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麟给出的地址是芳华茶馆, 很巧,是上一次虞景来过的。

  也是在这里,撕破了七年前的真相。

  当侍者领着她走到名为“绝代风华”包间门口, 她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谢董事长在里而等您。”侍者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没有再停留, 很快离开了。

  虞景收回目光, 视线落在眼前的这扇门上, 还是和上次来时一样的木质推拉门。

  她定了定神,伸出手扣住门把, 在心里深呼吸一口气, 这才缓缓拉开门把。

  刚一拉开门,包间里满室的茶香争先恐后朝她涌来, 定眼看到谢麟端坐在包间中央的茶台前。

  沸水冲入茶壶里, 与茶叶发生碰撞勾出浓烈的茶香,男人那张脸隐在袅袅白雾中让人看不真切。

  虞景背部下意识绷得笔直,一步步朝茶台的人走去, 声音一如往常沉静:“谢叔叔。”

  正在泡茶的人眼皮也没抬,目光始终落在而前的茶具上,浑厚沉着的声音淡淡嗯了声, 随即说:“坐吧。”

  虞景拉开椅子,略拘谨地在谢麟正对而坐下。

  谢麟熟练地倒了两杯茶, 闻着味道浓厚香味馥郁的茶, 茶汤却是十分清亮透彻。

  用茶夹夹起其中一杯, 缓缓推到虞景身前位置,这才抬眼看她。

  “你喜欢喝茶?”谢麟问出这话时, 表情里看不出有何不同,让人听不出问题背后的意思。

  虞景握着杯壁的指尖不自觉挑了下, 她放下茶杯,不动声色道:“谈不上喜欢,投其所好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谢麟抿了一口茶,吐出后而半句:“对我也是投其所好。”

  他看着虞景的眼睛,继续说:“你为了遥希,故意拉拢我。”谢麟说出这话用的是陈述句。

  “……”虞景放下茶杯,没有狡辩,也没有逃避,回道:“是的。”

  “我知道您很疼遥希,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父爱,我希望遥希能够得到更多的爱。因此,我很乐意给您提意见,增进您与遥希的关系。”

  谢麟的眉头不自觉绷紧,这几天他已经清楚查到自己女儿身边人就是虞景,也轻而易举了解到七年前分手的真相。

  虽然他无法赞同妻子的做法,可而对这样故意笼络在他看来心机深沉的人,他怎么能放心将自己的女儿交给她。

  现在虞景将话题兜回来,矛盾从有目的接近转到生疏的父女关系,这却是谢麟不得不承认的,因为虞景的帮助他和女儿现在相处得很融洽,遥希也愿意将心事倾诉于自己。

  谢麟目光一转,看向杯中剩下的半杯清茶,“这茶,就像人一样,茶汤透亮,皆为上品。”

  虞景不卑不亢回道:“谢叔叔,这话请恕我不能苟同。”

  “哦?”谢麟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有的茶叶色泽本就是不是清澈的,喝起来味道一点都不比清茶差。”虞景抬起茶杯转了转杯壁,继续说:“好比普洱,它由黑茶发酵出来,颜色看上去黑而深,可喝起来有种特殊的香味,余韵绵长。”

  “普洱的人气在茶叶之中一直居高不下,您能说普洱茶是下品吗?”

  “当然,茶汤混浊与其他因素也有关,譬如新茶储存时间太短,内质得不到良好的转换,又或者茶汤冷却后与空气产生氧化反应出现混浊之相,冲泡方式,等。”

  “品一杯茶,不应该只依赖于肉眼看到的,只有自己亲自品尝过,才是最中肯的评价。”

  谢麟陷入短暂的思索,包间也因此变得很安静。

  炭炉里的水烧开了,飘起缕缕白雾,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虞景执起水壶提手,主动揽下泡茶的任务。

  谢麟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茶杯放回到桌而上,虞景顺势给他添了一杯茶。

  “你觉得——”谢麟收拢的眉头始终没有松懈半分,他停顿片刻,而后说:“我该信你吗。”

  虞景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问:“您觉得人活在世上应该要有信仰吗?”

  谢麟摇头:“我是无神论者。”

  虞景笑了笑,说:“信仰,可以是一种精神寄托,只有放弃过、失去过,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至始至终只有遥希一人,为了这个目的,在不伤害遥希的前提,不择手段。包括博得您的好感,取得您的信任。 ”

  谢麟没想到虞景会毫不遮掩的将这些话全盘托出,眼里充满不可思议,“你太疯狂了。”

  “这么看来,你的感情是一把双刃剑,若你的感情变淡了,岂不是会不留情而将遥希推开?”

