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坎倍侯爵示意涅日朗伯爵一下,两人人当着葛朗台和欧也妮的面,就凑在一起咬起了耳朵。葛朗台对刚才的对话,听的似懂非懂,不得不看向欧也妮——他怎么听着都是自己给了这两个人钱后,还得替他们卖力,这样他太吃亏了好不好?

  欧也妮给葛朗台的杯子里续了一点儿酒,借机向他摇了摇头,示意有话可以等事情有了结果或是那两个商量的人走后再说。

  葛朗台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气愤的盯着还在商量的两个人。

  “欧也妮小姐,我想知道的是,纽沁根银行会全力配合,而不是只局限于一次或是两次合作吗?”王上的侍从官德涅日朗伯爵问出口。

  欧也妮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么,这一次您需要我们做什么呢?”拉斯坎倍随后问出口。

  欧也妮又看了气愤的葛朗台一眼:“您知道的侯爵,爸爸其实才是纽沁根银行真正的投资人。他虽然更愿意过纯朴的乡居生活,可也是有荣誉感的人,不愿意与自己的合伙人差距太大。”

  见那两个人点头,欧也妮说出接下来的话:“而且我已经决定定居巴黎,爸爸一直不放心,想时常跟我见面。所以,一旦他的身份适合在巴黎居住,他会更愿意在财政方面,替王上尽忠。”

  拉斯坎倍与涅日朗都吃了一惊,没想到欧也妮的胃口这么,双双看向葛朗台,想知道这个主意是欧也妮一个人的,还是葛朗台也参与了。

  “欧也妮,我已经说过了,没有兴趣替别人管帐,我自己的事儿还忙不过来了呢。”葛朗台的吃惊,一点儿也不比另外两个人少,那天他还以为欧也妮只是顺口说了一句。

  现在她竟然向两位内阁成员就这么提了出来!

  “可是爸爸,您有一颗忠于王上的心,为此您在王国蒙难的年代,庇护了多少贵族,让他们的产业没有被拍卖。而且您有丰富的管理索漠城的经验,对地方的税收比任何人都熟悉,不是吗?”

  这真是自己吗?葛朗台不确定的看着侃侃而谈的女儿,觉得她说的那个人自己不认识。好在一向的厚脸皮,让葛朗台哪怕被人当面夸奖,也没觉得面红心跳,只是摆着手,做出不值一提的姿态,让两位本就对他大有好感的内阁成员,用不认识的目光打量着他。

  年纪是大了一点儿,好在还没到糊涂的时候,走路也很稳当,说话有时含糊,每一句都让人摸不着他的真实想法。

  最后一条显著的优点,正是官场上人人都需要的,涅日朗伯爵向欧也妮点头了:“王上对他的子民,一向更重视他们的忠心。只是欧也妮小姐,您应该知道,财政大臣一向深得王上信任……”

  欧也妮并不是贪心的人,她用实际行动向两位内阁成员表明了这一点:“请放心先生们。爸爸只是不放心我独自一个在巴黎,所以才想在财政方面替王上尽忠,他并不奢望做财政大臣。只是一个财政部的位置,可以让他每天不那么无聊就足够了。”

  葛朗台拼命摇头,不想去替任何人管理不属于葛朗台的财物。两位内阁成员则以为,他还对财政大臣的位置抱有想法,才这么抗拒。

  为了防止葛朗台提出更过份的要求,涅日朗伯爵连忙应下欧也妮的:“如果只是在财政部谋一个位置的话,我与拉斯坎倍侯爵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您觉得三等文官,可以达到您为王上效忠的心愿吗,葛朗台男爵?”

  葛朗台依然摇头,拉斯坎倍不赞同的看了涅日朗一眼:“说起来以葛朗台先生的才干,二等财政监督官也是可以胜任的。我相信,王上了解了您的忠心之后,很快您就不再是男爵先生了。”

  葛朗台也吃惊了一下,摇头的动作明显没有那么快,让拉斯坎倍松了一口气,只当没看到涅日朗满脸的为难:“那么就这么说定了,葛朗台先生。”

  他把头转向欧也妮:“我还得回去安慰一下我的妻子,欧也妮小姐。我替她向您表示十二万分的歉意。请相信,等您替葛朗台先生庆祝的时候,她一定会改变对您的看法的。”

  欧也妮达到了目的,分外好说话:“借您吉言侯爵先生,我期待与侯爵夫人愉快的见面。”

  把人送走,葛朗台看着空落落的桌子,不确定的问:“他们就这么把金子拿走了?”官员都是王上任命的,他们只是替王上服务的仆人,怎么就敢答应下来?!

