚼,一边用寒光闪闪的双眼瞪着温逐流。

  他口里嚼的,是两根人的手指。

  不必多言,必然是温晁的手指!

  ——

  虚无之境内,见过魏无羡的有不少,但真见过他驱鬼的却没几个。

  别看虚无之境全都是修士,但大半修士都不过是拥有一些普通人没有的力量的人罢了,根本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更甚,因为他们了解一些邪祟的习性,他们更恐惧可以驱使这些厉鬼的魏无羡。

  蓝忘机盯着那个阴气森森的鬼童,记忆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那间驿站屋顶,想起了跟这个鬼童同样阴气森森的魏无羡,不禁握紧了避尘的剑柄。

  当时魏无羡失踪了三个月,找遍了都不见人影,他担心极了,却又无法宣之于口。

  当看见驿站中堪称面目全非的魏无羡时,哪怕表面上看去,魏无羡浑身一点伤都没有,但魏无羡的情绪明显异于他印象中阳光明媚的魏无羡,正因为魏无羡留给他的全都是光芒耀眼的一面,他才会立刻就觉出了魏无羡的异常。

  又见魏无羡不知用了何种手段控制厉鬼这些阴煞之物,心里的担忧如沸水在心间沸腾。

  他恨不得立刻将人带回云深不知处,好好给他检查一遍,看看是不是神智受损才招致性情大变。

  但他不善言辞,短短几句话,就叫魏无羡误以为他想将魏无羡关起来,魏无羡立刻就对他竖起了遍布尖刺的围墙,拒绝他的靠近。

  而今共情到魏无羡的遭遇,他恨不能穿越回去给自己一巴掌。

  他当时的话,无异于在魏婴的伤口上撒盐。

  ——

  温逐流依旧挡在温晁身前。

  这幅保护的姿态,真是叫魏无羡心间满是愤怒。

  他低着头,语气辨不出喜恶,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又蕴含着浓郁的杀机,“温逐流,你真以为,你能在我的手底下保住他这条狗命?”

  温逐流道:“拼死一试。”

  魏无羡冷笑一声,脑海里全是莲花坞被血洗的惨状,声音微沉,道:“好一条忠心耿耿的温狗。”

  温逐流道:“知遇之恩,不能不报。”

  魏无羡语调神情陡转阴鸷,厉声道:“笑话!凭什么你的知遇之恩,要别人来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温逐流身后便传来了温晁的凄厉哭嚎。

  ——

  这样的魏无羡,无疑是令人恐惧的,但跟魏无羡相熟的亲朋好友,却从魏无羡的疾言厉色里,觉出了几分悲凉。

  魏无羡自己想这样吗?

  不是的。

  他没了金丹,又想复仇,剑道他已经再也拾不起来,更不用说凭他当时体内稀薄的灵力,想在乱葬岗活下来都很难,如何能靠着稀薄的灵力出来?

  他只能另寻出路,在乱葬岗那样的地方,能琢磨出一条生路,已经是殊为不易,谁还能强求更多?

  ——

  温晁爬到墙角,拼命往木板里挤,仿佛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自己从缝隙之间挤出去。

  谁知,天花板上突然啪的摔下一团红影,一个身穿红衣、面色铁青的长发女人重重摔到了他身上。

  这女人乌青的脸、鲜艳的红衣、漆黑的长发形成刺目可怖的对比,十指抓住温晁头上的绷带,用力一撕!

  这绷带是刚才温逐流给温晁涂完药后重新缠上的,药膏、皮肤和绷带正粘在一起,被火烧伤后的皮肤原本就十分脆弱,被这样猛力一撕,霎时间把还未剥落的疤痕和格外薄的皮肉一起撕了下来,连嘴唇也被撕掉了,一颗凹凸不平的光头,瞬间变成了一颗血肉模糊的光头。

  温晁当场便晕了过去。

  听到他惨叫的刹那,温逐流立即转身欲救,一声尖叫响起,魏无羡脚边的鬼童已扑了上去。

  温逐流右手一掌拍出,正中鬼童脑门,却觉手掌剧痛,那鬼童张开两排利齿咬住了他。

  猛甩不脱,温逐流便无视了它,径自去救温晁。

  那鬼童却生生将他掌上一大块肉咬下吐出,继续顺着手掌蚕食下去。

  温逐流左手抓住鬼童的脑袋,似乎要徒手捏爆这颗冰凉幼小的头颅,那面容铁青的女人把血淋淋的绷带扔到地上,仿佛一只四脚生物,瞬息之间爬到温逐流身边,挥手便是十条血沟。

  一大一小两只阴邪之物围着他撕咬纠缠不休,温逐流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竟是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

