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也妮听了格拉桑的汇报,心里一动,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刚才纽沁根先生和我说,他自己也是我叔叔的债权人之一,当年曾直接借给我叔叔一百万法郎的资金。你在通知所有债权人的时候,也通知到纽沁根先生了吗?”

  格拉桑一脸迷惑:“纽沁根先生也是纪尧姆先生的债权人?可是在所有债权人的名字中,真的没有纽沁根先生的名字。”

  欧也妮一下子就想通了,纽沁根刚才又没有完全说实话,当年他借给纪尧姆.葛朗台钱的时候,根本就不是自己出的面,而是找了一个代理人。

  这也很好理解。做为夏尔的父亲,纪尧姆不可能对夏尔与安奈特的关系一点儿也不知情,他又怎么会接受儿子情人的丈夫的资金帮助?

  真那样的话,纪尧姆也就不会做出开枪自杀这么决绝的行为了。

  欧也妮对纽沁根再次撒谎没有什么感觉,反正她也没有给纽沁根全面的信任,比如哪怕刚才纽沁根承认自己也是纪尧姆的债权人,欧也妮都没告诉他,正是自己主使,才让那些人一下子都知道了夏尔.葛朗台回到巴黎的消息。不光如此,连夏尔下榻哪一个酒店,住在哪一个房间里,都让债权人们知道的明明白白。

  所以合伙人什么的,达到百分之七十的信任,可以互相合作就可以了。纽沁根恰好达到了及格线,想收拾夏尔的目标又与欧也妮一至,欧也妮也就大度的原谅他撒下的小小谎言。

  纽沁根可不知道自己刚刚对欧也妮撒谎,已经被格拉桑无意之中揭穿,他正在回家的马车上对安奈特说:“太太,收起你的哭丧脸吧,那个夏尔现在一心想巴上欧也妮小姐,不会有时间关心您这个前情妇的心情。”

  安奈特的泪水,终于被这冰冷的讽刺说得掉了下来:“先生,您是在往我的心里捅刀子。这些年您的情妇一个接一个,难道我给您找过一次麻烦,给您的情妇们一点儿难堪了吗?这样还不能得到您的原谅,让您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无情的嘲讽我。”

  “这怎么一样。”纽沁根有些无耻的笑看着流泪的妻子:“您是上流社会的太太,不应该有名声上的瑕疵。而我的那些情妇,不过是些歌剧院的女演员,她们的目标就是成为我这样人的情妇。她们比您直白多了,从来没想过自己即做了女表子,还让人当成圣女膜拜。”

  “先生,您在侮辱我。”安奈特尖利的叫声传出很远。可是纽沁根并不为所动,声音仍然那么冰冷:“当您背叛了我的时候,您就已经把自己钉在了耻辱柱上,不管我是不是侮辱您。”

  车上传出安奈特压抑不住的哭声,车夫静静的赶着车,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并没有回头看车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香榭丽舍酒店里,奥布里翁小姐也在哭泣,她好不容易才与人定了亲,谁知道一回到巴黎,就被人解除了婚约,让这位蜻蜓一样的姑娘,怎么能不哭泣?

  奥布里翁太太则愤怒的在屋里兜圈子:“夏尔.葛朗台!他竟然敢解除婚约,谁给他的胆子,让他做出这样侮辱人的事。奥布里翁先生,绝不能就这样放过这个人。”

  奥布里翁先生也不停的在房间里踱步:“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完全找不到人让夏尔.葛朗台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如果能找到人的话,他更想让那个买下他们房子的人,让出自己家的房子好不好。

  女儿,出嫁还是不出嫁,哪里有房子重要。

  奥布里翁太太不管丈夫的为难,还一直叫嚣着要让夏尔.葛朗台好看。现在两家人还住在同一间酒店之中,奥布里翁太太充分利用就餐的时间,把夏尔的所作所为贬低的一无是处。

  在奥布里翁家之后用餐的夏尔,正好听到了餐厅里大家对这桩刚刚解除婚约的议论,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就是议论中的男主人公,连饭都没吃,又悄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四肢放平的瘫倒在床上,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样的地步。按着他的计划,他只要把自己解除婚约的事情向欧也妮一说,欧也妮就应该感动的哭着重投他的怀抱。