  “是的爸爸,”欧也妮微笑:“他们拿到了应得的,接下来您也会得到您应得的。”

  离开的两个人,共乘了一辆马车——他们得讨论一下,怎么才能让欧也妮的要求落到实处。

  刚刚被黄金震撼的情绪,已经被出门的冷风吹散了一些,现在两个人都有些不可思议的考虑,自己刚才突然答应下了什么。

  “侯爵先生,”涅日朗不满的指责他:“您答应的太快,也太多了。”

  拉斯坎倍侯爵不肯承受指责:“当时您也没拒绝不是吗?”

  “可是二等财政监督官……”并不是普通的三等文官呀,涅日朗伯爵头疼的按了按眉角。

  “相比起德.拉索尼埃伯爵来,我觉得葛朗台更胜任。”拉斯坎倍给涅日朗举了一个尽人皆知的例子。

  身为王上的侍从官,涅日朗显然知道德.拉索尼埃伯爵是怎么回事:“可是他的女儿是王上的……”

  “不错,拉索尼埃的女儿带给了王上精神上的放松。可是葛朗台先生的女儿,同样带给了王上财富上的满足。我觉得相比于精神上的放松,王上更希望得到财富上的满足。”精神上的放松,也得付出相应的金钱不是吗。

  谁知道呢。涅日朗不确定的摇头,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两人脚下的箱子,不再说什么——虽然已经答应了,可是他们并没有保证一定会成功,因为决定权还在王上的手里。哪怕自己是王上的侍从官,可是晋升伯爵与晋封男爵,难度大了不是一点儿,里面再掺杂上二等财政监督官,更是完不成任务的借口。

  好象知道他的想法一样,拉斯坎倍提醒涅日朗:“伯爵先生,我想您应该发现了,欧也妮小姐是一个不肯接受坏消息的人。”千万别想着用王上不同意做借口,拿了别人的黄金不办事。

  本来有这个打算的涅日朗往靠垫上压了压身子:“这可不象你,拉斯坎倍。”

  对这样的指控,拉斯坎倍完全免疫:“请您想一想这位欧也妮小姐的成就,光是她能让人把这么一大笔资金顺利带出西班牙,还不值得您小心行事吗?”

  涅日朗不再发声,他也一直想不通,纽沁根银行是怎么做到的,好半天才问:“难道不是纽沁根在马德里的经理做到这一点的?”

  “不是,”拉斯坎倍向他保证:“据纽沁根说,欧也妮小姐得到了里埃哥的青睐。可是你我都知道,欧也妮小姐仅仅去了马德里二十天,其中还有十天是在路上度过的。而里埃哥,就是在那二十天的时间里,加入了西班牙的立宪内阁。而我们都知道,拉索尼埃伯爵小姐得到王上的青睐,足足用去了近一年的时间。”

  所以里埃哥为什么青睐欧也妮,简直就是一个迷。

  不管如何猜测欧也妮与里埃哥的关系,两位内阁成员都不得不承认,欧也妮这个并不算十分漂亮的姑娘,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手段。这样的人最好成为自己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达成这样的共识,足够他们对葛朗台就职财政部与晋升的事情,采取积极的态度。于是《法兰西日报》贵族晋封与晋升的名单之中,葛朗台赫然在列。排在他前面的,是同样得到晋升的纽沁根伯爵。

  本以为自己占了便宜的纽沁根不淡定了,他想不通葛朗台不声不响的怎么就和自己一起晋升了,要知道,他跟欧也妮说,自己向内阁报告了她在此次运送黄金中的贡献,真的只是客套话。

  现在客套话成了现实,还是自己不知什么原因成为的现实,纽沁根怎么可能不去问个究竟?

  “葛朗台先生,恭喜你。我们能够同时晋升,都应该感谢欧也妮小姐。”纽沁根兴高采烈的拥抱了葛朗台,就象真的为他高兴一样。

  葛朗台嫌弃的推开纽沁根:“我的确感谢欧也妮,也只感谢欧也妮。当然,我也感谢我自己,如果不是我的投资,这次晋升不会出现。”

  纽沁根以为葛朗台所说的投资,还是欧也妮入股纽沁根银行的事儿,笑的更加开怀:“的确,如果没有欧也妮小姐,我们都不可能得到晋升。”

  葛朗台直接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我投资的可是真正的黄金,还是价值……”

  欧也妮打断了他:“爸爸,不管您投资了多少,如果没有纽沁根银行设在马德里的办事处,都不会这么顺利。”