  虚无之境内数万修士,见到温晁和温逐流的惨状,只觉得心里痛快,但很快他们又意识到,不是他们,感到痛快的是此刻他们共情的魏无羡,而不是他们。

  ——

  温逐流侧首见魏无羡含冷笑旁观,突然朝他扑去。

  魏无羡无所畏惧,正待出手,瓦碎顶塌,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屋檐上落入驿站的二楼,挡在温逐流和魏无羡之间。

  温逐流一怔,这时一道紫光流转的长鞭猛地袭来,绞上他脖子,呼呼地在他颈上缠绕了足足三道,猛地一提。

  温逐流高大沉重的身躯被这条电光长鞭吊了起来,悬在空中,当场便传出“喀喀”的颈骨断裂之声。

  与此同时,魏无羡瞳孔一缩,拔出腰间一只笛子,旋身站起,原本在撕咬温逐流的鬼童与青面女迅速退至他身侧,警惕地望着两名陌生的来人。

  他们身后,温逐流还没有立即死去,脸色爆红,浑身抽搐,兀自挣扎不止,双目圆睁,眼珠几乎爆出眼眶。

  鬼童冲蓝忘机和江澄龇牙不止,敌意尽显,魏无羡微微扬手,让它收回獠牙,目光在蓝忘机和江澄之间来回扫动。

  三个人,竟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魏无羡没想过,这么快,他就会遇到江澄和蓝忘机。

  二人从屋顶落下来,显然在屋顶呆了不短的时间,魏无羡根本不确定他们到底看到了多少,还是……全都看到了。

  ——

  魏无羡此刻心底复杂的情绪,清晰的传递给虚无之境的所有人。

  “魏兄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旧友。”聂怀桑想起如今的魏无羡,不禁唏嘘。

  ——

  半晌,江澄一扬手臂,扔了一样东西过去。

  魏无羡想也不想,举手一接,江澄道:“你的剑!”

  魏无羡的手慢慢落下。

  他低头看了看随便,顿了一顿,才道:“……谢谢。”

  莲花坞出事前,他还想着,若是他的剑能封剑,不被别人使用就好了。

  而今,剑拿了回来,他却再也用不了。

  心中的痛意传遍全身,他恨不能将手里的剑扔出去,这样就不用一直提醒他,他已经没有了金丹,再也使不出令人惊艳的剑法。

  但是不可以……

  会被发现的!

  ——

  江澄瞳孔一缩,捂住脸,又哭又笑,“魏无羡……”你这个!!!

  蓝忘机的脸上从来没有什么表情,但感应到魏无羡此刻的痛苦折磨,眼眶也湿润了。

  魏婴的剑法极其精湛,他是亲身体验过的。

  ——

  又是半晌无言,忽然,江澄走上前来,拍了他一掌,道:“臭小子!这三个月,你跑哪里去了!”

  这虽是一句责骂,语气里却尽是狂喜。

  蓝忘机虽没有上前,但目光始终锁定在魏无羡身上。

  魏无羡被江澄这一下拍得整个人一愣,片刻之后,也一掌拍了回去,道:“哈哈,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方才他身上的那股阴冷之气被这两掌冲淡了不少。

  江澄喜中有怒,用力抱了他一下,又猛地推开,咆哮道:“不是说好了在山脚那个破镇子会合吗?我等了五六天,连你的鬼影也没见着!你要死也不死在我跟前!这三个月我忙得头都大了!”

  魏无羡一掀衣摆,又在桌边坐了下来,摆手道:“都说了一言难尽啊。一群温狗当时也在挖地三尺地找我,在那儿守着把我抓了个正着,扔一个鬼地方去折腾了。”

  他一边说着,那青面女一边手脚并用地朝他爬去。

  方才她撕咬缠斗时满脸狰狞,可伏到魏无羡身边之后,那张青色的面孔贴在魏无羡的大腿上,竟恍若一个千娇百媚的宠姬,正在乖巧地讨主人的欢心,嘴里还发出咯咯咭咭的笑声。

  魏无羡斜斜坐在桌边,右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

  ——

  “魏无羡为什么要隐瞒?”

  “怕江宗主担心吧?”