  事实却是欧也妮不光没有感动,还质疑了他的智商。被一个自己原本看不起的人质疑,让一向骄傲的夏尔愤怒,又因此失去了安奈特的谅解——夏尔在对安奈特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了两个人的关系同样回不到从前。

  现在,夏尔觉得整个巴黎都对自己充满了恶意,他觉得自己回国的决定是错误的,他应该留在美洲,继续贩卖那些或黑、或黄的人种继续充实自己的钱袋。

  如果自己还留在美洲的话……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哪怕这代价当事人自己不承认,并不等于别人也忘记了。夏尔第二天就会明白,不能得到欧也妮与安奈特的原谅,并不代表整个巴黎对他都充满了恶意,真正对他充满恶意的人,早已经等在了酒店门口。

  “什么,我父亲的债权人们要见我?”夏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的看着向自己通报的酒店门童:“我父亲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哪还有什么债权人。你是怎么办事的,什么人想见我我都得见吗?”

  门童没想到自己来给客人通风报信,还会受到指责,又没有得到小费,态度也生硬起来:“我也不知道,先生,他们怎么要求,我就怎么通报,这是我的职责。”

  夏尔心烦意乱的挥退了门童,还是没想过该给他一点儿小费。这个决定要日后让夏尔无数次的后悔,不过现在他还不知道。

  很快,夏尔的房间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还有人不停的呼唤着他的名字,大声的问他是否起床了,他们要见他——纪尧姆.葛朗台的儿子。

  被人这么点名道姓,还是在巴黎最好的酒店之中,夏尔不得不把门打开,不满的向把门堵得严实的人们问:“先生们,我认识你们吗,你们为什么要见我?”

  一个精瘦的男子站了出来:“虽然我们不认识您,可是都是您父亲纪尧姆.葛朗台的债权人。早在五年前,您就已经承诺会全额支付您父亲的欠款,我们求见您也只是为了提醒您履行承诺。”

  “为什么要全额支付?”夏尔气愤的看着与自己说话的男人:“我父亲的财产不是还在清算吗?”

  那个男子一点儿也没被夏尔吓倒:“我很高兴的通知您,夏尔.葛朗台先生,您父亲的财产,在五年之前已经清算结束。我们所以没有请法院宣告他破产,就是在等着您回到巴黎,履行您的承诺。”

  “什么承诺,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做出过这样的承诺?”夏尔问明白全额偿还债务所需要的金额高达二百万法郎,更加气愤:“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什么,您不怕您的父亲被宣布破产吗?”

  “如果不是您做出过这样的承诺,我们怎么会一直让纪尧姆.葛朗台保持清白的名声。”

  “如果您不支付的话,那么我们只能去起诉您的父亲纪尧姆.葛朗台了。”

  …………

  堵门的人七嘴八舌的叫嚷着,一遍一遍重复叫着纪尧姆.葛朗台的名字,让酒店的客人们不得不回想起昨天在餐厅听到的那个传闻,里面的主角同样姓葛朗台,不由对着夏尔指指点点。

  从未有过的难堪,让夏尔不得不把债权人们让进房间,关上门也能听到酒店客人的议论声,他用愤怒武装自己,希望吓唬住这些比他还愤怒的债权人。

  本来已经对这笔债务不报希望的债权人们,看到夏尔的这个态度,突然被激发起了不平:“夏尔.葛朗台先生,您真的不准备替您死去的父亲偿还他的债务吗?”还是那个精瘦的男人开口,代表所有债权人发问。

  不管是欧也妮还是安奈特,都已经不会原谅自己,而奥布里翁小姐也已经与自己解除了婚约,夏尔已经决定再次离开巴黎,重新去美洲大陆冒险,只是这一次与上次不同,他会带着巨额财产离开巴黎。

  从此之后,他发誓再也不会踏入法国一步,这些法国人对他的看法,在夏尔看来已经无关紧要,所以他的回答十分干脆:“您说的没错先生,当年您出借钱给我的父亲,在我父亲离开人世的时候就已经两清了。”

  债权人们没想到自己进了房间,听到的竟是这样厚颜无耻的话,一个个向着夏尔伸出拳头,哪怕最文雅的人也不例外。

  孤身面对十几个债权人的夏尔,就算身体在进行投机生意时锻炼的十分健壮,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不得不抱着头,任由债权人们捶打。

  可是他的嘴还是硬的,不忘记威胁:“先生们,你们这是在犯罪,我要向警察控告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