  好吧,这样也说得过去。葛朗台想想这一年的收益,哪怕没有全部交到他的手里,也比他在索漠的庄园和修道院的收益高出几十倍,而且没用他操一点儿的心,还让他的葡萄酒卖出了索漠人人都羡慕的价钱,才不再找纽沁根的麻烦。

  “欧也妮小姐,”纽沁根得到喘息的机会,笑得十分谄媚:“葛朗台先生去年才晋封男爵,今年就晋升为伯爵,我觉得实在值得庆祝一下。”

  “您同样晋升了伯爵,难道不应该率先庆祝吗?”欧也妮笑眯眯。

  知道自己在欧也妮这里占不到什么便宜,纽沁根也不做无谓的试探:“那么我就先举办一次宴会吧,您可以准备一次舞会。大家对您上一次表演的小步舞的舞姿,可是记忆犹新呢。”

  看来自己的舞蹈教师不是白请的,欧也妮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不过还是要等到泰伊古太太的病好了之后才行。”

  老太太陪欧也妮去西班牙受到了惊吓,自从回到巴黎就一直病歪歪的,没有好利索。欧也妮心里有些愧疚,愿意在小事上迁就一下她。

  拿农一向看不惯泰伊古太太,现在听到小姐为了她要推迟举办舞会,有些不高兴——她还是到了巴黎之后,才知道宴会是处回事,同样的,很想见识一下舞会的魅力。

  “泰伊古太太就是不想出房间,我看她一点儿病也没有。”接手了艾莉米送咖啡的工作,拿农向欧也妮嘀咕。

  欧也妮待泰伊古太太是合作,对拿农就是亲近的纵容:“拿农,不要这么说,泰伊古太太年纪大了,的确受到了惊吓。”

  “两千法郎的报酬,还受到惊吓。”拿农觉得泰伊古太太就是矫情:“我要去西班牙找你,先生连一百法郎都不肯出呢。”

  “闭嘴,你这个蠢货。”本来还算计办一场舞会要花多少钱的葛朗台,听到拿农揭自己的老底,连忙吼了一声,然后向欧也妮笑了一下,算是为自己分辩。

  欧也妮太了解老箍桶匠了,并没有因此对葛朗台生出什么不满——不算计钱的葛朗台,还是葛朗台吗?

  她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爸爸,特.蓬风先生上一次参加我们的宴会,有什么收获吗?”

  葛朗台用到人的时候才想得起特.蓬风是谁,用不到的时候哪管他的死活?上一次宴会特.蓬风是他邀请的没错,可是他都给特.蓬风机会了,难道还得替他出与人交往的钱?

  就见葛朗台耸了耸肩:“谁知道呢,特.蓬风是个会把握机会的人。”

  “那么,我们这一次的舞会继续邀请他参加吧。”欧也妮向葛朗台提议。

  纽沁根有些古怪的看了欧也妮一眼,难道欧也妮小姐对那位特.蓬风先生有什么不一样的感情?在他看来,特.蓬风对法律条文的熟悉,并不足以弥补他那外省乡下人的气质,与巴黎的公子哥儿们相比,欧也妮小姐应该做出正确的选择。

  “欧也妮小姐,您对特.蓬风先生这样另眼相看,会伤很多年轻人的心的。”带着开玩笑的语气,纽沁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欧也妮脸上还是带着一惯的笑容:“我们都是索漠出来的人,应该互相帮助。而且特.蓬风先生也几次运用他的专业知识,帮了我和爸爸的忙,不是吗?”

  纽沁根有些接不下去话了,上一次纽沁根银行股份变更,特.蓬风的确站在欧也妮的立场上仔细研读了协议,并且指出了协议之中,会对欧也妮带来束缚的问题,纽沁根不得不在他的建议之下,修改了一次协议。

  现在欧也妮提起特.蓬风的帮助,纽沁根不确定是不是在警告自己。就是葛朗台也想起来了,对着纽沁根重重哼了一声:“纽沁根伯爵先生,我觉得你应该感激特.蓬风,而不是想让他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

  你们父女都心明眼亮行了吧?纽沁根再一次受到了打击,向欧也妮讪讪的笑了一下:“我是在考虑,您的舞会邀请特.蓬风先生的话,我的宴会也应该邀请他。我们是合伙人,应该共同进退,不是吗?”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要纽沁根家举办的宴会上,欧也妮的确看到了特.蓬风的身影,那时他正被几个夫人包围着,有些尴尬的回答着什么问题。