  “但是……他受到这样的折磨,可以说是从死人堆里活着爬出来的,他难道就不想得到一点关心?”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是温情。

  所有人看向她,温情坦然的面对所有人的注视,苦笑道,“你们也不想想,乱葬岗是什么地方,有进无出的凶煞之地,魏无羡一旦说出自己被温晁丢进了乱葬岗,他就要解释他是怎么出来的,最重要的是,江宗主若是知道他被丢进了乱葬岗,立刻就会请医师给他检查身体,看有没有内伤,但魏无羡体内没了金丹,他不敢让医师替他检查身体,甚至……后来的射日之征,哪怕受伤再严重,他都要隐瞒自己受伤的情况,装作自己很强大,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没了金丹。”

  江澄身体都颤抖了起来,“他……”刚说出一个字,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他很清楚,温情说的都是真的。

  ——

  蓝忘机看着他的动作,神色愈来愈冷峻。

  这画面虽然让江澄有点不舒服,但他此刻更为愕然,道:“什么鬼地方?我仔细盘查询问过镇上的人,都说从没见过你这个人?!”

  魏无羡道:“你问那镇上的人?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怕多生事端谁敢跟你说实话,而且温狗肯定下手段封过口,当然都说没见过我。”

  江澄骂了一声:“一群老匹夫!”又追问道:“什么鬼地方?岐山吗?不夜天城吗?那你是怎么出来的?还变成这样了,你这……两只东西是什么?居然肯听你的话。之前我和蓝二公子接了夜袭围杀温晁温逐流的任务,结果被人抢了先,没想到会是你!那些符篆也是你改的?”

  魏无羡眼角瞥见蓝忘机一直在看着他们,微微一笑,道:“差不多吧。我说在某处发现了一个神秘洞穴,里面有神秘高人留下来的神秘典籍,然后就变成这样出来大杀四方了,你信不信?”

  江澄啐道:“你醒醒,传奇话本看多了吧。世上哪那么多高人,遍地都是秘洞秘籍!”

  魏无羡摊手道:“你看,说了你又不信。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跟你说吧。”

  江澄看了一眼蓝忘机,心知多半是不便在外族子弟面前说的话,敛了喜色,道:“也好。之后再说。回来就好。”

  魏无羡道:“嗯。回来就好。”

  江澄喃喃重复了几遍“回来就好”,又猛地拍了他一掌:“你真是……!被温狗抓住都能不死!”

  魏无羡得意道:“那是。我是谁?”

  江澄忍不住骂道:“你得意个屁!没死也不早点回来!”

  魏无羡道:“我这不是刚出来吗?听到你和师姐都很好,你又在着手重建云梦江氏,组盟参战,我就先去杀几只温狗给你减轻点儿负担,做点儿贡献。这三个月,辛苦你了。”

  听到最后一句,江澄似是想起了过去三个月里艰辛奔波,日夜颠倒,微微动容,旋即,敛了神色,恶声恶气地道:“把你这破剑收好!我就等你回来赶紧拿走,不想再天天带着两把剑,不停地被人问东问西了!”

  ——

  “魏兄这是刻意转移江宗主的注意力,江宗主也是很轻易就被魏兄的话敷衍了过去。”聂怀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澄抹掉眼泪,笑得比哭还难看,“他说我不会知道,还真是不让我知道。”

  阿姐让他接魏无羡回去,可刨丹的事,他知道了,要他怎么面对魏无羡?

  他的心胸真的没魏无羡那么大,每天面对着魏无羡,告诉自己,他现在的一切,都是魏无羡送给他的吗?

  魏无羡真是太了解他了,知道他根本就接受不了这个真相。

  他感动魏无羡的付出,但他也是真的把魏无羡当好兄弟的,不然也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帮魏无羡引开温氏的追兵。

  他好不容易做了一件让自己值得骄傲的事,可转过头魏无羡就给了他一锤子,还了他一颗金丹。

  从前因后果看,好像他确实是为了魏无羡失去的金丹。

  可共情了魏无羡,看到莲花坞被血洗后自己的蠢样,他知道,如果没有魏无羡,他也一样会因为鲁莽被抓回去,受尽温晁的折辱,然后屈辱的死去。

  有没有魏无羡,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的,有魏无羡,他不是还得了一颗更好的金丹吗?

  可是,这金丹太沉重了,几乎将他的骄傲击溃!一点都不剩。

  ——

  蓝忘机忽然道:“魏婴。”

  他方才一直静静站在一旁,此时忽然开口,魏无羡和江澄都转向他。

  魏无羡仿佛这才想起来要和他打招呼,微微侧首,道:“含光君。”

  蓝忘机道:“沿路杀温氏门生的,是不是你。”

  魏无羡道:“当然。”

  江澄道:“就知道也是你,怎么一次才杀一个,费这么多事。”

  魏无羡道:“好玩儿呗,玩死他们。直接全灭了太便宜他们了,一个一个地杀给他们看,一刀子一刀子慢慢地割。温晁不必多说,我还没折磨够。至于这个温逐流,他受过温若寒的提携之恩,改姓入温家,奉命保护温若寒的宝贝儿子。”

  他冷笑道:“他要保护,我偏要让他看着温晁在他手里,一点一点变得面目全非,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笑容三分阴冷,三分残忍,三分愉悦,蓝忘机将他的神情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向前走了一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操控这些阴煞之物的?”