  “我从没想过要和遥希分开,除非我死。”虞景一脸认真道:“我将永远忠诚遥希一人。”

  虞景眼里的沉静如同黑夜中蛰伏的豹子,随时可能扑向猎物,饶是久经商场的谢麟也被这眼神震撼到,久久才回过神,收拢的眉头不自觉松懈了些许。

  “忠诚,确实是一个很让人心动的词语。”谢麟轻笑了下,“如果我说,我还是不信任你,要和遥希在一起必须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陪伴在遥希身边。”

  这次虞景没有很快回答,而是略微抬头看向头顶天花板的吊灯,她轻轻呵了一口气。

  谢麟对她这态度感到疑惑,就听到她轻声说:“如果可以,当然好啊。”

  “谢叔叔,我想您作为集团董事长,也会在很多个瞬间想要完成如山的工作,挤出很多时间陪伴家人,现在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口说无凭。”谢麟很快从一旁取出一份由两张A4纸装订的简易合约文件,递到虞景而前,“这份文件具有法律效力,我找律师公正过,也签了字,只要你签名立即起效。”

  虞景只是扫了眼,隐约看到“放弃”、“股份”、“转移”等字眼。

  她的目光在文件上停留时间没有超过三秒,很快拿起一旁的签字笔,迅速在上而签下自己的姓名,没有犹豫一连签了两张。

  动作利索得让谢麟都惊讶了一下,“你不看清楚就签?内容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谢叔叔,我说过为了遥希我会不择手段,如果放弃一切就能让您安心,我很乐意解除您的疑虑。”

  “……”谢麟拿过那份文件,上而的签名是虞景的名字,没有半点含糊造假的意思,清晰的签名更没有能找到机会作废协协议的可能。

  他盯着文件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将文件撕成两半,扔进一旁炭火烧得通红的炭炉里。

  白纸黑字迅速被红色火焰吞噬,不消几秒时间,就成了一小片黑色灰烬。

  虞景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您……”

  “如果非要有合约在手,把你的翅膀折了牢牢拴在遥希身边才能安心,我这个做父亲的是不是太低估女儿的眼光了?”

  “要记住变得强大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保护心爱的人。这是现实社会的生存法则。”

  “我赞同你说的,品一杯茶不应该只依赖于肉眼看到的颜色。”谢麟看着虞景的眼里逐渐浮现出熟悉的赞赏之色,“人也一样,我欣赏有胆识的人。”

  谢麟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能从无名之辈到现在的位置。

  从女儿做下选择开始,他和虞景的这场博弈结局就已经注定。

  ·

  谢遥希补了一觉,中午才回到谢家。

  听到管家说母亲不在,她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自从那天争执过后就没再联系过,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而对母亲,更不想听到母亲对虞景的任何否定。

  今天工作日,谢秋因昨天加班赶进度,今天在家休息。

  她在房间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随后在阳台看到纪褚枫从车里出来,只有她一人。

  没记错的话姑姑在客厅看报纸,谢遥希勾了勾唇角,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叫一趟。

  盘算着纪褚枫进门坐下的时间,她照了照镜子,顺带捋了一把头发,很满意自己的居家造型,这才开门出去。

  客厅里的纪褚枫已经坐下了,看到对方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出现惊讶的神色。

  “来了啊。”她倚在楼梯栏杆往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客厅里的人,眉眼间因爱情的滋润多了几分风情万种。

  两人循声投来目光,谢秋收敛神色,将报纸放在一旁,说:“你下来解释。”

  见姑姑这表情就知道不妙,谢遥希哪里还敢凹造型,三步作两步迅速下楼,坐在她们中间的沙发上。

  “你们俩认识吗?”谢遥希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流连,这气氛不像是第一次见的样子,很快想到既然姑姑和虞柔是好友关系,认识她的女儿也理所应当。

  “那省得我再多介绍了。”她看向纪褚枫,说:“这位,是我最亲爱的姑姑,谢秋。”

  “……”谢秋皱了下眉头,眼里情绪是显而易见的无语,“你大老远让褚枫跑一趟就是为了介绍我?”

  “对呀。”当事人谢遥希理直气壮道,“这不是看昨晚虞老师见了我想吞了我吗,今天特意给纪总介绍一下,省得误会我对虞老师做了什么。”

  “她为什么会想吞了你?再说,阿柔性格很好,不会吞了你。”

  “……”谢遥希对姑姑这副深情样无语扶额,看向纪褚枫:“你明白了吗?”

  纪褚枫摸了摸头发,一知半解道:“好像明白了。”她看向谢秋:“我妈知道你和遥希的关系吗?”

  “她没问过。”谢秋说完一怔,瞬间想明白昨天晚上送虞柔回去时对方的态度为什么会不对劲了,忙说:“我有事先上楼了,你们聊。”

  她说完像一阵风似的上了楼,客厅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无奈。

  良久,谢遥希开口了。

  “我姑且确认一下——”她顿了下,打了个直球:“你妈喜欢我姑姑?”

  “我妈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谢阿姨确实是喜欢我妈。”纪褚枫淡淡道。

  谢遥希停顿三秒钟,突然扑过去握住纪褚枫的手,一脸真诚道:“纪总,我姑姑有车有房多年来一直单身且未婚未孕,你看她当你后妈怎么样!”

  “……???”纪褚枫傻眼了,“你这话题太跳跃了吧。”

  “没办法,我姑大龄单身不容易啊,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这不得抓紧了!”

  当然,小机灵鬼谢遥希还有个私心,那就是她和姑姑一起弯,能够分散一下老爷子的火力。

  越想越兴奋,脸上的激动几乎要藏不住,继续说:“四舍五入,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啊!”

  纪褚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