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王上笑的声音更大了些:“你要替我监督他们,好吧,如你所愿。对了,下个月一号王宫将举办宴会,涅日朗,记得给葛朗台一份请帖。不,还是给他两份吧,听说他的女儿也到了出席宴会的年纪。”

  涅日朗伯爵应下之后,带着葛朗台退出了会见室。守门的侍从关上大门,好奇的看了葛朗台一眼——王上并不是召见每一个人,都会笑得这么大声。

  这个外省人,是得到王上的青睐了吗?

  看着葛朗台带回来的两张请帖,欧也妮有些疑惑——一般人家的宴会,一家人只要一张请帖就可以了,做主人的会按着那一家人全部到场来计算人数。宫庭的宴会竟然是按人头发请帖的吗?

  别人是不可能给她解惑的,只能请教泰伊古太太。谁知老太太看到两张请帖十分激动:“小姐,王上不光认可了先生,也认可了您。”

  认可自己?欧也妮更加不解了:“您能替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泰伊古太太就给欧也妮普及了一下宫庭宴会的礼节,与普通贵族的宴会一样,不管是谁拿到了请帖,都可以带着家人出席。可是王上或是王后特别看重的人,会直接送一张写着那个人名字的请帖,这些人有可能在宴会后,得到王上或是王后的接见。

  而拿到一张请帖,全家人一起去的,是没有被接见机会的。

  “小姐,这么多年,同一场宴会得到王上两张请帖的人家,不超过十家。”泰伊古太太见欧也妮没有自己想象中重视,不由的提醒她。

  “可是我并不觉得自己会得到王上的接见。”欧也妮摇头,要是王后接见的话她还有可能,法王的话,还是能免就免吧。

  泰伊古太太可不想让她带着这么不重视的态度去参加宴会,第二天就让人去请了制衣店的老板来,让他务必在两天之内把欧也妮的新衣服赶制出来。首饰店的老板也让她请来了,为的是把她交给欧也妮保管的首饰盒里的一套红宝石首饰,重新清洗一下。

  看着鸽子蛋大小、火彩闪闪的整套红宝石,首饰店的老板连连向泰伊古太太保证,自己会找工艺最好的工匠,完成这一次清洗任务。

  “请把这一套蓝宝石也清洗一下。”欧也妮拿出另一套首饰交给老板。

  泰伊古太太不是很赞成:“小姐,您的衣服是烟雾蓝色,要配上红宝石才好看。”

  “可是您也需要佩戴首饰呀。”欧也妮向她眨眨眼。

  没想到还有自己份的泰伊古太太,有些无措:“可是先生哪里……”不会同意自己一起出席宴会吧。

  对这一点欧也妮还是有把握的,只要不用自己出钱请泰伊古太太吃饭,葛朗台才不会阻止在他看来,是自己家占便宜的行为。比如现在,葛朗台就昂着头,把白色的骏马骑得飞快,一路带领着欧也妮与泰伊古太太乘坐的马车,向着王宫飞奔。

  “伯爵先生今天看起来很高兴。”泰伊古太太的眼神,都被葛朗台吸引了,感叹了一句。

  被任命为二等财政监督的的新闻,已经在《法兰西日报》刊登出来了,葛朗台也已经上任了几天,据他自己说并没有为难他,高兴才是正常的吧。

  欧也妮没有什么诚意的说:“是的,爸爸和我都是第一次参加宫庭宴会,难免会兴奋一些。”

  你可看不出兴奋的样子。泰伊古太太心里说了一句,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平静下来,她的家族辉煌的时候,也是宫庭宴会的常客,不能让小姐觉得自己兴奋得过头。这不体面。

  保持平静可真不容易呀。刚下了马车,泰伊古太太发现自己与小姐就被热情的夫人们包围了,一个个熟悉或是不熟悉的人,都向小姐露出笑脸,接连不断的打着招呼,就好象她们已经认识了好多年一样。

  欧也妮对这样的场面早已经习惯了,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对每个人抱以同样的热情。只是生性敏锐的她,还是在人群中感觉到了一道不怎么善意的眼神,让她不得不一面回应着别人的热情,一面暗暗观察着那道眼神是哪里来的。