  魏无羡嘴角的弧度锐减,斜眼睨他。

  ——

  “忘机……”蓝曦臣担忧的看着弟弟,见忘机满眼都是自责愧疚,不知该如何安慰弟弟。

  他之前说,魏无羡聪明机敏,不会有事。

  其实这话到不能说有错,但那是魏无羡一个人的情况下。

  魏无羡带了一个江澄,肩负了江氏夫妇的托付,双重的重担几乎将他稚嫩的肩膀压垮。

  其实现在魏无羡的情绪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警惕。

  而忘机,恰恰就在最敏感的时候猜到了魏无羡的痛处。

  他几乎预见到接下来的场景,忘机不会得到魏无羡温和的回应。

  ——

  江澄也听出了不谐之音,道:“蓝二公子,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蓝忘机紧盯着魏无羡,道:“回答。”

  鬼童与青面女躁动起来,魏无羡回头扫了一眼,他们不甘不愿地缓缓后退,潜入黑暗之中。

  魏无羡这才转向蓝忘机,挑眉道:“请问……我不回答会怎样?”

  忽然,他闪身避过,避过了蓝忘机突如其来的一擒,倒退三步,道:“蓝湛,咱们刚刚久别重逢,你就动手抓人,不太好吧?”

  蓝忘机动手不动口,魏无羡见招拆招,两人都是迅捷无伦。

  第三次拨开他手之后,魏无羡道:“我还以为我们应该至少算个熟人。你这样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是不是有点儿绝情?”

  蓝忘机道:“回答!”

  江澄拦在他们两人中间,道:“蓝二公子!”

  魏无羡道:“蓝二公子,你问的东西一时半会儿可真难讲清楚。而且很奇怪。设若我追问你姑苏蓝氏的秘技,你会回答我吗?”

  蓝忘机越过江澄,直向他取来。

  魏无羡将笛子横持在前,道:“过分了吧?何必这么不讲情面。蓝湛你究竟想干什么?”

  蓝忘机一字一句道:“跟我回姑苏。”

  闻言,魏无羡和江澄都是一怔。

  ——

  所有人都感应到魏无羡此刻的难过。

  “魏无羡在难过什么?”

  “难过……蓝二公子的逼问?”

  有人偷偷的去看蓝忘机的脸色,见蓝忘机低着头,看不到神情,不由心中腹诽。

  蓝二公子到底是想抓魏无羡回去,还是……纯粹的担心魏无羡?

  不过,他们怎么想的好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时期的魏无羡,立刻就认定蓝忘机是要把他抓回去关起来。

  ——

  须臾,魏无羡笑道:“跟你回姑苏?云深不知处?去那里干什么?”

  他旋即恍然大悟:“哦。我忘了,你叔父蓝启仁最讨厌我这种邪魔外道了。你是他的得意门生,当然也是如此,哈哈。我拒绝。”

  江澄警惕地盯着蓝忘机,道:“蓝二公子,蓝氏家风我等都明白。但此前暮溪山屠戮玄武洞底魏无羡曾于你有救命之恩,更有共患难之谊,如今你毫不留情面上来便要拿他问罪,未免不近人情。”

  魏无羡看他道:“可以啊?有家主风范。”

  江澄道:“你闭嘴。”

  蓝忘机道:“我并非是要拿他问罪。”

  江澄道:“那你让他跟你回姑苏干什么?蓝二公子,这个关头你们姑苏蓝氏不齐心协力杀温狗,却要惦记着那一套古板教条吗?”

  以一对二,蓝忘机仍不后退,定定望着魏无羡,道:“魏婴,修习邪道终归会付出代价,古往今来无一例外。”

  魏无羡心中刺痛,满心的痛苦,冷着脸,故意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我付的起。”

  见他一脸满不在乎,蓝忘机沉着声音道:“此道损身,更损心性。”

  魏无羡道:“损不损身,损多少,我最清楚。至于心性,我心我主,我自有数。”

  蓝忘机道:“有些事根本不是你能控制得住的。”

  魏无羡面上闪过一丝不快,道:“我当然控制得住。”

  蓝忘机朝他走近一步,还要开口,魏无羡却眯起眼,道:“说到底我心性如何,旁人知道些什么?又关旁人什么事?”

