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临醉得整个人倒在我身上,触手几乎要把我环抱。

  然而神识和经脉一样,都是修士最为私密的地方。楚昭临每天强按着进我的经脉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我去碰他的神识,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就算他相信我不会乱来,我也不敢保证以自己的微末修为,会不会手抖弄出事。

  最终我被烫到一般把触手丢开,侧过脸道:“仙尊喝醉了。”

  他身后那一堆触手看起来很哀怨,虬结着仿佛抱头痛哭,底下的瘤子接连爆裂,粘稠腥气的灵力水滴落了我满身。

  这场景本该令人嫌恶,但我盯了触手们一会儿,只觉得初见时心里那种嫌恶抗拒已经很淡了。

  甚至觉得,和它们相处比和楚昭临相处还轻松一些。

  至少望着它们时,我可以不用面对自己的内心,不用去想那些爱而不得,也不用品尝那些骄傲或卑惭、愧怍及爱恨。

  我眼神走了神。楚昭临大概是发现了,笑着问我:“在看哪里?”

  我轻轻摇头。楚昭临也不追问,只勾起嘴角看我,半晌自嘲道:“看哪里都好过看着我,是不是?”

  “大师兄,”他不待我回答,突然俯身抱紧我,把下巴搁在我肩上,呢喃道,“大师兄……”

  这是真的醉了。

  我无奈想推开他,楚昭临却固执地把触手挤进我经脉,一边看我满头冷汗痛不欲生,一边笑着对我指:

  “青墨河当年与我抢大师兄的尸首,不惜把凶煞符打进我神识里。”

  “大师兄你听,那个声音就是凶煞符那狗东西。”

  黑雾深处,凶兽的咆哮声再次传来。楚昭临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侧耳安静听着,待咆哮声远了,才轻声说:

  “都说这玩意是上界之物,世间无人能敌。但我一直在等,大师兄剑法无双,只要能等到大师兄回来,一定能除尽天下魑魅魍魉。”

  “大师兄,”他低头看我,我疼得神志不清,却还是从他瞳孔倒影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真狼狈啊,那样急促微弱的呼吸,平静暗淡的眼神,那双曾经执剑的手,如今几乎可以用苍白纤细来形容,脆弱得随时都会折断。

  我看着自己的手笑。楚昭临却只是盯着我的脸,半晌叹气:“……算了。”

  那一夜最后是如何过去的,我已经记不清。依稀能想起来的,是楚昭临像抱小孩一样把我抱在怀里,却被我挣开。然后他低下头,勾起我下巴朝我倾身,也被我慌忙躲掉了。

  总之第二日醒来,房间里一片狼藉。明明楚昭临勾勾手指就能弄整洁,他偏偏不做,只穿戴整齐地从我窗前走过,漫不经心地瞥进来一眼。

  我长发散乱地坐在凌乱的床上,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僵硬。有心想解释一句,楚昭临却已然收回眼神,自顾在众人簇拥下出去了。

  我顿时哑然,心想莫非是我着相了,什么神识、凶煞符,既然是醉后胡话,便不该放在心上才是。

  比如像楚昭临这样,第二日醒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挺好。

  我坐了一会儿想明白了,慢吞吞起身收拾房间,又趁楚昭临不在,再次出去散步。

  没别的地方可去,最后还是去的藏书阁。

  徐长老已无大碍,坐在书柜边圈椅上小憩。已被我连累了一次,我本不想惊动他,谁知徐长老叹了口气,主动叫我:“不请我上去喝杯茶?”

  于是还是请他上楼。徐长老顺手带了只小桌子上去,搁在窗户底下,两人煮茶对坐。

  他上来便道:“你看着比上回更瘦了些。”

  有吗,这我还真没察觉。

  我歉意地冲他笑:“叫长老费心了。”顿了顿又小心地道,“上次的事,还没向长老道歉。”

  提起这事,徐长老果然很不高兴。

  “分明是楚昭临做错,你为什么道歉?”他黑着脸哼了一声,“不瞒你说,他虽然如此修为,但我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倒也不怕他。敢再来一次,大不了我拼了命不要,也要挣个说法!”

  我立时汗颜,徐长老又道:“你也是,被欺负了就告诉我,不必退让!我还不信了,偌大修仙界没个是非黑白,真就他沧溟一手遮天了不成!”

  他说到气处一拍桌子,我忙安抚倒茶。一杯茶下肚,徐长老面色稍霁,却掏出几页纸给我:“看看。”

  我愕然接过,还没翻开,就见徐长老捧着茶,悠然道:“我去查过了,楚昭临为什么待你如此不同。”

  “原来百余年前,重华派曾有过一位剑修弟子,论起来楚昭临还得叫他一声大师兄。此人年少便甄至化神,使一柄挽春剑,锋芒毕露……可惜后来仓促死在魔修手下,也算是天妒英才。”

  “那弟子名叫叶微,正好和你同名。”徐长老眼神复杂地望着我,“我没寻到他的画像,但大略你们长得也有些相似,所以楚昭临把你错认成他了。”

  “不,也不能说是错认,”徐长老斟酌着,“是刻意找个相像的在身边养着。你懂我意思?总归一切都是事出有因,而且并不是真的看重你这个人。”

  我噎了许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拎着那几张纸,神色难以形容。

  徐长老体谅地望着我:“看看吧,就这两三张纸,就是能找到的重华叶微的全部了——看看他是什么人,也好让你再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我哭笑不得地想着,然而看着手上这薄薄几张纸,忽然又感到唏嘘。

  这居然就是我上一辈子的全部了吗?

  就这么轻轻薄薄的三言两语……

  我漫不经心地翻着,终于忍不住问:“既然沧溟仙尊曾有一位师兄,为什么百年来竟无人提及?”

  虽然我问了这个问题,但其实我心里知道答案。

  答案很多,挑着说的话就是:

  首先因为,我当年不过顶着重华buff才能横行无忌,强得莫名其妙很没有道理,实际上换个门派早被人干死了;

  再因为,我性格恶劣,自己闯祸也就罢了还带着人倒霉,众人敢怒不敢言,见我死了不拍手称快就是好的,更不会再提及;

  再再因为,师父一直就更喜欢楚昭临,准确的说修仙界就没人不欣赏楚昭临,宝昙门掌门甚至当我的面感叹过,为什么楚昭临不是重华下任掌门;

  我印象里,除了青墨河没嫌弃过我,其他人多多少少白过我几句——哦不对,即使青墨河也骂过我是傻子。

  ……这样想来我上辈子过的怪失败的,不过炮灰嘛,倒也不用很成功。

  我很快调整过来,笑着听徐长老回答我:

  “唔,具体我也不清楚原因,毕竟那时候我还在深山里修行。但总之,修仙界一直都很有默契地不提这事,这确实是事实。”

  我心中了然。

  徐长老又忧虑道:“也不知这其中可有秘辛,比如那位前辈背叛了仙门之类?否则怎会不提呢?”

  “你一定要小心,万万不可卷入进去,做了替死鬼。”徐长老蹙眉嘱咐,“其实要我看,你不如这两天便走,毕竟烜烨仙尊等一众人马上就要来了,到时候……”

  “——谁?”我愕然打断。

  “重华派烜烨仙尊南宫玉,”徐长老白了我一眼,“还有云阳宗、须弥派、宝昙门的一众仙尊。沧……楚昭临查到长平山后魔息异常,说不得是某位魔将,也许还有妖族牵扯其中。兹事体大,于是召了众修士来支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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