  很快,欧也妮就发现了那道目光的主人,是一位穿着大红色帝政样式裙子的女士,大大的眼睛就那么与欧也妮对视了一下,见欧也妮发现了自己也没有心虚,而是一甩打理得丝丝分明的卷发,头上的鸟羽跟着跳动几下,分明带着不屑与挑衅。

  欧也妮不认识这位小姐,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

  “那位是拉索尼埃伯爵小姐。”称职的家族教师泰伊古太太,发现欧也妮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化,马上找到了根源,并向她低声介绍了对面的女士。欧也妮发现,泰伊古太太真是一个合格的巴黎人,没有一个人是她不认识的。

  轻轻耸了耸肩,欧也妮觉得自己可能躺枪了,不然这位应该与法王保持身心一至的伯爵小姐,就算不对自己心怀感激,也应该维持表面的礼貌吧。

  她不知道,在一直注意着她的拉索尼埃伯爵小姐眼里,这个轻微耸肩的动作简直称得上宣战,在法王的宫庭宴会上,竟然有人敢对她、德.拉索尼埃伯爵小姐宣战!

  是因为王上单独给她下了请帖的原因,让这个外省的乡下女人敢这么挑衅自己吗?!

  拉索尼埃小姐站着不动,就那么看着欧也妮继续含笑与人打着招呼,一步一步走近自己。欧也妮是觉得人与人之间气场不合也是常有的事儿,别人看自己不顺眼,那自己无视她就好了,却没想到那位伯爵小姐竟拦住了自己。

  “葛朗台伯爵小姐。”很高傲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腔调。这样的腔调,自从欧也妮成为纽沁根银行的合伙人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重新听到这样的声调,并不是一件十分让人愉快的事。欧也妮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淡淡的看着眼前如同天鹅一样骄傲的年轻女士,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与法王的关系再亲密又如何,王后还不是另有其人?

  这样的态度,更让拉索尼埃小姐火大:“您到巴黎两年多,还没有学会必要的礼貌吗?”

  欧也妮皱了一下眉:“就是不进行自我介绍,便希望别人向自己卑躬屈膝的礼貌吗?”

  被全巴黎人奉承了几年的拉索尼埃小姐嘴巴张了几张,想不出应该怎么回答欧也妮的问题。这个外省女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我是德.拉索尼埃伯爵小姐。”强压着自己指责的话,伯爵小姐自我介绍的不情不愿。

  欧也妮觉得法王的眼光也就这样了——床伴们的智商相差无几,难怪一八三零年现任法王被赶下台,只看他的情人,他的结局就注定了。

  只是欧也妮没有兴趣教谁做人,只微微行了一个曲膝礼:“德.葛朗台伯爵是我的父亲。”你是伯爵小姐,我也一样是伯爵小姐,并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

  “你——”再一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拉索尼埃小姐,眼睁睁的看着欧也妮绕过自己,向着宴会厅走去。一群夫人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她们想不明白,欧也妮小姐哪儿来的底气,当面跟拉索尼埃小姐呛声,貌似还赢了。

  看到拉索尼埃伯爵小姐脸色不好,人精一样的夫人们纷纷带着自己的女儿悄悄远离,然后一窝蜂的涌进宴会厅,免得那位脾气不好的拉索尼埃伯爵小姐,把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小姐,您不应该……”泰伊古太太悄悄叹了一口气,说不下去了。刚才是那位伯爵小姐找茬,小姐的回应很欧也妮。

  并不后悔的欧也妮低声让泰伊古太□□心:“那位伯爵小姐忘记了,王后哪怕不得王上的欢心,仍然是王后。”

  话音还没落,一位夫人已经站到两人面前:“德.泰伊古侯爵夫人,好久不见。”

  泰伊古太太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庄重了起来,行了一个标准的曲膝礼:“德.戈德费鲁瓦公爵夫人,您好。”

  公爵夫人也向泰伊古太太还礼,然后才看向欧也妮:“这位就是欧也妮.德.葛朗台伯爵小姐吧,看起来真是神采不凡。”

  泰伊古太太继续庄重的示意欧也妮向公爵夫人行礼,然后才说:“是的,这位就是欧也妮小姐。小姐,公爵夫人是王后的首席女官。”