  ——

  蓝曦臣无奈的闭上眼,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魏无羡摆明了是在激怒忘机,而忘机的性子,踩进去几乎是毫无疑问的。

  蓝忘机感受到魏无羡被他一句一句逼问时的痛苦,不由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心痛难忍。

  魏婴……

  ——

  蓝忘机怔了怔,忽然怒道:“……魏无羡!”

  魏无羡也怒道:“蓝忘机!你一定要在这个关头跟我过不去吗?要我去云深不知处受你们姑苏蓝氏的禁闭?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们姑苏蓝氏是谁?!当真以为我不会反抗?!”

  两人之间陡然戾气横生,蓝忘机放在避尘剑柄上的手骨节发白。

  江澄冷声道:“蓝二公子,如今温乱未除,正是急需战力的时候,人人自顾已是不暇,姑苏蓝氏的手何必伸得太长?魏无羡可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你这是想惩治己方人?”

  魏无羡缓了颜色,道:“不错。只要杀的是温狗就行了,为何要管我是怎么杀的?”

  他二人从小便会相互接腔,此时你一句我一句滴水不漏,江澄又道:“别怪江某再说句不客气的话,就算要追究,魏无羡也不是你们家的人,轮不到你姑苏蓝氏来惩治。他跟谁回去也不会跟你回去。”

  听到这一句,蓝忘机神色一僵,抬眸望向魏无羡,喉头颤了颤,道:“我……”

  话音未落,角落里的温晁发出细弱的惨叫。

  魏无羡与江澄的注意力立即转移了。

  他们不约而同绕过蓝忘机,来到温逐流和温晁之前。

  温逐流被紫电悬吊着,依然在痛苦万状地挣扎,温晁半死不活,缓缓掀起眼皮,一睁眼就看到了上方正在俯视他的两张脸。

  这两张脸一样的年轻,一样的面熟,都曾经在他面前露出过或绝望或痛苦或恨意刻骨的神情。

  而此时此刻,他们居高临下的面孔,也是一样冷笑森然,一样的眼现寒光。

  温晁叫也不叫、逃也不逃了,痴痴傻傻地捧着自己没有十指的双手,流起了口水。

  魏无羡想起了江叔叔,想起了师弟师妹,想起了被烧的莲花坞,想起了温晁带着王灵娇在莲花坞歌舞,想起自己被丢进乱葬岗。

  心中恨意沸腾。

  魏无羡踢了一脚,将他踢成朝着云梦方向下跪的姿势。

  裸露的骨肉相互摩擦,使得温晁发出啊啊的凄厉痛叫,在空荡荡的驿站里格外刺耳。

  江澄道:“他声音怎么这么尖?”

  魏无羡道:“没了一样东西当然尖。”

  江澄嫌恶道:“你割的?”

  魏无羡道:“这么想可有点恶心了,当然不是我割的,是他养的那女人发疯咬的。”

  蓝忘机还立在他们身后,正注视着这边。

  魏无羡忽然又记起了他的存在,转身微笑道:“蓝二公子,接下来的场面,可能不太适合你旁观。不如请你回避一下吧。”

  虽是说了“请”,语气却不容商榷。

  江澄也客气疏离地道:“不错。蓝二公子,温晁、温逐流已落入我们手中,这次的任务已经完成,也该分道扬镳了。接下来的就都是家仇私怨了,你还是请先回吧。”

  蓝忘机的目光还定定锁着魏无羡,而魏无羡的注意力却早已被苟延残喘的仇人夺去,盯着温晁和温逐流的双眼闪闪发亮,笑得兴奋而又残忍,江澄与他也是一样的神情,二人都已湮灭在复仇的滔天快感之中,谁都没有闲心去敷衍外人了。

  半晌,蓝忘机转身下楼。

  ——

  “忘机,魏公子也是心中难受,并非有意,你……”

  “兄长!”蓝忘机打断了蓝曦臣的安慰,面上虽没有表情,眼神却满含痛意,“是我的错,未知全貌不予置评,魏婴遭遇了什么我都不清楚,却来指责他残忍……”

  魏婴残忍吗?

  那他的金丹呢?乱葬岗三个月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他是在怎样的绝境,彻底的走上了鬼道这条路?

  蓝忘机狠狠闭上眼,“若早知……我……”

  他不但不会阻拦魏婴,还会帮他一把,将温晁削成人棍!

  但不管怎么样,他认识的那个潇洒恣意的少年,都不会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汪叽毁得心肝脾肺肾全都疼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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