  欧也妮没有去听夫人们问特.蓬风的问题,那几位夫人欧也妮在宴会上见过几次,都是年收入在一两万法郎,却有一个或是两个到了结婚年纪女儿的破落贵族。

  这些贵族的名声久远,勉强用一两万法郎的年收入维持着薄弱的体面,盼望着凭借女儿出嫁,抓住一个有能力给自己带来收益的女婿。

  如果特.蓬风能在这些人的女儿之中选择一个结婚,这些夫人们会如原著里德.奥勃里翁侯爵夫人一样,不用准备嫁妆就能体面的嫁出女儿,好让自己更方便的利用女婿的金钱,酬劳是帮助他成为贵族。

  就在特.蓬风算计着把属于欧也妮.葛朗台的财富,并入克罗旭家族的同时,也有人算计着,把他的财富并入自己的囊中。

  人世间的算计,永远不会固定在一个人的身上,大家都是算计之中的一环。

  “欧也妮,亲爱的,现在我要称您为伯爵小姐了。”隆格尔伯爵夫人,突然出现在了欧也妮的面前,亲切的笑着要给她一个拥抱。她的身后,是拉斯卡加的新婚妻子,从前的阿道菲斯小姐,现在的拉斯卡加子爵夫人。

  “伯爵夫人。”欧也妮维持着基本的社交礼仪,不多一分、不减一毫。适时的曲膝礼,正好避开了这个尴尬的拥抱。

  隆格尔伯爵夫人象是没有发现欧也妮的冷淡一样,凑到她的耳边说:“你要防着德.纽沁根伯爵夫妻,他们一个在银行事务上占你的便宜,一个马上要侵占你的面膜工厂。”

  欧也妮不由的挑了挑眉毛,她想不通是谁给隆格尔伯爵夫人下的请帖,如果是纽沁根本人的意思的话,他想不想听到隆格尔伯爵夫人刚才的谈话?

  “谢谢您的提醒,”欧也妮脸上的笑真的维持不住了:“对于自己的合伙人都不信任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该信任谁。”

  “欧也妮,您怎么还在这里。”刚被提起的安奈特快步走了过来,向隆格尔伯爵夫人笑了一下,挽起欧也妮的胳膊:“德.位斯坎倍侯爵夫人一定要见一见您,快跟我来。”

  那也是一个欧也妮并不想看到的人,不过她一定比欧也妮更不想相见。就算是为了看一看侯爵夫人脸上的表情,欧也妮也同意去见一面——在此之前她已经看到隆格尔伯爵夫人铁青的脸了。

  让欧也妮失望的是,拉斯坎倍侯爵夫人,对她笑的十分灿烂,看得周围的人十分羡慕。见欧也妮过来,她一把拉住欧也妮的手:“亲爱的,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要再等一会儿呢。”

  这是跟谁换了头吧?欧也妮有些不解的看了看侯爵夫人身旁的涅日朗伯爵夫人,她笑的还是那么体贴:“侯爵夫人自从听了我的介绍,就成为了面膜的忠实用户。”

  欧也妮连忙做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那真是我的荣幸。”

  “不,亲爱的,你那天的礼物,是我有生以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拉斯坎倍侯爵夫人意味深长的看着欧也妮。

  还真是直接。欧也妮笑了,又看了一眼涅日朗伯爵夫人,发现她已经在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人介绍起自己的面膜来。欧也妮不得不自己面对侯爵夫人:“只是一点儿心意,能让您满意就是我的荣幸。”

  “欧也妮小姐的面膜,每一个用过的人都跟您的感觉一样。”不明真相的安奈特,有些巴结的向侯爵夫人表示,自己不光是面膜的拥护者,现在也是面膜工厂的代理人之一,如果侯爵夫人有需要的话,她也可以为侯爵夫人进行详细的介绍:“毕竟,欧也妮小姐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纽沁根银行的事务之中。”

  侯爵夫人感兴趣的,就是欧也妮在纽沁根银行的事务呀。她只是敷衍的向安奈特笑了一笑,并不肯放开欧也妮的手。身为出色的巴黎交际人士,安奈特迅速发现了侯爵夫人对欧也妮态度的不同,不动声色的离开她们所在的圈子,在人群里寻找着纽沁根的身影。

  正周旋在内阁成员之间的纽沁根,看到了安奈特眼神的示意,与拉斯坎倍和涅日朗分别碰了碰杯子,抿了一口酒,才退出了与他们的交谈,缓慢的走到安奈特面前,低声问:“怎么回事,你没看到我正在进行重要的谈话吗?”

  安奈特掩盖着自己眼里的气愤,轻声说:“拉斯坎倍侯爵夫人,突然对欧也妮亲热了起来,还提到了欧也妮送她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