  欧也妮这才知道泰伊古太太为什么神情这么庄重,不由也收起笑意,陪着她一起端庄的任由公爵夫人打量。欧也妮也悄悄的观察公爵夫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一身宝蓝色的长裙,没有任何蕾丝做装饰,看上去十分严肃。

  这份严肃是常年居于高位产生的,与拉斯坎倍侯爵夫人的刻薄并不相同。据说王后就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估计是受了首席女官的影响。

  公爵夫人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还是只与泰伊古太太说话:“早就听说您回了巴黎,我每天都要侍奉王后,没能去拜访您,希望您不要介意。”

  泰伊古太太一向得体:“怎么会,能够重新回到巴黎,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所以并不敢打扰大家。”

  公爵夫人不在意泰伊古太太的说法,问:“您还是住在贝尔坦街吗?”

  “是的,公爵夫人,现在我与欧也妮小姐住在一起。”对于自己成为了欧也妮的家族教师,泰伊古太太没有遮掩,她知道只要有心,不用自己特意说明,公爵夫人也会知道。

  这样坦荡的态度,得到公爵夫人的认可,她的目光终于重新看回欧也妮:“能够跟泰伊古侯爵夫人学习,小姐一定受益匪浅。”

  “是的。”欧也妮发现王后的首席女官对自己与泰伊古太太没有敌意,稍微放松了一些:“侯爵夫人给了我非常大的帮助。”

  公爵夫人注意到有人已经看了过来,向欧也妮点了点头:“看到您与侯爵夫人相处愉快,我也就放心了。如果我冒昧去拜访您的话,不会太过打扰吧?”

  “那当然,”欧也妮虽然觉得首席女官头一次见面就要拜访自己有些奇怪,还是很快的回答:“您的到来,会给坦贝尔街带来光辉。”

  公爵夫人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王后马上就要出席宴会了,我还要去侍奉。”

  欧也妮目送着公爵夫人离开,才小声问泰伊古太太:“公爵夫人有拜访初次见面的人的习惯吗?”

  泰伊古太太已经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公爵夫人一向忠于王后,她从不自己做出任何有违王后意愿的决定。”怕欧也妮想不明白,小声提醒她:“可能是刚才您与拉索尼埃伯爵小姐之间的谈话,王后已经得到消息了。”

  什么?欧也妮有些吃惊:“不是说王后并不得王上的欢心吗?”消息怎么还这么灵通?

  泰伊古太太轻蔑的笑了一下:“王后与王上成亲近二十年了,总会有一些忠诚的人护卫的。”

  也就是说,哪怕近几年王上找到了红颜知己,王后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现在,听说欧也妮跟王上的红颜知己呛声,马上就想拉拢她了?

  欧也妮有心烦心的想,王后都能知道的消息,法王一定也已经知道了。泰伊古太太可是说过,拿到王上派发请帖的人,宴会之后都有可能得到他的接见,到时法王会不会替自己的红颜知己出头呢?

  带着这样的心情,哪怕是法王与王后一起出席宴会,欧也妮也只是扫了一眼就不再看——神情威严、实则相貌平平常常的一对中年夫妻,除了不苟言笑之外,与别的中年夫妻没有什么不同。

  互动很少?哪一对中年夫妻过了半辈子,还会向身旁的人撒狗粮,那才是装出来的。看上去十分严肃刻板的王后,不象会做出那样事情的人。

  倒是拉索尼埃伯爵小姐,在王上与王后一起出席的时候,闹出了一点儿动静,让欧也妮再次怀疑法王的智商——法国人浪漫,可是王室努力保持着一层遮羞布的,王上的红颜知己如此不给王后面子,哪怕法王的脸上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欧也妮只能心里暗自祈祷,自己穿越来之后,一心只想着赚更多的钱享受更好的生活,可不是想参与什么异国宫斗的。

  不管欧也妮想还是不想,宴会结束后,王上的侍从官德.涅日朗伯爵公事公办的来到她与葛朗台面前,请他们留步,王上要召见财政监督官与他的女儿。

  在别人一脸羡慕的注视下,葛朗台由欧也妮挽着跟在涅日朗伯爵身后,发现四下没有什么人,小声的向走在两人身前的侍从官问:“涅日朗伯爵,王上召见我们做什么?”

  涅日朗伯爵的背影写满了抗拒,可是葛朗台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哪怕已经可以看到守在门外的侍从,还是坚持又问了一遍。

  涅日朗伯爵头也没回,压得很低的声音倒是传了过来:“王上对你上次说要监督军饷筹集的提议很感兴趣。”

  欧也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葛朗台也吃惊不小:“我什么时候说过会替王上监督军饷了?”

  会见室就在眼前,侍从见他们三人到来已经开始通报,涅日朗伯爵根本没有继续回答葛朗台的意愿,只是看了欧也妮一眼,目光里,似乎有一种同情。

  这让欧也妮的心提得更高了些,趁着侍从等待命令,低低的向葛朗台说了一句:“一会儿请小心回答问题,爸爸。”

  葛朗台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父女两个就被召进了会见室:“最近你的名声很响亮,葛朗台。”王上的声音有些尖锐:“是不是自从晋升之后,你就觉得自己真的可以与老牌贵族们相提并论了?”

  “陛下,”法王突然发难,让恭敬行礼的葛朗台措手不及:“臣下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外省乡下人,您知道的,我就是一个,一个上不得台面,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哪怕是有人给我指明了道路,也是,也是不知道能不能走好……”

  欧也妮的曲膝礼已经行完了,就那么低着头用余光看葛朗台临场发挥他的语无伦次大法。相信法王也是头一次见识葛朗台这样的人,欧也妮真想抬头看看这位被她怀疑智商的王上的表情。

  “闭嘴,你这个乡巴佬。”法王的下马威换来滔滔不绝的唠叨,觉得一阵阵头疼,只好把目光转向看起来无害的欧也妮:“葛朗台小姐,他一向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欧也妮只好说:“陛下,父亲不能紧张,一紧张就会忘记自己前面说的话,又希望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所以……”你就忍着点儿吧。

  法王重重的哼了一声,发现自己问欧也妮的时候,葛朗台已经自动停止了,便不再管他,只问欧也妮:“听说蒸汽机车的消息是你提供给拉斯坎倍侯爵的,从西班牙运回黄金,也是你想的办法?”

  这可不是贪功的时候,欧也妮更深的低下头去:“尊敬的陛下,蒸汽机车的消息,我只是无意中听到别人说起,在与博诺先生闲谈的时候向他提及。从西班牙牙运回黄金,全是纽沁根银行马德里办事处的经理能干。”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法王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只知道,你持有的铁路公债,与纽沁根持有的同样多。而且你从西班牙得到的利润,一点儿也不比纽沁根少。”

  欧也妮连忙否认:“陛下,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不管是铁路公债还是从西班牙得到的利润,我与纽沁根伯爵先生都是严格按照股份分红的。而且因为所有运回的黄金都兑换出去,那些利润都进行了再投资,并没有分配到股东手里。”

  黄金兑换给了谁,法王心里一清二楚。他刚才已经把葛朗台吓得语无伦次了,想着欧也妮这样的年轻小姐,一定更不经吓。谁知道欧也妮的回答找不出半点虚词,让他接下来的话不好开口了。

  好在还有一个可以吓住的葛朗台,法王又转移了谈话对象:“葛朗台,上一次你说会替我监督军饷,现在想好怎么监督了吗?”

  刚刚平静了一点的葛朗台,一下子又紧张起来:“王上,臣下说过吗,或许吧,谁知道呢,我有时老是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不管是不是说过,这样的事情,这样复杂的事情,您知道我只是一个乡下人,从来不敢跟士兵交谈,生怕不合他们的意会挨打,也老老实实上税……”

  法王不得不再次让葛朗台闭嘴:“你这样的人,居然成了财政监督官。”他的目标又转到欧也妮身上:“欧也妮小姐,不管怎么说,你是去过西班牙的,知道那里的人对法国有着不太友好的看法。所以法国不得不随时做好准备,让那些敢侮辱法兰西帝国的人知道,法国人的热血从来没有消失。”

  欧也妮表示敬佩的曲了曲膝,一句话也不肯接。

  法王越加不耐烦:“可是士兵们是需要军需的,我本来以为葛朗台能够胜任,现在看来他的身后有着一个美丽又智慧的智囊。”

  欧也妮谨慎的回答:“陛下夸奖得太过了。”

  法王已经不准备再绕圈子:“美丽又智慧的小姐,不光士兵们守卫帝国需要军需,我,法兰西帝国的国王,也需要你为了士兵的军需,贡献出你的才智。”

  欧也妮猛的抬头,看向坐在上位那个中年人,时光与担忧,成功的让他比同龄人看起来更苍老,眼神里没有睿智,而是算计。

  见欧也妮如此不顾礼仪的直视自己,法王向她露出一个自以为倾倒众生的笑容,让欧也妮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陛下,为您尽忠,是每一个法兰西人天然的使命。”

  “你答应了,美丽的小姐?”法王轻轻靠向坐椅,欧也妮觉得他放松的太早了:“我只是一个有些眼光的投机者,虽然也想尽一些自己的义务,可惜力量微薄。”

  “小姐,不是所有人从西班牙人手里得到黄金,都能顺利的运回法国。您不光运回来了,还按着市价兑换给了帝国,您真的认为自己的力量微薄吗?”

  “从西班牙运回的黄金,是纽沁根银行马德里办事处经理的功劳。”对这一点欧也妮坚持到底,里埃哥已经远走美洲,就算是还在西班牙的话,欧也妮也没有把握自己能顺利离开巴黎。哪怕她能离开巴黎,西班牙人对法国人并不友好。

  法王不耐烦的敲了敲书桌,看向葛朗台:“葛朗台,你曾对我说过,会给我的军队筹集足够的军饷。”

  “上帝,我只是说可以监督他们,我一个乡下人,哪有能力自己办到。”葛朗台身子都在颤抖,他已经听明白了,法王这是要抢劫。

  涅日朗伯爵轻咳一声,提醒葛朗台他在和谁说话。欧也妮咬了咬牙,向法王曲了下膝:“不知道王上需要替军队筹集多少军饷。”如果是一锤子买卖的话,自己还是可以承受的。

  法王轻轻的摇头:“这个,你的父亲葛朗台应该心里最清楚,毕竟他已经是财政监督官了。”

  “哪怕他已经成了王上的财政监督官,也无法维持整个帝国军队的运转,英明的陛下。”欧也妮深深吸了一口气:“能保证军队运转的,只能是您,陛下。因为不管是将军还是士兵,他们需要效忠的人都是您,也只能是您,法兰西帝国之王。”

  “呵呵,”法王轻声的笑了:“他们得到的军饷是由财政部拨款的,而财政部的钱都是我划拨的,他们当然要向我效忠。”

  与这么不要脸的话相比,葛朗台曾经的厚颜无耻算得了什么?!

  欧也妮知道,一个不好自己来到巴黎后的所有成果,都会被人掠夺,包括葛朗台拿出的六百万法郎本金。她努力压制自己怒火,告诉自己,不管是世界哪个角落里的王权,都一样的血腥霸道,现在触怒法王并不明智。

  “我,欧也妮.德.葛朗台,代表我的父亲葛朗台伯爵,谨向尊贵的法兰西国王陛下,献上自己全部纽沁根银行的股份。”这个决定让葛朗台的身体抖得如同打摆子一样,张大嘴看着欧也妮,又看向法王。

  他知道欧也妮为那些股份费了多少心血,相信欧也妮现在献出股份,一定不是自己的本意。被教授了几个月的礼仪课,葛朗台已经不是那个索漠无法无天的葛朗台,明白欧也妮说献出股份,是因为他们承担不起不献出股份的损失。

  哪怕献出股份,已经让葛朗台的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

  法王继续轻声的笑,声音却带了毒:“小姐,我要纽沁根银行的股份做什么,难道你认为我会参与纽沁根银行的经营吗?”

  欧也妮艰难的重申:“陛下,纽沁根银行今年并没有分红,而是全部进行了再投资。”

  “虽然没有分红,可是它已经是全法国最大的银行了不是吗?”

  “那么,王上需要我做什么?”痛快点吧,绕圈子有意思吗?

  法王看了涅日朗伯爵一眼,自己还在轻轻的敲击着桌子,节奏烦乱的让人想尖叫。

  涅日朗伯爵上前一步,向欧也妮说:“西班牙现在的局势,欧也妮小姐有过了解吗?”

  欧也妮摇头,现在她说的越多,失去的就会越多。

  涅日朗伯爵好象知道答案一样,向她介绍了西班牙的局势:因为纽沁根银行全部清空西班牙本国公债,让西班牙的资本市场几乎崩溃。整个马德里哀鸿一片,市场失去了信心。

  哪怕西班牙立宪内阁再一次采取关闭交易的办法,重新开市后资本市场也没有重拾信心。随着资本市场的动荡,比索的兑换价格持续走低,民众的购买力下降,对西班牙王室的信心大跌,起义的烽火传遍了西班牙大地。

  由于里埃哥已经远走美洲,西班牙军队的将领们没有人掣肘,争权夺利更加严重,而西班牙王室,拿不出可以激励军队的军饷,起义进一步蔓延。

  “所以,神圣同盟不得不对西班牙的局势进行干预,”涅日朗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而出动军队,需要军饷的支撑。”

  自己都已经决定献出纽沁根银行的股份了,难道还不够吗?欧也妮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涅日朗伯爵说出了法王真正的意图:“欧也妮小姐,帝国的边境一直都不平静,现在因为西班牙本国局势混乱,两国边境的摩擦减少了。而帝国的邻居,并不止有一个西班牙。”

  难道是自己想的那样?欧也妮不敢相信的看向涅日朗伯爵,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眼皮微不可见的眨了一眨。欧也妮不敢确定自己接受的信息是不是正确,可是为了安全,还是不得不开口试试:“伯爵先生,您觉得西班牙的模式可以复制吗?”

  会见室里出现了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不管是法王还是内阁,其实都已经讨论过西班牙的情况,就是因为难以复制,所以他们才要在欧也妮身上试一试。

  万一可以呢?

  见大家都保持沉默,欧也妮觉得自己接收到的信息是正确的,斟酌一下接着说下去:“纽沁根银行在马德里能取得成功,首先要归功于西班牙本身就处于动荡之中,资金进入的时候只是达到了暂时的平稳。”

  “而比索对法郎的比价走低,让马德里办事处法郎的兑换得到收益。神圣同盟可能出手干预西班牙局势的传言,是令西班牙本国公债市场走低是另一个原因。这些原因缺一不可。”

  “尊敬的陛下,现在整个欧洲,与西班牙局势相同的几乎没有,而各国王室都会在西班牙事件上吸取教训,不会再有人冒本国资本市场崩溃的险。他们甚至不会让自己本国的黄金,流出国土一盎司。”

  “英国,现在的局势也很动荡。”法王最不放心的是发动过两次百年战争的老对手。

  欧也妮以为自己暗中资助英国失地农民的事情暴露了,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有些吃惊的望了法王一眼。法王却以为自己提出英国,才让欧也妮觉得不可思议,破天荒的向她解释了一下:“英国一向不甘心自己远离大陆,他们凭借着自己先进的船只技术,四处殖民,与帝国抢占土地。”

  不是发现自己资助英国失地农民就好。欧也妮悄悄长出了一口气,发现法王还在盯着自己,连忙把出到一半的气咽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法王没有错过欧也妮那一刻的放松,开口问道。

  欧也妮已经平静下来,也就飞快的想出对策:“王上难道忘记蒸汽机车了吗?”

  法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是说?”

  欧也妮肯定的点头:“不管是帝国还是英国,殖民都是为了当地的资源。谁能更快的掌握资源,就能取得主动。我觉得,英国虽然现在还是海上的霸主,可是如果帝国在陆地上多建铁路的话,他们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法王与涅日朗对视了一眼,大声笑了两声:“哈哈,果然,葛朗台能取得成功,都是你在背后出的主意。”

  涅日朗伯爵做为王上的侍从官,想的是具体事务:“可是修建铁路,也需要大量的资金。”

  “难道国内的建造方式,不适合殖民地吗?”欧也妮做出不解的样子:“而且殖民地有大量的原住民,用他们来修建的话,成本会降到最低吧。”

  涅日朗伯爵得到法王的暗示,不准备与欧也妮继续讨论,而是提醒法王:“王上,你休息的时间到了。”

  葛朗台与欧也妮知道自己告退的时间到了,向着王座上的法王行礼后退出。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法王的声音传来:“欧也妮小姐,你是一个谨慎的人,是吗?”

  欧也妮与葛朗台不得不回头再次向法王行礼,双双保证自己一定能达到法王满意。

  “欧也妮。”葛朗台那一点投机的头脑完全不够用了,想着问一问欧也妮纽沁根银行的股份究竟献出去没有。只是话还没有说出口,一位女士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送两人出门的涅日朗伯爵,率先向那位女士行礼:“您还没有休息吗,戈德费鲁瓦公爵夫人?”

  严肃的公爵夫人依然是宴会时的打扮,显示她也一直留在宫庭没有回府,她的回礼十分标准,眼睛却看着欧也妮:“不,王后让我与欧也妮小姐确定一下拜访她的时间。”

  涅日朗伯爵也跟着看了欧也妮一眼:“难得欧也妮小姐竟得到了王后的青睐。”

  “王后也需要新人的侍奉。”公爵夫人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涅日朗伯爵好脾气的笑了一下:“是,您说的对。不过时间不早了,王宫的门该关了。”

  “那么我们就算说好了,欧也妮小姐。”公爵夫人没有给欧也妮拒绝的机会,直接说出自己的决定:“我会在明天下午三点的时候,拜访您。”

  “恭候您的光临,公爵夫人。”欧也妮还能说什么?

  葛朗台能说的话可就太多了。刚坐上马车,他就冲着欧也妮嚷嚷:“你的决定是错误的欧也妮,我不应该留在巴黎,我要回索漠去。在那里没有人能抢劫我。”

  欧也妮头疼得不能呼吸:“好的,爸爸,您回索漠去吧,反正现在我是走不了的。您把能带的都带回去,这里有我在,没有人会到索漠去找您的麻烦。”

  “可是你不回去,我只守着秘室有什么用呢?”葛朗台一下子蔫了下来,说出来的话有气无力:“他怎么能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每个人都有支配自己财产的自由,不是吗。”

  “因为他是王上,他有决定王国里所有人生死的权利。”欧也妮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再不也肯回答葛朗台的任何一个问题了。

  葛朗台说得没错,她的决定真的错误。从看到权势的重要性开始,自己就太过急切了。向拉斯坎倍与涅日朗两人行贿,想让葛朗台在权势圈里分一杯羹,更让有心人看出自己家底的丰厚。

  巨大的财富不光让人敬畏,更引人垂涎。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这么巨大财富的时候,便如同三岁小孩抱着一块金子在街上行走,只看谁先向他伸出罪恶的手。

  法王已经伸手了,王后的首席女官也已经出面了,难道自己要在那对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夫妻之间,进行一下抉择吗?

  哪怕王后有自保的能力,可也只是自保而已,她会保护自己的钱袋,却不见得会保护提供钱袋的人。不是欧也妮悲观,从法王露出真面目,她就不再天真的以为,王后让首席女官出面,仅仅是因为自己与拉索尼埃伯爵小姐呛声,想要找一个同盟那么简单。

  法国的王后,哪一位的目光都不会只局限于法王的宠爱。拿破仑的约瑟芬是,现任王后一样也是。

  难道自己穿越的不是吝啬鬼养成文,而是造反文?欧也妮苦笑了一下。一直悄悄观察她的葛朗台,哪怕车厢里十分黑暗,还是凭借自己多年秘室把玩黄金练就的眼力,发现了这个苦笑,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给他们就给他们吧。”他下了一个决心:“反正我们还有特劳丰,有修道院,我手里还有一点儿公债,每年总能卖出些葡萄酒。”

  能让一个吝啬鬼主动放弃最看重的钱财,还是三千多万法郎的财富,欧也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骄傲一下。哪怕看不到此刻葛朗台的表情,欧也妮也可以想象得到。

  “不,爸爸。”欧也妮地黑暗里给葛朗台一个拥抱,希望自己可以借此得到一点力量:“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我们还有办法。”

  葛朗台显然没有欧也妮乐观:“你也说过,他有决定我们生死的权利。”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不会的,”欧也妮轻声安慰他:“您不是看到了吗,对于他来说,我还有些用处,并不只局限于金钱方面。只要这用处一天还在,他就会留着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